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一幕,伊藤裕子一言不發(fā),面露驚恐之色,不過很快這驚恐神色就被一股訝異、思索、遲疑的表情取代。
冷凍機裡的塊狀屍體是一個死物,不是怪異,所以不會動彈。
北原大佑用武士刀戳穿了附近的冰塊,將屍體孤立開來,然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這塊狀屍體託到儲物室的地板上。
顏駿澤和黑沢剛正要靠近仔細觀察,伊藤裕子忽然從他們身旁擦肩而過,先一步來到屍體前,快速跪坐下去。
其他人一愣,顏駿澤稍微擡高一點手裡的電筒光,使得光芒在不直接照射裕子臉龐的同時,可以看見她此時的表情。
裕子的表情是木然的,整個人變得有些呆滯,直勾勾的盯著這塊不成人樣的屍體,特別是那屍體歪著的頭顱。
她上半身前傾,把腦袋湊過去,越湊越近。
突然間裕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下一秒從嘴裡傳出哭泣的聲音,豆大的眼淚滾滾而下。
“江琦君!”
從那歪斜而扭曲的五官中,這一刻裕子似乎認出了一直藏在冷凍機裡的人的身份。
而這個人明顯和她的關(guān)係不一般,看樣子多半是親戚。
只是誰也猜不到,爲什麼這個江琦君會被人殺掉後,毀屍並藏進冷凍機裡,且爲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一直暗中冷藏到今天。
“我以爲他拋棄我了,是……是我的父親,肯定是我父親殺害了他!”
儲物室內(nèi),響徹著裕子的哭訴和哀嚎。
半個小時後,顏駿澤和黑沢剛先後走出了儲物室。
留下伊藤裕子和北原大佑在內(nèi),北原大佑負責(zé)幫助裕子處理江琦純一的屍體,準備找個地方將其好好埋葬。
通過剛纔裕子斷斷續(xù)續(xù)的描述,他們知道了這江琦純一的生前身份。
江琦純一曾是伊藤裕子的男友,兩人已經(jīng)達到談婚論嫁的階段,兩人是在裕子外出創(chuàng)業(yè)期間相識相愛的。
但因爲伊藤家裡一直反對,並給裕子限令,要求她立刻回家繼承祖業(yè),而江琦純一卻被這家人認定是爲了圖謀伊藤家的財產(chǎn),所以纔有意接近裕子。
裕子死活不回家,後來還是江琦純一一直開導(dǎo)她,讓她看開點,說不定家裡人只是一時不瞭解自己,所以纔會做出堅決反對兩人的婚事。
裕子後來仍舊不同意,但江琦純一卻獨自去了伊藤家,想要跟裕子的父母見一面,闡明自己的真實想法以及對裕子這份天地可鑑的愛情。
誰知幾天之後江琦純一併沒有再回到裕子身旁,裕子納悶之下,只得返家,卻聽聞父親說他們已經(jīng)識穿了江琦純一的真面目,並且把他臭罵了一頓。
江琦純一被當成揭穿後,羞愧難當,離開後再也沒有去找裕子。
裕子那段時間情緒崩潰,她選擇相信了父親的話,萬萬沒想到自己愛上的人,竟然只是爲了想要自己的錢。
對於愛情,她已經(jīng)萬念俱滅,不再有任何期望,而父母之後介紹的男子也都被她找藉口一一拒絕。
差不多十年之後,父母染上疾病相繼去世。
祖上一直經(jīng)營的公司被伊藤裕子賣掉,而這宅院裡卻只剩下裕子孤身一人獨守。
千算萬算她也想不到,當日的江琦君並沒有離開,而是在與父母的激辯中雙方動了手,江琦君被當場殺死。
因爲害怕暴露,所以裕子父母纔想了這麼個損招,將江琦純一的屍體暗自封藏保存。
一切真相大白,誰也沒想到那多肢人竟是這般由來。
這直接導(dǎo)致現(xiàn)在黑沢剛和北原大佑看著顏駿澤的眼神都有了變化。
這一刻黑沢剛似乎有些明悟,原來所謂的佛系除靈,走的竟然是這條路線!
