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一月,滿山的葉子落了,秋色已過,該是入冬時節。
正值黎明,山間還是蕭瑟一片,一切都還是霧濛濛的,白霜覆蓋,萬物依舊沉寂。
遠處若隱若現的走來一個白衣勝雪的公子,左佩琉璃墜,腰間吊著一把青鋒劍,手握摺扇,青絲飄揚,面如白瓷,眸似靜湖,驚爲天人。
天空輕輕飄起了雪,剛醒來的大地又沉沉睡去,未過多時,大雪便白了這世界。段天涯停下腳步,望著漫山白雪,輕嘆一聲“罷了,看來師父這晨露丸是做不成了”。轉身正欲下山,未曾想竟在那一刻看到了滿身是血躺在雪地裡的銀狐,氣息微弱,雙眼緊閉。
顧不得多想,他上前抱起銀狐,一躍而起,轉瞬間就飛到了山下,山中的鳥兒受了驚嚇,成羣的尖叫著飛走了。
邱鶴雲正在專心致志的研究著晨露丸的製作之術,合計著等自己的好徒兒在岐山尋得晨露和朝夕草便可把這救世靈藥晨露丸收於囊中了,“哈哈,那老婆子還以爲她的雪芝有多厲害,不過可爲人續命半月,待我將這晨露丸煉成,看她還敢不敢囂張。”
“砰——”猛然間開門的聲音將正想得入神的邱鶴雲拉回了現實,“師父,師父”段天涯帶著一身寒氣慌慌的闖進來,“師父,快救救它。”
“莫慌莫慌,小子,爲師不是教導過你——”邱鶴雲悠閒的抱怨在轉頭看到銀狐的時候停住了,眉頭微皺,“天涯,這銀狐從何來?”
“師父,我在山上遇到了它,它快不行了,師父可有治癒之法?”
邱鶴雲摸了摸鬍子,只是盯著那銀狐看,卻不曾開口。
“師父,你別光顧著摸鬍子啊,難道你也沒辦法?”段天涯急切的看著邱鶴雲,額頭上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師父你不是有很多丹藥嗎?”
邱鶴雲不再說什麼,擡手抱過銀狐放在榻上,掰開它的嘴,用內力將一顆指頭大的丹藥打入它腹中,才轉身對段天涯說“天涯,服了這五奇丹,它已無礙,你爲它包紮一下便可。”
段天涯微微點頭,像是放下了心,拱手道“多謝師父”。
走至房門,邱鶴雲回首看了看段天涯,搖頭喃喃自語“該來的總是會來,老夫固然不懂世間情愛,但見你們幾世離別,如此煎熬,又何必念念不忘。”
包紮完畢,段天涯靜下心來,忽的心中一動,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行事慌張的人,今日見了這銀狐,怎會變得如此不冷靜?況且它不過是一隻狐貍,連人都不是,若是有他心,那也說不通啊……
勾起嘴角笑自己想太多,於是沒有再深思,只是摸了摸那銀狐的頭,溫柔的說“小狐貍,你好好休息便是,現在你不會有危險了。”
轉身離開那瞬間,銀狐輕輕動了動,他笑笑,大步走開。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照在榻上,微微帶些寒氣的風吹動著狐貍銀色的毛,昏睡之中的銀狐又好似聽到了什麼,眼睛恍惚之間動了動,再去看時,已然淡漠。
翌日,雪沒再落,陽光明媚。太陽曬融了屋頂上的雪,滴滴清水從屋檐上墜落,串串似珍珠。
房內,段天涯依然在酣睡。睡夢中的他眉頭微蹙,白皙的臉上露出絲絲不平靜,女子坐在牀邊,修長的手指慢慢地劃過男子的臉,如墨的青絲自然垂下,只在發中央別了朵白色小花,膚膩如絲,雙眸含水,眉間印著一朵淺紅的芙璃花,著了件銀白色貂皮衣,美得超凡脫俗,輕靈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笑,雖只是淡淡一展顏,卻好似催開了滿世之花。
她探手向他額頭,吐氣如蘭“讓我來看看是什麼擾了你”。閉上雙眼,她看到在他夢裡身著大紅嫁衣的自己。。
他牽著她,走在一片茫茫的花海中,可是不管他們怎麼走都走不出去,穿過一片還有一片,彷佛永無盡頭,天沒有雨,也沒有光,眼前的世界無邊無際,她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心慌意亂,不經意間手都變得冷冷的,忽然夢裡的他們走出了那個世界,就在瞬間穿越到了漫天大雪的地方,正當兩人相視一笑時,她血紅血紅的嫁衣涌出一股一股的血,流向純白純白的天地,無止境的向四面八方漫過去.......
她猛地縮手,鼻息急促,望著牀榻上的睡顏,心頭一沉,爲何這人夢裡會有我?即便是他救了受傷時的自己,可他也並不知曉我的樣貌啊,而自己又怎會穿著那般紅的衣服同他在一起?
光穿過窗子斜斜地射在牀邊,段天涯終於從夢中驚起,額間還帶著細密的小汗珠,微風從窗裡吹過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起身關好窗子,卻仍舊有寒氣襲過來。站定,他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從幼時就經常出現這個夢境,不過已經好久都未曾做過,昨夜又是爲何?
他並不願去深究,師父曾說過,很多事情都不必清清楚楚,緣起緣滅終有因果註定。有的事情你問清楚了想明白了也未必就是好的,珍惜如今的年頭就好。
穿好衣服,想起昨日從雪地裡救回的銀狐,若不出意外,它該好些了罷,待它痊癒,便可將它送回山林了。沒有哪個生命是不戀家的罷。
段天涯腳步輕快,思緒早就飄到了那隻美得驚人的銀狐那裡。
怕嚇到它,段天涯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腳步變得極爲輕巧,但映入眼簾的卻是空蕩蕩的房間。桌上香爐裡仍舊悠悠地飄出青煙,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昨日的記憶,彷佛就在眼前卻又似相隔千年。
銀狐走了,段天涯似乎還是往日那個如同謫仙的翩翩公子,不過眉宇間又添了淡淡的憂傷,或許就是因爲那一次偶然的相遇和偶然的別離。白日裡跟著師父學習仙術和煉丹之術,偶爾會忘卻那日周身被血染紅躺在白雪地裡奄奄一息的銀狐,到了夜晚,那熟悉的夢境依舊會反覆而來,驚醒他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