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朱宏光驀然感覺一陣窒息,立身之地宛然墜入了深海,恐怖的威壓自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癒合不久的鱗甲頓時不堪負(fù)重地龜裂開來。
此情此景與唐寅先前遭遇到的戰(zhàn)況何其相似。
“該死,這是個什麼玩意啊!”
朱宏光眼眶中的幽火似因過度驚懼而固定成束狀。
這是一條長有雙翼的巨龍。
整座天穹彷佛都成了它的背景板,體型龐大卻不顯臃腫,龍首上兩根龍角抵向九霄,一層層漆黑而緊密的鱗甲透出刀鋒般的銳利感。
朱宏光胸膛起伏不定,在猩紅豎瞳的注視下,血漿似的刺鼻猩紅充塞感官,濃郁的殺機(jī)居然連他這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兵都有些承受不住。
邪惡恐怖中居然帶有堂堂威嚴(yán)。
迥異的氣勢玄奇地完美融合。
“都說了和氣生財,你看這鬧得多尷尬呀。”
朱宏光聞聲看去,見到那隻奇裝異服的鴨子與呂百歲兩人正站在巨龍的背上,三雙目光帶著不同的情緒遙望過來,卻再無先前緊張的情緒。
“吾說過,定會護(hù)你們周全。”
唐寅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朱宏光,後者已是秋後的螞蚱連蹦躂的力氣都無,眼下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他朝嵐明眨了眨眼。“現(xiàn)在看來咱們的運(yùn)氣還不錯。”
“你是誰!?”
一旁的士兵盯著唐寅問道。
眼裡的警惕始終沒鬆懈過。
沒辦法,無論是唐寅還是巨龍在這個世界著實罕見,尤其是目前這個時間點(diǎn)。
“歲暮。除此以外,再多的信息就無法與二位講了。”唐寅施施然盤腿坐下,羽扇一揮,不大不小的案幾倏然出現(xiàn),上面擺放茶具一應(yīng)俱全。
隨即,他居然真的開始著手泡茶。
這一頓行雲(yún)流水的操作可真把呂百歲跟士兵都給看呆了,尤其是士兵頻頻看向朱宏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唐寅見狀噙著笑意道:“雖說眼下確實有點(diǎn)不適時宜,不過我們在這方心景天地裡還算有點(diǎn)時間可以騰出手做其他重要的事兒。
“至於朱宏光,交給它就好了。”
唐寅一邊說著,一邊倒了兩碗茶。
“坐吧,二位面前的茶可是好東西,固本安魂,且還能滋養(yǎng)魂魄。”
唐寅微微昂頭,和煦的陽光打在臉上,真誠提醒道:“即便此役獲勝,你們倆個的靈魂亦會受到極其慘烈的傷害,最壞的情況就是變成植物人,好一點(diǎn)也是終身癱瘓。
“但是這杯茶能幫你們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這種情況,最差也能讓你們自由活動。”
“!”