兩人站在儲物室外靠近窄道的屋檐下。
此時外面的雨勢開始減小,彷彿昭示著多肢人的執(zhí)念已經(jīng)消除,不再是瓢潑大雨,而是淅淅瀝瀝的下著毛毛雨。
顏駿澤和黑沢剛並肩而站,頓了頓,他開口道:“如果我華應(yīng)除靈人掌握的信息是準確的話,這一刻那遠在歐萊大都的真言魔西爾瓦努斯,可能已經(jīng)在你身上種下真言屏障了。”
黑沢剛驀地一愣,側(cè)頭看著他,收起了原本想要在顏駿澤這裡進一步瞭解佛系除靈法的心思。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顏駿澤點頭道:“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死神先生,我建議你留意身邊一切異常狀況,不要讓任何危險沾染到你。”
黑沢剛有些哭笑不得:“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否是真的,但這真言屏障是什麼?我也根本無從防起!”
顏駿澤認真分析道:“比如你會不會突然感覺發(fā)冷,或者靠近什麼東西后心裡有潛在的牴觸和排斥感,要不就是身體某些部位產(chǎn)生了病變或者異樣,總之包括一切反常因素。”
黑沢剛?cè)粲兴嫉狞c了點頭,擡起頭,正要說話,忽然他的脊背輕輕一抽,傳來了一股冷意。
這種情況因爲感覺實在很輕微,如果不是顏駿澤之前已經(jīng)提醒的話,換做在平時,黑沢剛不會認爲這是什麼異常,所以不會去在意。
但現(xiàn)在不同了,脊背微微一涼,他立刻有了警覺,轉(zhuǎn)而扭頭看向身後的黑暗。
屋外的小雨已經(jīng)逐漸停下,但天色卻沒有亮起來,因爲時間已近黃昏,天邊只是露出了一抹淡黃色的夕陽,導(dǎo)致屋檐下後方的空間仍是在越來越暗。
陡然間,黑沢剛眼神一凝,面露驚訝,猛地轉(zhuǎn)身雙掌快速推出。
同一時刻,他的掌間以及前方位置,迅速凝結(jié)成一片磁網(wǎng),肉眼可見的在身前形成了扭曲空間,似乎在阻擋黑暗中什麼東西的侵襲。
不過很快黑沢剛就發(fā)現(xiàn)根本無濟於事,黑暗如同潮水,仍舊對著他涌來。
他當即後退一步,將磁場扭曲轉(zhuǎn)化爲了磁場風(fēng)暴,對著那涌來的黑暗猛地推了出去。
強大的風(fēng)暴場猶如形成了實質(zhì),發(fā)出轟的一聲,與這片黑暗空間對撞。
但只是剎那間,風(fēng)暴場穿透了黑暗,轟擊在後方靠近衛(wèi)生間門口和通向儲物室的那片區(qū)域,使得該區(qū)域發(fā)出強烈震顫,但卻根本沒能阻止黑暗分毫。
這些黑暗,彷彿根本是無法觸碰的。
黑沢剛大驚,一步退到院子外,離開了屋檐的籠罩,啪的一下,腳底濺起水漬和稀泥,站在了剛剛被大雨浸透的院子草地上。
這麼一來,他直接遠離了屋檐下的黑暗,就見那涌動的暗流在屋檐下瘋狂滾動片刻,忽然消散無蹤。
剛纔顏駿澤一直就站在黑沢剛的身旁,眼見他發(fā)覺了不對勁,隨即和身後的黑暗動手,然後暗流反噬,黑沢剛幾乎是倉惶的後退站在遠離了黑暗的院子中。
而那黑暗由始至終只是針對黑沢剛,即便顏駿澤距離很近,它也根本沒理會。
在無法襲擊站在院子中的黑沢剛後,黑暗褪去,直接消失。
聽見了外面的磁場風(fēng)暴響動,儲物室裡的北原大佑和仍舊在傷心的伊藤裕子相繼跑了出來,見黑沢剛有些狼狽的站在院子裡,神色明顯驚恐。
剛纔那一刻,黑沢剛在面對這空洞洞的黑暗時,有一種根本無能爲力的感覺。作爲一名死神,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顏駿澤此時眼睛微亮,開口道:“死神先生,你應(yīng)當提防黑暗,有可能這些黑暗中會出現(xiàn)專門針對你的東西,所以你要避免接觸黑暗的地方。”
黑沢剛略一思索微微點頭,隨即露出苦笑:“現(xiàn)在天快黑了,我如何才能避免不接觸黑暗?”
