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北城機場。
飛機落地是半夜三點半,飛機轟鳴的聲音漸漸弱了,耳邊陸續(xù)傳來其他旅客解開安全帶或是搬動行李的聲音,沈鶴一在廣播中緩緩擡頭,把視線從北城時報轉移到飛機窗外,嗯,黑漆漆的夜空不見了,機場裡光亮一片,那麼繁榮又那麼孤寂的樣子。北城,還是那個北城。
走出機場,沈鶴一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下雪了啊。難怪,這麼冷。看看少有行人的機場外道,看著自己少的可憐的行李,自嘲這哪裡像個在國外居住五年的女人啊。沈鶴一微微搖頭,凌晨三點的飛機票,她可真夠可以的,自己到底對北城是有多牴觸啊,才選了這麼個冷冷清清的時間,既然這麼牴觸,又爲什麼非要回來。明明,她可以逃避一切的,明明,在國外,有父親給她安排好的一切……
走出機場大廳,一抹伶俐的豔色撞進視線,童謠沒有停下小跑的腳步,反而看見眼前人驚訝的神色,笑了笑,更加快了速度展開雙臂去擁抱眼前明顯被嚇壞了的人,“吶,沈小姐真是長本事了,回國都不主動告訴,還要我去查!”
沈鶴一緩過了神,一股與剛纔截然相反的情緒涌上心頭,永遠不能騙自己,北城,這個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她是想念的,想念這裡的人,還有……那些回憶。嘴角不經意間就掛在了臉上“不告訴你,你都查到了,看來童大小姐本事不小。”沈鶴一學著眼前人的腔調,聲音婉轉又清涼。
兩人雙雙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對方,重逢的欣喜毫不掩飾。
眼前沈鶴一,穿著香家新款大衣,內搭簡單大方,瘦腳牛仔褲,清新板鞋,露出那一節(jié)白細的腳腕,儼然一幅清新優(yōu)雅的模樣,細看那張精雕細琢的臉,微微上挑的眼睛,不經意間全是女人的風情。童謠壓下欣喜,一絲苦澀,漂亮還如從前,但是,卻更要瘦了,嘴角 努力扯出自然的微笑,將心下的情緒掩飾的完美。拉過沈鶴一的小行李箱,就往前走也不管她是否在後邊跟著走,嘴裡嘟囔著“行了行了,你要回來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你知不知道,我專門列了一大張清單要你從國外給我?guī)Щ貋恚媸堑摹?
沈鶴一笑著看前面頭也不回的嘴卻一直說不聽的人,抓緊了手包,擡腳跟了上去,挽上了對方的手。
“傅董?”賀晨轉過眼神,不再看前方兩道倩影,心下想揣摩後座男人的心思,可惜,後視鏡反射的影子被男人呼出的煙霧繚繞著,看不清身後人是什麼神色。不過,大半夜能開車到這來,也不下車,心裡倒也能捕捉到男人幾分情緒。
傅璽收回了目光,呼出最後一口香菸,隨手將菸頭湮滅到右手邊一個精巧不菲的菸灰缸中,深沉的眼眸重新閉上了,臉色淡然,像沒聽見似的,按上車窗,車窗緩緩上升,開口輕緩低沉“走吧。”
最終,沈鶴一順理成章的住入了童謠的單人公寓,久別重逢,兩個女孩點了吃不完的外賣,喝不完的啤酒,彷彿帶有一點潔癖的沈鶴一今晚也沒有帶著醫(yī)生慣有的健康視角。兩個成年女人如兩個剛畢業(yè)的小女孩,酒意上頭,毫無顧忌,就在沙發(fā)上舉杯推盞,人前的形象也沒有了,只剩兩個相互心疼的靈魂……
酒喝著喝著,重逢的欣喜也被沖淡,壓下的苦澀痛苦再也掩蓋不住,童謠抱著沈鶴一大哭,口吐不清,斷斷續(xù)續(xù)著“混蛋沈鶴一!……混蛋傅璽!讓我……讓我的沈鶴一……受了這麼多……這麼多苦……”
“混蛋沈鶴一,五年,你都不回來!一走……就……就走了這麼久……回……回來……竟然不告訴我……”
“混蛋傅璽!混蛋傅璽!”
“嗚嗚嗚嗚…你知道……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有……我有……多自責……”
沈鶴一手裡的酒被童謠撞灑了不少,她一手摟著童謠,一手卻還在端著酒杯,小小的往紅脣中送了一口,始終淡淡的笑著,似乎是全部包容童謠的抱怨,屋子裡昏黃的燈光反射出客廳落地窗兩人的影子,那個女人小酌的酒,還不忘溫柔小聲撫慰那個哭鬧像孩子一樣的人。溫溫的聲音,連帶著窗外大廈燈火都溫柔了……
同一個夜裡,還有人深夜卻不能眠,飲酒卻還澆不滅心裡的痛,身處最高點,手夾香菸,零星一個紅點,在一片漆黑裡,更加醒目,更加孤單。俯視北城,星星點點,卻怎麼也看不到那人情尋常的溫暖和煙火氣,再也感受不到,那記憶裡的溫柔香氣……夜?jié)u涼、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