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回京城是長住,所以帶了我的丫鬟浮萍一起。浮萍是我爹救下的一個孤兒,自小跟我一起長大,說是我的丫鬟,可實際上跟我的姐妹也差不多。我們一起習武,一起打仗,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我爹多次說過浮萍穩重,在我之上,若是行軍打仗或是人情世故,不妨也聽一聽浮萍的意見。
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找了浮萍。
浮萍正坐在梳妝檯前貼花鈿,見我進來道:“清歌?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我走近打量她道:“我大哥今兒個要來嗎?”
浮萍停下手裡的動作道:“你怎麼問我?大公子不是應該給你飛鴿傳書嗎?”
我道:“對啊,他今天又不來,你打扮這麼漂亮做什麼?”
浮萍笑了笑道:“難得做幾日女子,還不好好打扮一下嗎?”
浮萍穩重,心也重,且用,且防。這是我爹告訴我的話。
我坐下道:“你現在是我的陪嫁丫鬟,難道還有機會上戰場嗎?我倒巴不得去行軍打仗,總好過被圈在這四方天地裡,每日帶著面具,戰戰兢兢的生活。 ”
浮萍道:“我可沒瞧見你戰戰兢兢,只瞧見你琴瑟和鳴了。”
我說:“今天我來就是想你幫我拿個主意,納蘭徵的族人來了,我該不該見?”
浮萍道:“今天?”
我點頭。
浮萍說:“老夫人去吃齋已有兩天了,他們故意挑在這時候來,恐怕來者不善。”
我道:“恐怕納蘭徵不會想見他們。”
浮萍默了默,道:“你不如去見見,一來搞清楚納蘭家到底是怎麼回事,二來立一立地位,省得他們以爲你只是清歌郡主。”
浮萍陪我去了前廳,納蘭徵的族人都侯在那,從老到小有十來個。我走進去坐到首座上,管家給我奉了一杯茶,我喝了一口才擡眼看面前的人。
爲首的是一個老頭,在他身側站著一箇中年男人,眼裡滿是精光。這些人最後站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頭仰著,一臉不屑。
浮萍站在我身側道:“聽聞各位都是我們姑爺的族人?可即便如此,見了郡主也沒有不行禮的道理。難道各位平日見了丞相,也是如此一個個梗著脖子不動嗎?”
爲首的男人忙行禮道:“下官納蘭雲禮見過郡主。”
他行了禮,後面的一衆人也都紛紛自報家門起來。
輪到最後那個少年,他草草行禮,語氣裡滿是不耐煩道:“草民納蘭戩。”
我掃了一眼衆人,道:“納蘭戩?你是誰家的?”
他道:“我爹是納蘭雲鵬。”
我恍然,原來是那天被我攔在驛館外的那個言官的兒子。我道:“你怎麼在京城呢?”
他沒答話,倒是爲首的老者道:“回郡主,雲鵬想讓戩兒多學些本事,所以就讓他跟在老夫身邊。”
我點頭,道:“說起來,還沒問各位,今日來所爲何事?”
納蘭雲禮道:“郡主請不要見怪,因爲郡主和丞相大婚後,還不曾回去祭拜宗廟,這於理不和,所以我等就來問問,丞相和郡主打算何時祭祖,我等也好安排。”
我皺了一下眉道:“婆婆去吃齋了你知道嗎?”
納蘭雲禮一臉驚訝道:“下官並不知道,若是知道定不會…”
我打斷他道:“婆婆已經走了兩天,你卻還不知道,可見你們宗族對納蘭徵這一分支也並不重視,因此祭拜宗廟什麼的,還是省了吧。”
納蘭雲禮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他身後立馬有人站出來道:“堂嫂茹素是通報了宗廟的,是我忘了告訴大家的。”
我擡眼看他,那男子急忙躲開我的眼神,我盯著他道:“這麼大的事你也能忘,是不是婆婆的身份你們也快忘了?”
納蘭雲禮忙道:“豈敢?我等只是…”
我擡手打斷他,掃了一眼衆人道:“夫君身子一直不好,且公務繁忙,祭祖一事容後再議,各位請回吧。”
納蘭雲鵬忙道:“祭祖是大事,郡主是否該與徵兒商量一下?”
我說:“不必,相府的大小事宜如今都是我在打理,納蘭徵沒有精力管這些雜事。”
浮萍在我身側呵斥道:“郡主說了再議就再議,我們姑爺是納蘭家首支的嫡長子,郡主作爲夫人,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得主了嗎?”
納蘭雲禮還沒來得及說話,納蘭徵的聲音就傳來:“幾位叔父貿然登門是有什麼事?”
我起身看,納蘭徵穿著朝服正邁進正廳。浮萍先開口道:“姑爺,幾位大人請郡主回去祭祖呢,郡主這幾日練劍正練到精妙之處,就使了小性兒,不想回去。幾位大人正在勸小姐跟您商量一下呢。”
納蘭徵走到我身邊幫我整理了一下發髻,拈下一朵花瓣道:“又從湖邊走過來的?”
我說:“湖邊景色好。”
納蘭徵笑道:“每次過來都要落一身花。”然後又轉向納蘭雲禮道:“叔父是來問祭祖的事?以後這些事問管家就好,不要來煩清歌了。”
納蘭雲禮臉色一下難看起來。我於是道:“恰好就此見了各位叔父,也省得再回宗廟,我正在研習新陣法,可一點也不能亂了思緒,不然陛下要怪罪了。”
納蘭徵道:“那就不回去。”
納蘭雲禮的臉色難看極了,也不敢發作,納蘭徵吩咐管家送客,我笑道:“演技不錯吧?”
納蘭徵拉起我的手笑道:“陪我去換衣服。”
路上,納蘭徵道:“這個浮萍是你的…?”
我說:“出生入死,情同姐妹。”
納蘭徵點頭。我道:“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爹告訴過我了,且用,且防。對嗎?”
他側頭讚許看我一眼,道:“她行軍打仗不如你,人情世故倒比你強的多。有她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一些。”
我道:“可惜是個苦命人。”
納蘭徵道:“怎麼說?”
我說:“她一心喜歡我大哥,可我大哥喜歡燕回。”
納蘭徵笑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