擡頭看著天邊的晚霞,正在一點一點的落下去。
顏駿澤回頭對北原大佑道:“北原先生,請你徹底檢查一下這所住宅的所有電源,確保在天黑之前電力供應(yīng)能夠恢復(fù),這關(guān)係到你老師的性命。其他事,可以先暫時放一放。”
黑沢剛老臉一紅,如實翻譯了。
隨後顏駿澤又對伊藤裕子微微欠身:“不好意思,伊藤小姐,現(xiàn)在情況很緊急,江琦君的屍體只有稍等一會兒再處置了。”
剛纔的劇烈響動讓裕子很是後怕,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轉(zhuǎn)身再次進入儲物室,守在江琦純一的屍體旁邊。
因爲剛纔發(fā)現(xiàn)冷凍機時,將這院子裡的線路給燒燬了,不知道燒掉的地方在哪兒,但如果問題不大的話,也就是換一根保險絲的事兒。
北原大佑立刻循著電線開始查找。
不過好在多肢人已經(jīng)被解決,而那大功率的耗電設(shè)備冷凍機也已關(guān)閉,電路修好後,將不會再出現(xiàn)電壓不穩(wěn)、電燈忽而閃爍的情況。
顏駿澤對黑沢剛道:“如果在天黑之前,北原先生沒有解決用電的問題的話,我建議現(xiàn)在你就到街上去,隨便找家商店一坐,多買幾隻手電做好準備,或者直接出去開一個酒店房間。”
黑沢剛心有餘悸的點頭。
小雨早就停了,此刻顏駿澤也顧不得泥土弄髒鞋子,陪著黑沢剛站在草地裡。
天色繼續(xù)在變暗,不多時,天邊最後的那抹夕陽只剩下一點點餘暉。
顏駿澤側(cè)頭看向黑沢剛,兩人正要說話時,住宅中的電燈忽然亮起。
北原大佑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房間裡傳來:“老師,可以了,你快進屋!”
黑沢剛二話不說,和顏駿澤快速返回屋裡,走廊上的電燈全部被北原大佑打開,一片明亮,三人很快又回到了茶水間。
這一晚上,黑沢剛準備哪兒都不去了,就在這裡開著燈等到天亮。
北原大佑正要返回儲物室?guī)椭撂僭W樱缓跊g剛叫住。
黑沢剛先是對顏駿澤鞠了一躬,說道:“我剛纔誤會你了,非常抱歉!現(xiàn)在真言魔出世,看起來的確很棘手,時間不能再拖了,我讓我徒弟立刻帶你去見亡神神谷明大人。請你放心,幽冥幕府,一定會和華應(yīng)除靈總隊合作!”
“好的。”顏駿澤點了點頭。
雖然現(xiàn)在天色已晚,但他心裡面其實也很焦急,不願意再等待,而且聽這黑沢剛的說法,似乎幽冥幕府的亡神,就在留川城內(nèi)。
“北原。”黑沢剛對北原大佑吩咐道:“這裡處理江琦純一屍體的事,先暫時放一放。你現(xiàn)在立刻帶著顏駿澤先生去一趟‘川園’,我錄製一段視頻給亡神大人。到了川園後,你立刻放給亡神大人看,他自然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
“麻煩你了!”顏駿澤微微點頭。
北原大佑拿出自己的手機,對著黑沢剛開始錄視頻,而黑沢剛則是看著手機鏡頭嘰裡呱啦講了一大段瀛日語,且全程表情嚴肅,一絲不茍,雙手放在盤坐著的雙膝上,一直沒有移動。
大約兩分鐘後,視頻錄製完畢。
“顏先生,你跟著北原大佑去川園就可以了,一切他會給你安排好的。”黑沢剛看向顏駿澤。
顏駿澤道了聲謝,不過隨即問道:“那亡神大人……會不會華應(yīng)……”
話未說完,黑沢剛已經(jīng)點頭:“顏先生請放心,亡神大人早年間就是瀛日大都對華應(yīng)大都一家出口公司的貿(mào)易翻譯。”
顏駿澤恍然。
北原大佑的辦事效率很高,立刻和顏駿澤出了門,兩人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出了伊藤家的宅院,來到街上,兩人進入停在街邊的一輛越野車,北原大佑坐在駕駛室,很快發(fā)動車子往一個方向駛?cè)ァ?