聽到這句話,呂百歲與士兵皆是忍不住對視一眼,立即達(dá)成共識。
唐寅話說得沒錯,心神之間的戰(zhàn)鬥無論規(guī)模大小都會對魂魄造成傷害,尤其是對呂百歲而言,戰(zhàn)鬥場地在他的靈臺,受到的傷害只高不低。
退一步講,他們與朱宏光拼殺至如此慘烈的程度,自然是抱有必死之心,不過若是有活下來的機(jī)會且還能保住日後的行動能力,無疑是再好不過了。
士兵立馬坐了下來。
這時只見嵐明坐正了身姿,一道透明的人影自背上緩緩浮現(xiàn),其五官輪廓正是呂百歲。
唐寅打量了一下呂百歲,好奇問了一嘴:“小兄弟幾歲了。”
呂百歲靠著嵐明的背部在案幾前躺穩(wěn),拿起溫?zé)岬牟璞读讼伦旖牵骸岸弧!痹挿揭怀隹冢咳幌肫鹗颤N,緊接著補(bǔ)充道:“不過我可是想活到一百歲呢。”
聞言,唐寅頷首道:
“很好的願景。”
“我也這麼覺得,我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呂百歲將茶水往嘴裡送去。
入喉的瞬間,呂百歲只覺整個人浸泡在舒適的溫泉裡,冰涼的身體慢慢回暖,舒服地閉上眼。心魂一體下,身後的嵐明同樣受到滋補(bǔ),殘留在狼首上的痛苦不禁舒緩了些。
相較之下,士兵因狀況稍微好點(diǎn),實力也比呂百歲更強(qiáng),倒是剋制住了自己的表現(xiàn)。
見到這幅畫面,唐寅內(nèi)心其實也鬆了口氣。
這就是其他更重要的事兒——他這回之所以與惡龍一同前來,一方面是爲(wèi)了搞定朱宏光的副人格,其次就是及時救助戰(zhàn)場上的傷員。
滋補(bǔ)靈魂的靈藥雖然罕見,但貴爲(wèi)長城客卿、陰律司鬼使的李馗手裡還是留有存貨的,對他而言生命可比所謂的靈藥珍貴!
“不過嘛,有點(diǎn)大炮打蚊子了。”
唐寅飲下杯中普通的茶水,眼眸輕輕一低,語氣頗爲(wèi)感慨。
……
就在唐寅幾人喝茶之時,朱宏光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麼悠閒。
“跑!”
朱宏光沒有猶豫,拳翅猛然扇動掙脫威壓束縛,瞬間墜下雲(yún)層。
砰!
霎時,透明的環(huán)狀氣浪席捲四方,推開周遭的烏雲(yún)。一道燃火的流星以極快的速度俯衝向底下高聳的山峰。
‘我感知不到主人格那邊的情況了……’朱宏光後悔地咬緊牙關(guān)。
說實話,他上頭了。首先在呂百歲落敗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近乎完成了對心景天地的掌控。
因此按理來說,即便唐寅以全盛狀態(tài)對敵掌控者一般的朱宏光,在後者手上也決計撐不過兩個回合,偏偏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違背常理髮生。
會出現(xiàn)這種極其不對勁的狀況,只說明一件事——有股不遜於他的力量以呂百歲爲(wèi)支點(diǎn),開始抗衡乃至撬動他的掌控權(quán)。
最爲(wèi)明顯的是當(dāng)唐寅帶著呂百歲兩人朝蒼穹飛去時的舉動,此舉明明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條,朱宏光的侵蝕正是以沉重的鉛海爲(wèi)表象,可實際上的結(jié)果卻截然相反。
唐寅沒有受到任何壓制、阻撓,甚至是暢通無阻地在天空飛翔。
背後代表的是什麼不言而喻,朱宏光不可能意識不到這點(diǎn),只是他已經(jīng)騎虎難下,敵人在他手底下險象環(huán)生,眼瞅著加把勁就能斬下,他又豈會放過此等機(jī)會。
然而就是這種一線希望釣著朱宏光,方纔使得他這時黔驢技窮。
“草!”
悔恨糟心的情緒不斷在心頭滾動,朱宏光實在忍不住從牙縫裡爆出怒罵。
說時遲那時快,被風(fēng)雪覆蓋的山巔在視線中愈放愈大,離地盤越來越近,被壓制的權(quán)限也逐漸迴歸,只要一個念頭就能換位到廣場上。
‘我的情況不容樂觀,只能強(qiáng)行執(zhí)行計劃,剩下的……相信本體吧。’
他如此想道。
唰!
下一秒,朱宏光瞬身至廣場之上,雙手立即捏了個法決。
然而……
寂靜!
