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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風波

因爲曲非煙暈船的緣故,林平之這次回家並沒有選擇以往的海路,而是先到舟山,再走陸路。路線的更改,林平之早前便和家裡通了書信,說明緣由。

林平之的父母很高興他能帶個女孩回來,回信時託人帶了許多銀錢,囑咐他要捨得花錢。又提前去信杭州的分局,早早的就請了分局裡兩個有名的鏢師,在寧波等著與他們匯合,一路護送他們回福州。

那兩個鏢師是一對兄弟,一個叫做譚木,另一個叫譚林,是杭州人士。曲非煙猜測,他們若有個三弟,一定叫做譚森。

兩人都是獵戶出身,後來有幸入了縱橫錢塘江的海幫,雖然只得授一門“五虎斷門刀”的粗淺功夫,但也練得別出機杼,兄弟聯手之下,也算得上江湖好手。

這海幫後來因爲犯禁,給朝廷剿了,兄弟倆輾轉到了紹興,在福威鏢局紹興的分局裡做鏢師,幾年下來,業績出色,又提到杭州分局坐鎮,也算是榮歸故里。

一干人在寧波匯合後,先往西去了金華,在金華與曲洋分道揚鑣,再轉而南下福州。

曲洋離開前,單獨與平之談了話,囑託他一定要照顧好非非,說自己最放心不下便是她。林平之自然滿口應了,只當他是第一次和孫女分開,關心心切。

四人在金華略作歇息,隨後馬不停蹄,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到麗水,於雲門客棧投宿,開了三間上房,由兩兄弟共住一間,林平之和曲非煙各住一間。

林平之雖然騎過馬,但如此長途的馬上奔波還是頭一遭,直顛得他屁股痛,趴在牀上就要睡。

曲非煙這時探頭探腦的進來,見他趴著,掩嘴笑道:“平之哥哥,屁股疼嗎?”

林平之見曲非煙沒事,自己的窘狀又給她看到,大不自然:“還——還好,一點點——嘶!輕點兒,輕點兒!”

說話間,曲非煙已經扯下了他的褲子,露出兩瓣通紅的屁股來。她揚了揚手中瓷瓶:“你忍著點,非非給你擦藥?!?

林平之只覺得一雙輕柔的小手拂過他的屁股,癢癢的,但也疼,之後便是一股清涼的感覺,將那疼痛壓了下去。

曲非煙給他擦完了藥,側身便也往牀上躺去。她一張小臉對著平之那稍大一些的小臉,聲音很輕很輕的道:“平之哥哥,你怕黑嗎?”

林平之剛剛給她看完了屁股,這會兒不好意思看她,轉頭把臉埋在枕頭裡。他想說他不怕,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夜睡慣了,這黑夜便沒什麼可怖的,只是這話到了嘴裡,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從枕頭裡傳出的一句悶悶的、不細聽幾乎聽不見的:

“怕的?!?

他分明聽見曲非煙笑了笑,但沒說話,寂靜的房間裡只有燭火的噼啪聲,和兩道都很輕的呼吸聲。他微微側過頭,從枕頭上尋個縫隙去看她,卻見她已經閉著眼,含著笑像是睡著了。

她的睫毛長長的,鼻子、嘴巴和耳朵都小小的,那小小的鼻子上,更小的鼻翼隨著呼吸一張一縮,分明可見。平之想,或許曲洋的不在,讓這小小的人兒很不安,因此才尋摸過來。他心裡憐愛,又不敢伸手去撫她,怕將她驚醒了。他緩緩移動著,試著把額頭靠近她,去貼上她那出了細汗的額。

曲非煙忽然坐起來,平之像是做了虧心事,忙把身子一縮,頭埋得很裡面。

他聽著曲非煙站起來,開了門出去,心底忽然空落落的,又責怪自己剛剛的多想,非非自小跟著曲爺爺浪跡江湖,怎麼可能怕黑呢?胡思亂想間,

肩膀被拍了拍,他撐起身子去看,曲非煙已經回來了,懷裡還抱著一小壇酒。

曲非煙獻寶似的把那壇酒送到他眼前:“平之哥哥,非非剛剛找藥的時候,在箱子裡發現了這壇酒,應該是郭爺爺放的。你要是怕晚上疼得睡不著,就喝一口吧,喝醉了就很快睡著了?!?

