“唐妹妹,您好啊,我又醒過來了,剛看到新聞,說你前段時間拍戲受傷了,應該沒事吧?你是個好人,很快就會好的。”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咳咳咳……跟你……咳咳……說話了。”
許朗聽著老婆的咳嗽聲,頓時揪心起來。
看了看時間,這是老婆癥狀加重的前一天,當天晚上就被送進了ICU,之後再也沒出來過。
“對不起,咳得厲害,醫生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還是希望你能幫我老公一把,否則我太不放心了,他這個人,頑固得很。”
“你是個善良的姑娘,如果嫌麻煩,哪怕看看他寫的小說也行,我真覺得挺好,作品都在網盤裡,如果能賣掉版權,說不定能把債務還清,唉,爲了給我治病,他已經欠了四五十萬。”
“”我走之後,希望他能振作起來,我真是把他害慘了,會不會毀了他一輩子?”
“謝謝啊,祝您早日康復!”
許朗有點迷糊,那時候老婆就認識唐思諾了?
怎麼聯繫上的?
嫌麻煩是什麼意思?
他連忙翻到最早的一條音頻文件,那時候醫生勸許朗帶回去調養,長期住在醫院費用受不了,不如把錢省下來吃靶向藥維持,基本上就是臨終關懷。
“您好,唐小姐,網盤密碼已經發到您手機上了,您有空就看看吧。很感謝你願意傾聽我的牢騷,也很感謝您的善款,但我的病是治不好的,所以我退回你的賬戶了。”
“那個新聞我看過了,所以我和老公商量退回那三萬多塊衆籌捐款,這點錢對我的病情沒什麼幫助,我老公還要被人罵,實在不值得。”
“我們不是騙子,請相信我們,你比我小十幾歲呢,我可以叫你妹妹嗎。”
許朗聽著聲音,嚥了咽口水。
這時候鐘點工敲門,喊道:“先生,我的工作做完了。”
許朗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百美元遞給她,說道:“謝謝,麻煩你幫我關上門。”
“好的,許先生,我明天會準時過來。”
衆籌捐款的事兒,許朗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
那次是老婆確診後,猶如晴天霹靂,醫生說要想做最好的治療,預計花費過百萬,而且治不好,只能讓老婆少受點痛苦,多活一段時間。
許朗只好四處借錢,但買房子的時候,已經把借錢的面子透支,大家都勸他在網上搞個衆籌,否則醫療費用受不了。
於是許朗就照做了,哪怕他覺得特別丟人,但也沒辦法,當時存款只有幾萬塊。
其實也就籌到三萬多塊錢,沒想到當時衆籌話題正值輿論風口,有人把他家的房子扒出來了。
說他住著一百多萬的房子,卻在網上募捐。
一時間,好多記者上門採訪,許朗本就快要崩潰了,天天被騷擾,手機都不敢開,對著鏡頭憤怒吼道:“草你媽,老子一分錢都不要,行了吧。”
於是他就把錢全部退掉,決定把房子抵押貸款。
很快新聞就翻篇了,網友的興致也就一兩天的事兒,沒人再關注這件事,也沒人關注他老婆的死活。
但這件事又怎麼跟大明星唐思諾聯繫上的呢。
當時老婆隻字未提啊,按照時間推算,那時候唐思諾剛有點火,準備拍《守望先鋒》,還沒有出事故。
“唐妹妹,你能專門聯繫我捐助,一定不是因爲我們同名同姓,而是你有同情心。”
“我其實有個小小的願望,古人常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您若是能幫助我老公找個編劇之類的工作,那我會感恩一輩子的。”
“他這個人就喜歡寫東西,其實知識面也蠻廣,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人能把他的作品改編成影視劇。”
“他雖然是文學專業的,但網文並不適合他,那種男頻套路文他自己都不愛看,卻要硬著頭皮謀生活,怎麼可能會有好成績呢?”
“他之前寫的書我已經發到網盤了,麻煩您看看好嗎?”
