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山的盡頭漸漸出現(xiàn)了魚肚白,瀰漫于山谷中的淡薄的霧氣給靜謐、古老的的村落蒙上了些許睡意。聽上去有些悠遠的雞鳴聲和狗吠聲,卻自然的打破了眼前的寧靜。
“喝……”
看上去有些消瘦的身影,在漸漸消散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xiàn)。韓湘略顯纖細的拳腳在即將消退去的夜幕裡奮力的揮動著,攪亂了環(huán)繞在身邊的霧氣,使霧氣消散的速度更加的快了。
只是,似乎他的體力並不怎麼好,就這樣的簡單的動作在打了幾遍後便已是氣喘吁吁、額頭冒汗了。並且,他的拳腳招式顯的歪歪扭扭,讓人很難看出其中的章法來。
或許是累了,亦或是倦了,韓湘瞥了眼即將放亮的天際,暗歎了一口氣,眼神有些晃動的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隨後便是忍不住的、聽上去讓人難受的咳嗽聲傳伴著粗重的喘氣聲傳了出來。
就在這時,韓湘的肩膀猛的被拍了一巴掌。
“啪——”掌肉交擊的悶響聲讓韓湘一顆心立馬懸了起來。要是被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裡偷學武藝的話,自己肯定少不了挨一頓訓斥了。
僵硬的將腦袋往後轉(zhuǎn),迎著暗淡的光線,韓湘有些病態(tài)的臉色顯得更加的難看了。枯燥的長髮泛出不健康的暗黃色,眉毛很稀疏,好像被人刻意拔掉了一些似的。眼睛有些凹陷,顯得鼻樑很高,單薄的嘴脣因爲緊張緊緊的抿在了一起。
當韓湘看到揹著手、歪著腦袋,站在離他背後不遠處,臉上洋溢著惡作劇得逞的壞笑的倩影時,懸著的心總算是回到了他該去的地方。
“湘哥哥,你又在這裡偷學武功,小心我告訴韓叔叔去!”沒有給韓湘抱怨的時間,田彩兒微微揚起嘴角壞笑著“威脅”道:“我來找你的時候,可是看到韓叔叔起牀了哦!嘿嘿……”
聽到此話,韓湘剛剛放下的心立馬又懸了上來。一張臉不由自主的垮了下來,由於緊張,剛剛平復下去的咳嗽聲又不受控制的奪喉而出。
劇烈的咳嗽讓韓湘的肺部一陣劇烈的收縮,繼而帶來的胸腔即將撕裂的疼痛讓他的身體彎成了一隻大蝦。
這令韓湘生不如死的病痛已經(jīng)摺磨了他整整十五年之久,從出生到現(xiàn)在,病痛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似的,跟著韓湘一同成長。讓本來已經(jīng)十五歲的韓湘看上去就像只有十二、三歲似的,瘦弱的身軀即使和只有十歲的田彩兒比起來也勉強持平而已。
也正是因爲韓湘的病,韓湘的父親才禁止他練武。可是,由於某些原因,韓湘卻沒有遵從父親的囑咐依舊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努力著。
看到韓湘痛苦的樣子,田彩兒慌亂的湊上前去,用一雙白皙柔嫩的小手輕輕的撫摸這韓湘的後背爲其順著氣。從小到大,儘管田彩兒無數(shù)次的看到過韓湘發(fā)病的樣子,可是依舊忍不住心底一陣難受。
良久之後,韓湘劇烈的咳嗽終於慢慢的平息了下來。此刻他的臉色由於暫時的缺氧,變成了豬肝色,粗重的喘息聲猶如牛吼。這突如其來的病疾發(fā)作讓他精疲力竭,無力的在田彩兒的幫助下靠著樹幹跌坐了下來。
這段時間以來,韓湘病情發(fā)作的頻率似乎越來越高了!
“湘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唬你的……“
田彩兒帶著些許哭腔的聲音,讓韓湘心底有些難受。努力的擠出一絲乾澀的笑容,韓湘緩慢的搖頭道:“彩兒,沒關(guān)係,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病,死不了人的。不過,一會兒爹見我不在,又少不了一頓訓斥了!”
見韓湘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田彩兒也鬆了一口氣。她畢竟年幼,見韓湘沒事了,就馬上換上了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只見她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本線狀書籍,得意的衝韓湘搖了搖。
“給,你拿著書,這樣韓叔叔就不會責怪你了!”田彩兒笑的很甜,白皙猶如水玉一般的手背上,清晨微微有些刺眼的陽光歡快的跳躍著。在微風裡搖曳的青絲輕輕的觸碰這韓湘的臉頰,讓他感覺癢癢的。
好像有什麼觸碰到了心底的柔軟,也許是那畫面太美了!