林平之木木的應了,心想原來她剛剛是把他的動靜,當作是疼痛難耐,難以入睡了。

曲非煙從桌子上拿了一個陶碗,淺淺的倒了一小半,督促著平之喝了。

林平之有了上次的經歷,知道這酒發作快,應該很快就會醉倒在牀上,連睡姿都已經預備好了。不想這一次半碗酒下肚,肚裡立馬火燒似的,這火燒得好快,片刻便佈滿四肢百骸,直衝頭頂。

林平之不及多想,連忙坐起,打坐運功。曲非煙給他這動靜駭得心慌,見他突然滿身通紅,冒著熱氣,像是蒸熟了似的,不敢去摸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林平之運功一會兒,恢復了說話的功夫,急忙道:“非非莫急,這應該是師父特意釀的百花酒,有增長功力的效用,我打坐一陣,應該就沒事了?!?

曲非煙心焦稍解,還是擔憂,便坐在牀沿替他護法,守了一夜。

次日清晨,林平之終於運功完畢,曲非煙不知何時已經橫在牀尾睡了。他稍稍運功,發現自己功力大有增長,平白多了幾月苦修之功,且運功一夜,此時竟然精神矍鑠,絲毫不感到疲憊,屁股也不痛了。

林平之還待悄聲出去,打水洗臉,曲非煙已經睡眼惺忪的醒了。她見了平之,一下子跳起來,抱住他:“平之哥哥,你沒事啦!”

林平之身子僵了一會,才用手去撫她的背,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曲非煙又拉著他看了一圈,自責道:“都怪非非,沒弄清楚那酒和上次不一樣,就拿給你了?!?

林平之忙道:“不是的,這酒和上次喝的是一樣的?!?

曲非煙不信:“那爲什麼上次我們喝了,沒有像你昨天那樣?”

林平之撓撓頭:“說起來怪我,上回沒想起來。師父以前跟我說過,他會釀一種百花酒,裡面放了許多奇珍,能夠增長功力。只是這酒不能輕易喝,也不能多喝,否則承受不住,就會適得其反。師父還說,這酒沒徹底釀成之前,沒法發揮效用,就是喝了,也是平白糟蹋好東西。後來我不讓他喝,也是因爲知道了這酒太過剛猛霸道,老人家喝了不好,只是時間一久,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曲非煙這纔信了,想起當時巖洞裡自己冒冒失失就串掇林平之一起偷酒喝,不禁一陣後怕:“還好上次偷酒喝的時候,這酒還沒釀好,不然就糟了?!?

林平之也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功力夠不夠他不清楚,但曲非煙年紀尚小,若喝了釀好的百花酒,一定是承受不住的,不由感到慶幸。

譚家兄弟很早就起了,見到曲非煙和林平之一起從房裡出來時,臉色很是怪異,互相憋著笑擠眉弄眼。

林平之沒看出他們在笑什麼,曲非煙倒是明白,橫了他們一眼,兩人才盡力收斂住。

吃早飯時,曲非煙吃也閒不住,四處探看,見到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由一個男子攙扶著從二樓下來,拿肘子蹭了蹭平之,悄聲道:“好美的姊姊,好醜的大叔?!?

那女子確實生得極美,大概二八年紀,那楚楚動人的柔弱,讓男人見著了,真恨不得自己親身上去呵護。

旁邊男子其實也並不醜,雖然看著三十了,較之女子年紀嫌大了些,但面白無鬚,也生得白淨俊俏,五官削挺,還有一股子英氣。只是與那女子站起一起,便相形見絀,不自覺把他看醜了。

只見男子動作輕柔,把女子一級級扶下來,又領著她就近坐下,衆人這纔看清楚,那女子原來是個盲女。

只聽那女子語音柔軟:“多謝田郎這幾日的照拂,裳兒自幼眼盲,幸得母親不棄,獨自照顧長大。如今母親去世,田郎願意援手,操持葬禮,又不嫌棄裳兒是個瞎女,日日陪伴,還帶著裳兒輾轉求醫,裳兒——裳兒實在無以爲報,唯願給田郎家裡做個洗碗洗衣的奴婢?!?

男子伸手蓋住她嘴,不許她繼續說,又轉而旁若無人地摸了摸她的臉,也溫柔地道:“田伯光堂堂男子漢,怎捨得讓你做奴婢?”