顏駿澤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伊藤家的宅院防線,眉頭微微皺起。
不多時,他調(diào)出腦海裡的圖譜看了看,沒有任何異常以及文字提示,隨即不由的狐疑片刻。
此時北原大佑忽然說了一句瀛日語,顏駿澤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隨即從揹包裡拿出了翻譯機,打開後對著他。
北原大佑重複說道:“亡神大人其實並不在留川城,這裡只是有一具他的肉體分身。”
顏駿澤一愣,問道:“那叫川園的地方,是什麼地方?”
“墓園。”北原大佑回答。
顏駿澤愕然,又問:“亡神大人的肉體分身,難道是分身在死人身上的嗎?”
北原大佑忽然扭頭看著他,片刻後纔回過頭去繼續(xù)看著前方的路,口中道:“亡神大人,其實已經(jīng)死很久了。”
“啊!”顏駿澤驚訝,一時之間,滿腦子都是問號。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再次回頭看向早已看不見的伊藤家的宅院,並且又內(nèi)視了一眼腦海裡的時空圖譜。
圖譜正在正常運行,看不出有何異樣。
這一刻,顏駿澤更是感到古怪,對北原大佑問道:“剛纔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江琦純一的屍體出現(xiàn)什麼異常?”
北原大佑一愣,搖了搖頭:“那是一具很正常的屍體,除了死狀有些悽慘和噁心以外,我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屍體有異常的話,老師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不用我們過多的擔(dān)心。”
顏駿澤微微點頭。
北原大佑說的沒錯,死神對怪異的感應(yīng)力和洞察力會更精準,所以從冷凍機裡面發(fā)現(xiàn)的江琦純一的屍體,不可能還會衍變爲怪異。
而那之前的多肢人,在他的屍體被挖出並沉冤得雪後,執(zhí)念就已經(jīng)消失了。
可是,爲什麼時空圖譜一直沒有彈出任務(wù)完成的提示呢?
“到底是哪裡不對!?”顏駿澤緊緊皺著眉頭,暫時不去想關(guān)於亡神的身份這件同樣也很詭異的事。
大約兩三分鐘後,低頭沉思的顏駿澤忽然全身一震,他一把抓住了北原大佑握在方向盤上的右胳膊。
“大佑,調(diào)頭,快調(diào)頭我們先回去!”
北原大佑一愣。
片刻後,正在行駛的越野車一個急剎車,沒有去管什麼交通規(guī)則,原地直接調(diào)頭,馬達轟鳴,原路返回。
伊藤家的宅院,茶水間內(nèi)。
黑沢剛爲自己重新泡了一壺茶,正要倒在一個精緻的茶杯裡時,屋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黑沢剛擡起頭,開口道:“是裕子嗎?”
外面的人沒有說話。
黑沢剛隨即看到茶水間的拉門外站著一個人影,身材纖瘦,似乎就是裕子的身影。
“裕子?”黑沢剛再次開口。
目光中,拉門在這一刻被人從外面拉開,不過只拉開了一條縫後,不再繼續(xù)。
隨即就見一隻纖細的手臂從門口伸了進來,這手臂沒有停留,且似乎也非常熟悉屋裡的方位。
在摸到了電燈開關(guān)的位置後,啪嗒一下,關(guān)掉了茶水間裡的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