“彩兒,你真美……”
韓湘愣愣的、由衷的讚美聲讓兩人都陷入了暫時的愣神之中。田彩兒嬌小的玉顏之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了兩朵淡淡的紅霞,猶如天邊被初陽染了顏色的雲(yún)彩一樣,嬌豔、美麗、動人。
“哼……”帶著濃濃的嫉妒和怨尤的冷哼聲驚醒了魂飛天外的兩人。
韓湘尷尬的接過田彩兒手中的書卷,轉(zhuǎn)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比韓湘高出一頭有餘、身材壯碩,穿著粗布製成的練功服的少年正在用銳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韓湘。
“李東師兄,你練功回來了!“
那李東並沒有迴應韓湘的招呼,只是用飽含著嫉妒、不屑、嘲笑、怨恨等各種複雜情感的眼神盯著韓湘。這複雜而且銳利的猶如針尖般的眼神,讓韓湘不由自主的選擇了躲開其目光,不敢與其對視。
曾幾何時,這種異樣的目光就這樣突兀的刺入韓湘的心中,將韓湘脆弱不堪的心扉撕裂,留下無法抹去的陰影。也將他所剩無幾的自尊心踐踏的一文不值,讓其變得膽小、自卑、懦弱……
直到現(xiàn)在韓湘依然不能正視同齡人這種異樣的目光,儘管他是村子裡有史以來的最年輕的秀才,而且很有希望通過鄉(xiāng)試考取功名,前途無量的“天才”。
而導致這一切的根源,就是韓湘與生俱來的病疾。
天元國民風尚武,即使是山野村婦也會一些淺薄的武藝。而且對於生活在大山之中的田家村人來說,武藝更加的重要。因爲使全村人的生存下去的物質(zhì)來源,大部分是靠村子裡的獵人來提供的。
而要成爲獵人,首先要學習武藝成爲武者。可是韓湘與生俱來的疾病——註定了他於武藝、獵人、強者無緣,這樣的他在村子裡同齡人眼裡自然而然就成了廢物一個。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受到了所有同齡人的厭惡和唾棄。
而田彩兒可是十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的才女,無論武藝還是詩書皆不落於男丁。天元國不許女子爲官,否則田彩兒至少和韓湘一樣可以考取秀才。至於武藝,十三歲的田彩兒已經(jīng)是中級武者了。
武之一途,依照武者掌握力量的強弱可簡單劃分爲武者、武師、武將三個階段,每個階段分爲初級、中級、高級三個階段。
而十三歲的田彩兒的修爲已經(jīng)不屬於絕大多數(shù)十五六歲的男丁。如此天之嬌女,自然有許多人爲其傾心,眼前的李東自然也不例外。
“爲什麼,彩兒會跟這廢物走的這麼近……”李東雙眼微微的瞇了起來,他背對著陽光,雙眼在逆光的陰影裡顯得格外的危險,心底更是嫉妒的嘶吼著:“要不是師傅,你早就……”
韓湘在李東的注視下不安的低下了頭,而田彩兒卻憤怒的瞪了過去,這樣的舉動讓壯碩少年對韓湘的嫉妒和怨懟更加的深了一層。
李東將視線微微挪開,隨即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韓師弟啊,你怎麼這麼不聽師傅的話呢?這麼早偷跑出來‘練功’可要當心身體啊,別回頭在犯病了,惹得師傅著急可就不好了!”
李東故意將“練功”二字咬的很重,他看著在田彩兒的攙扶下準備離開的韓湘,妒火中燒,嘴上的話語不覺見變得更加的難聽:“師弟啊,你偷學了十年還沒有跨入低級武者的行列,無論在再怎麼努力都是白費力氣。倒不如安心讀書,說不定將來考取功名,那樣師傅也就可以安心一點,不用再這麼費心了……”
李東的話讓韓湘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呼吸也漸漸的粗重了起來。李東的話聽上去向是在關(guān)心韓湘和其父,可是韓湘怎麼聽不出來那是一種嘲笑?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韓湘就是一個廢物,一個永遠要靠父母茍延殘喘的廢物。不,不止是廢物而且是一個累贅,一個只會耗費家財?shù)睦圪槪?
爲了韓湘的病,韓父求遍了田安郡內(nèi)所有的名醫(yī),花費了大量的財物。可是韓湘的病情卻卻依舊絲毫不見起色。即使是這樣,十多年來韓父仍舊沒有放棄過韓湘,訪遍名醫(yī)總算是找的了暫時控制韓湘病情的珍貴藥物。要不是韓父擁有低級武將的修爲,是不可能負擔得起韓湘的醫(yī)藥費的。
而正是因爲韓父的修爲,韓父擔任教導田家村後輩子嗣武藝的職責,韓家在田家村的地位不低,否則韓湘的狀況肯定要比現(xiàn)在還殘酷。
至少現(xiàn)在沒多少人敢當面直言辱及韓湘!
“李東,你什麼意思?”田彩兒一隻玉手扶著韓湘,忍不住回頭皺著眉冷喝。
李東看到田彩兒爲韓湘出頭,心底的妒火和怒意更勝。可是他依舊保持著理智,因爲他的師父可是武將級的高手,放眼嶺南線也可以躋身高階武者行列,單純就無力來說捏死他老大猶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我說什麼了?”李東冷笑道:“我只不過叮囑韓師弟他保重身體,不要讓師傅他老人家擔心而已,難道這也有錯?”
田彩兒秀美倒豎,美眸緊緊盯著李東:“李東,我不允許你欺負湘哥哥,否則小心我告訴韓叔叔!”
“哦?是嗎?可是我並沒有‘欺負’韓師弟啊,我只是關(guān)心他而已……”
田彩兒怒道:“狡辯,別以爲我聽不出你話裡的意思!”
李東努力的做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哦?我話裡有什麼意思?”
“你……”
呼吸聲越來越粗重,肺部撕裂般的疼痛,由於缺氧韓湘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
“廢物,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一個沒用的累贅!”李東那包含諷刺意味的話語迴盪在韓湘的耳邊,轟轟作響。那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將韓湘淹沒。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只有那無盡的嘲笑聲充滿耳際!終於,韓湘的意識再也經(jīng)受不住,身體像沒有了脊柱一般軟倒。
“湘哥哥,湘哥哥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