衆人還想聽他做出什麼海誓山盟來,田伯光卻只說這一句,便替那裳兒喂起粥飯來。

譚木神色頗異,似乎有些猶疑,最後還是低聲說了:“田伯光這名字我曾有聽聞,是個採花大盜,外號叫做‘萬里獨行’,輕功了得,好多正派人士都捉他不住,只是不知是不是同一人。”

譚林聲音悶悶的:“我看不是,哪個採花大盜敢自報家門的?而且人恩愛溫柔,哪有半點兒強迫的樣子?就是看著不配,實在不配。”

譚木聽他說酸話,有些好笑,顧及弟弟面子,也不拆穿他。只是他素來心細,剛剛那男子下樓時,他就已經看出那人身懷武功,而且輕功厲害,又聽他自稱田伯光,這纔出聲提醒。

他們兄弟二人雖然曾入過海幫,但一直持身正義,因此雖然武藝尚佳,卻一直不得重用。但田伯光威名在外,若真是此人,他們兄弟怕是也敵不過。若只是他們二人便罷了,捨身取義,本來就是江湖兒女應做的,可他們肩負護送少鏢頭的任務,不敢多惹是非,於是他只好按下不再提。

他這邊按下,另一桌卻已有兩個尼姑打扮的人,拍桌喝道:“你就是萬里獨行田伯光?”

田伯光仔細替裳兒喂完這一口粥,給她擦了擦嘴,纔回過身來,對那兩個尼姑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田伯光!你們兩個小尼姑,莫非要壞我好事?就不怕我把你們一起捉了,害你們破戒麼?”

“淫賊受死!”

裳兒還在問發生了何事,那兩個尼姑已經拔劍向田伯光攻去。她們使得一手恆山劍法,左削右抹間,互有配合,忽而分攻兩處,忽而合擊直取要害,分合之間,進退有度。

田伯光卻只一直坐在椅子上,輕而易舉便避開了二人劍鋒,時而出手擋下幾招避無可避的劍招,還不忘言語調戲:“沒中,沒中,又沒中,你們倆不是要和大爺我親熱嗎?怎麼投懷送抱都找不到準頭?”

他不但言出輕佻,尋著空隙,還不時要摸兩把那兩個女尼嫩白的臉,把手放到鼻子前,深深一聞:“好香好香,不知兩位師父用的什麼胭脂水粉?”

譚林看出那兩個尼姑不是田伯光對手,急問:“我們要上去幫嗎?”

譚木一把按住他,看向林平之。

林平之還沒說話,場上形勢又生變化。

那兩個尼姑久攻不下,又被田伯光戲弄,心裡氣急,一時間出了差錯,竟一劍給田伯光擋下後,收勢不及,反向旁邊裳兒刺去。若非田伯光以雙指夾住長劍,奮力折斷,險些傷及裳兒。

譚林駭道:“好厲害的指力!”

譚木有些擔憂:“聽說田伯光擅使刀法,只怕他還未盡全力。”

兵刃既斷了一柄,那兩尼姑後退幾步,沒有再攻,向裳兒施禮道:“好叫女施主知道,這位田伯光是個採花的淫賊,淫人妻女,無惡不作,人人得而誅之!還請施主睜開慧眼,莫教他給欺騙了!”

曲非煙好笑道:“那人明明是個盲的,怎麼還叫人睜開眼睛?”

林平之在島上看過佛經,知道佛教分五眼,解釋道:“慧眼是如實知見之能, 不是肉眼?!?

曲非煙恍然。

那邊裳兒聽了她們的話,還兀自不信:“不是的,田郎人很好,你們一定認錯人了?!?

田伯光卻已經陰沉沉地道:“田伯光固然是個淫賊,可你們出手不顧無辜,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他說了個“去”字,手已經在桌底下一推,一張桌子便向那兩個尼姑砸去。兩人避開,田伯光趁這功夫,三兩步飛身上樓。她們以爲田伯光要逃,搶到樓梯口,還想上樓去追。田伯光卻已經又晃身出來,手裡多了把刀。他提刀飛下,猛然就向兩人砍去。

那田伯光刀使得極快,刀光一閃,兩個尼姑已各自中了一刀,被砍倒在地。

林平之見狀喝道:“幫忙!”自己也拔劍上前。

譚木譚林早已按捺不住,聽得號令,頓時搶在平之身前,兩把闊刀向田伯光砍去。

田伯光見又有人上來,冷笑道:“好好好,又來幾個領死的。”

他的快刀飛快,一瞬間連出十幾刀,兩兄弟左支右絀,倒也能勉力抵擋,只是反擊不得。

林平之一時間尋不得破綻,索性希夷劍直刺,劍吟聲聲,赫然已經使上內力。在場衆人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一陣恍惚,那劍就已經刺入了田伯光左肩。

原來田伯光內力深厚,雖然一時不察陷入失神,但總算在劍光要到之時清醒過來,矮身避過要害。他飛出兩腳,踹開譚家兄弟,一刀砍向林平之,迫他撒手,終於心裡驚疑不定,不知林平之使的什麼邪門功夫,破窗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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