老婆的錄音有時候時間長,有時候時間短,基本都是白天趁許朗去忙活的時候錄的,像是故意不讓他知道。
幾乎每天都發,自言自語,好像這些內容不僅是給唐思諾的,還是留給許朗和女兒的。
從跟許朗認識,到戀愛,到談婚論嫁,處理父親的喪事,到一起去看那個拋棄她的媽媽,到發現懷孕後慌張,差點把丫丫打掉,最後四處借錢咬牙買房子,到最後有個月房貸差點還不上,哭著鬧離婚。
“我不是真要跟他離婚的,我愛他,那段時間我莫名的焦慮煩躁,可能是因爲潛意識裡,已經知道自己重病了吧。”
“我想給丫丫最好的生活,彌補我小時候母愛的缺失,對她悉心教導,以至於都沒法好好去工作,所有生活壓力都在老公身上。”
“而他的工作又不穩定,收入時有時無,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所有細節她都講得一清二楚。
許朗聽著,腦海裡畫面翻騰,一切都是歷歷在目。
“我跟你講啊,戀愛的時候我們可甜蜜了,有次我們去開房,我還專門帶了個尺子,因爲他那兒有塊胎記,尺寸是……”
“哈哈,不好意思啊,我不該跟你講這些,你還小,忽略這條吧。”
許朗似乎有點明白了,爲什麼唐思諾對自己瞭如指掌。
他又隨手點開一條錄音,這次竟然是大明星唐思諾的。
“你好,思諾姐姐,你的病情好轉了嗎,我這幾天拍戲很忙,才全部聽完,我很佩服你的堅強,也很羨慕你們的愛情,你老公是個好男人。”
“我雖然是明星,但沒有什麼話語權的,在公司也不過是經紀人的傀儡,你老公的小說版權,我會給朋友看看,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收。”
“我的捐款也就十萬塊錢,你拿著啊,更多的錢我也沒有,都在爸媽那。”
“這個行業當編劇,不是演員能決定的,都是影視公司說得算,而且也要有資歷才行,對不起啊。”
小唐思諾也說了自己的生活,什麼從小訓練舞蹈和各種才藝,雖然有爸媽,但也沒感受到任何家庭的溫暖,有的只是辛苦和壓抑。
“有的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爸媽的賺錢機器,影視圈很髒的,很多爛男人都在打我的主意,若不是影視公司保護,我可能早就崩潰了。”
這兩人你來我往,居然就這麼聊了起來。
爲什麼不用微信,而要用網盤,許朗猜測要麼是老婆的要求,留個回憶。要麼是小思諾擔心被經紀人發現,那時候她在陶翠文面前沒什麼反抗能力。
文件夾裡的語音文件,高達數百條,時間跨度整整半年,直到小唐思諾拍戲重傷昏迷後,老婆還發了十幾條無人回覆的錄音。
許朗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走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看著鏡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大概猜到了來龍去脈。
那次衆籌事件發生後,或許是因爲同名同姓的原因,唐思諾關注到了,也捐了十萬塊錢,可能是想做個宣傳。
但老婆卻覺得這是個協助老公的好機會,硬生生把錢退了,還異想天開的讓唐思諾提拔自己。
唐思諾從剛開始根本不同意,到後來鬆口,說到時候等她自己投資拍戲了,可以試試。
許朗拿著手機撥打唐思諾的電話,沒想到關機了,昨晚兩人熱情澎湃,忘記充電,早上她還抱怨了幾句。
陽光刺眼,海面波濤洶涌,猶如許朗此刻的心情。
他想要把所有錄音都聽完,但根本靜不下心來,恨不得立即把唐思諾找回來對質。
“艸……大白天見鬼了嗎?”
許朗去買了包煙,坐在電腦前,叭叭抽著,逐條聽完,一直熬到下午五點多。
自始至終,老婆都沒提過重生這種把戲。
那就是小唐思諾出事後醒來,腦子抽筋想的點子,也可能是因爲老婆發的小說中,有很多重生題材。
許朗又回想到最初,唐思諾的確讓他去考導演班或是編劇班。
他去考表演班,完全是自作主張,因爲腦海裡的系統。
若不是唐思諾釣魚,若不是系統,他根本不可能有勇氣幹這種天馬行空的事兒,三十多的人了,怎麼可能入影視圈呢。
“調出系統。”
“叮……請宿主提示命令。”
“你又是怎麼回事?”
“叮……請宿主提示命令。”
“爲什麼每次都拒絕掃描唐思諾。”
“叮……請宿主提示命令。”
“提你媽,拖鞋,打我。”
“叮……請宿主不要提這種找抽的命令。”
許朗捏著煙盒子,無比憤怒。
因爲他已經知道,老婆是真的去世了,現在這個唐思諾就是大明星,並不是什麼重生的。
難怪前段時間這丫頭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那時候兩人關係突飛猛進,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大概唐思諾就想坦白,但後來又慫了。
她始終是個剛到二十歲的小女孩。
爲什麼當時自己那麼蠢會信?
把她當作救命稻草了嗎?
把她當做操蛋人生的希望之光了嗎?
許朗撥打了馬珂的電話,她一定是知道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