“呼——”
暴雪不停,風(fēng)聲鬼嘯,偌大的山巔並沒有依朱宏光的心念產(chǎn)生變化。
他眼眶中的幽火左右擺動,顯然情緒很不平靜,昂頭看向天空。
不知何時,漫天烏雲(yún)已變得稀稀疏疏,明亮卻不刺眼的陽光徹底掀開了沉重壓抑的氣氛,天之盡頭宛然橢圓形的光柱延伸至蒼茫大地。
“……”
見到這副場景,朱宏光猛然意識到什麼,憤懣地攥緊拳頭,奮力張口怒吼。
“啊,啊——”
哪成想發(fā)泄似的咆哮方一出口竟驟然變成慘叫。
鬧劇落下帷幕,小丑退場。
整座山巔在朱宏光眼中宛然鏡花水月般撕裂破碎,無可匹敵的沛然巨力猛地擠了進(jìn)來,鱗甲混著血肉像是爆掉的西紅柿炸開。
再一看。
朱宏光竟被只強(qiáng)壯的龍爪攥在掌心,腳下是萬米高空。
不遠(yuǎn)處,唐寅三人煮茶笑談。
另一種與他抗衡的力量——
嫁夢!
自打朱宏光正面撞上惡龍開始,他就沒有掙脫過“束縛”,方纔種種不過是他的臆想罷了。
誠然朱宏光因自身超凡能力的緣故對靈魂一道研究頗深,但要是與李馗比起來,無疑是井中之蛙仰見浩瀚明月,沒有一丁點(diǎn)的可比性。
這時可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張張空洞的人臉自朱宏光血肉模糊的軀體里長出,不受龍爪攥握的影響,宛如附骨之疽般的惡疾無法根除。
猛烈霸道的【亡靈】趁勢摧毀著朱宏光的魂魄。
倏然。
惡龍張開龍吻,獠齒間灼熱的氣浪肆意涌出。
即是這一瞬間,朱宏光顱中的危險警報驀地拉到頂峰,精神感知徹底被血漿糊住,身軀拼命地掙扎,想要催動邪火進(jìn)行反擊卻發(fā)現(xiàn)失去聯(lián)繫。
孱弱的猶如凡人!
只見一團(tuán)漆黑的火焰在惡龍口腔中央浮現(xiàn)凝聚,雷霆剛猛純烈的意境籠罩心景天地,毫無停頓地朝朱宏光吐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
霎時間,朱宏光被極其恐怖的高溫融化,全身變作焦黑的骷髏,發(fā)出驚悚哀嚎。
他從未體驗過如此劇烈痛楚,明明這火焰足以將他化作飛灰,卻偏偏吊著他的性命,讓他承受遠(yuǎn)超凌遲無數(shù)倍的痛苦。
戾焰!
禍斗的戾焰!!
朱宏光做夢也想不到戾焰的狠毒之處——他越是想要求生,戾焰就燒得越猛越烈,到了最後貪嗔癡恨都會被戾焰勾起,魂魄徹底散盡。
唐寅說的那句:大炮打蚊子,原因就在於此。
李馗行事滴水不漏,不僅讓唐寅坐鎮(zhèn),還令小黑分出一點(diǎn)戾焰作爲(wèi)砝碼,這要是能讓朱宏光有一絲一毫掙扎反抗的餘地,才叫了大笑話!
沒一會兒,朱宏光在熊熊燃燒的戾焰中徹底失去了動靜。
不遠(yuǎn)處,呂百歲和士兵的神情皆是痛快和興奮混合,兩人的眼眶都有些泛紅。
自交戰(zhàn)以來,無論是主人格還是副人格,朱宏光在不同的戰(zhàn)場都取得極大的優(yōu)勢,爲(wèi)了能打敗他不知付出多少條性命與鮮血。
現(xiàn)在見到他落得如此境地,別提多爽了!
唐寅拍了拍手,緩緩起身,噙著笑的面容多上了幾分嚴(yán)肅。
“好了,接下來到辦正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