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入夜的紫禁城被大片雪白反射的猶如白晝,大雪紛揚,屬於皇宮的威嚴輝煌好似被白色所掩蓋。但這夜所有的殺戮,不堪,腐敗,幽怨,被染紅的牆角見證,鮮血凝聚成的河流在不起眼的皇宮邊際,似剛要醒來的雄獅的眼睛,想要說著什麼,還沒來得及,便由一層層的風雪席捲,一夜便被埋沒,與平常無異,也無人可知……
幾年後……
一處庭院有一少女端坐在窗前的桌上正疾書,庭院樹影斑駁,有些許光影照在少女細緻認真的臉上,光影隨卷而翹的睫毛而投下陰影,些許風吹動少女的髮絲,衣襬,使得整個人看起來迷幻,神秘。
過了一會兒,她自合上信封,不知從何處拿的小哨子,輕輕一吹,一隻白色的鳥飛落到少女擡起的胳膊上,少女將信塞到小盒裡,輕拍了拍鳥的頭,說著:“去吧。”那鳥似心領神會,動了動小巧的腦袋,叫了一聲,似在迴應少女,便飛向漫無邊際的天空深處。
少女望著鳥飛望的地方,眼裡有暗茫在波動,似要與它同去。不過片刻,她斂下眸子,褐色的瞳孔又恢復了平靜。
“小姐,皇宮裡有邀請,因有重要的事要商量,還請小姐務必到。”一婢女低著頭,站在門口處,對窗前的少女說道。
少女轉過身子,神色淡淡的回到:“你且回著,我會去。”
婢女略微磕首,欠了下身便走了。
又一婢女打扮的人,從房內走到少女面前,神色有些複雜,擔憂的問道:“這個時候,召你進宮,怕不是什麼好事,你真要去?”
少女扶了扶她的肩膀,似在安撫她,嘴角略帶一絲笑意的說道:“阿妍,爲何要怕,安靜了這麼久,也該有些動靜了。”
阿妍嘆了一聲,眼眸有一絲擔憂閃過。
半個時辰之後,一輛馬車徐徐停在皇宮門前,一隻白嫩的手臂自車內伸出,在外面的婢女接住,車內人緩緩下車,後腳剛落下,有一太監從皇宮門走來,拱手說道:“可是嶽府三小姐?皇太后有請,還請三小姐先到慈仁宮一趟。”
扶著婢女的手頓了頓,擡眸,眼角撇到了不遠處樹下的那摸暗色的馬車,便有些瞭然。輕聲回到:“既然是皇太后邀請,那我便先去,還請公公到皇上跟前說一聲。”
太監鞠了一躬說道:“那是自然,還請小姐跟我走。”他看了一下那婢女,而後又添了一句:“請小姐一人前去,婢女可在此等候。”
主僕兩人對視了一下,她便放開婢女的手,說道:“那便走吧。”
跟著太監七拐八拐,嶽芽入眼便是一座威嚴高大的宮殿,當看到上面鎏金的三個大字“慈仁宮”,她眼裡閃過一絲諷刺的笑,而後不動聲色的入了宮內。
因著燃著薰香,皇太后在雲霧裡看得不真切,但那種威嚴的壓迫感卻絲毫不減。皇太后見到嶽芽便親切的喚到:“嶽丫頭過來哀家這邊。”嶽丫頭?兩年不見,她一個庶出的三小姐與這個位居深宮摸不清的太后何時變得這樣親近。
嶽芽欠身輕聲道:“見過皇太后。”皇太后虛扶了一下,忙道:“不必多禮,快過來。”嶽芽看著皇太后伸出的手,心裡狐疑,但面上依舊恭敬:“謝過皇太后。”由著皇太后帶到她身邊。
她拉著嶽芽的手,說道:“讓哀家看看,想起多年前見還是不及哀家腰身的小孩子,轉眼都要有哀家高了……”皇太后還在說著,嶽芽面上附和著皇太后,時不時的點頭以表認可,但心裡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皇太后與她素不親近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這言語間都是回顧過去,滿是感慨,說的如此情深意重,可她也不過兩年前見過一面,哪能親近到如此地步,況且是皇上召見,更不可能趕在皇上之前見她就是爲了嘮嗑,如此看來是別有心思,拖延時間?她輕嗅了一下薰香,莫名覺得有些太過濃郁,有些想法剛閃過腦海,還來不及思考,便由皇太后詢問所打斷:“丫頭今年可要及笄了?”嶽芽溫順的回道:“回皇太后,是的。”
“這般年紀也該考慮婚配了吧,可曾有過心上人?說出來,哀家也好替你做主。”皇太后面帶笑意的問。
日日在閨閣裡哪來的心上人?若是說有那也便是私相授受,不登大雅之堂的事,她若回答有便是跳進皇太后的坑裡,好算計。嶽芽面帶一絲羞澀的回道:“還不曾有喜歡之人。”完全一副小姑娘情竇未開的模樣。
“如此這般,哀家爲你操的心也不算白費。”皇太后還是拉著嶽芽的手,不知何時,她手上拿了一個鐲子,和藹的說道:“這個鐲子是哀家給你的見面禮,你可要日日戴著,往後要多來看看哀家。”
那鐲子泛著琉璃翡翠色,若細看就會發現其中有一絲血色的液體在鐲子中流動,嶽芽怎會沒發現這鐲子並不似尋常那般,嶽芽眸色微閃笑著點了點頭:“多謝皇太后,嶽芽定會日日佩戴。”
皇太后滿意的笑了笑,正還想說什麼,皇帝身邊的太監陳德珠趕來,用尖銳的嗓音說道:“皇太后萬福金安,雜家奉皇上的命令,前來請三小姐,皇上已等候多時,還請速往太和殿。”
嶽芽起身,剛想要向皇太后辭別,結果重心不穩,腳下顛了一下,勉強穩住後,向皇太后鞠身:“那嶽芽便先告退了。”
皇太后自然也看到了她這一動作,眼裡劃過一絲得逞,體諒的說道:“好孩子,快去吧,哀家也乏了,有時間要多來看看哀家。”
嶽芽欠了欠身,跟著陳德珠走了,出了慈仁宮,天色已不似那會兒春光明媚轉而變得陰沉,似有暴雨將要來襲。“慈仁宮”三個鎏金大字依舊晃眼張揚。嶽芽直視那三個大字,一會兒眼前便有些發黑,她喜歡這種被刺激的感覺,如此記憶中的仇恨就更清晰。
跟著陳德珠的嶽芽腳步略微急促,似要追趕前面的人,並非她矯情,只是皇太后薰香有些東西,令她有些乏力,嶽芽掩脣裝作輕咳了一下,乘機快速將一顆藥丸放入口中,藥丸入口即化,而後很自然的放下手,開口輕聲說道:“公公,我今日身體有些不適,跟不上你的腳步,可否慢些走。”
走在前面的陳德珠並未發現她這一動作,只當是小姑娘常年在深閨,體質柔弱,所以頭也不回,還是用尖銳的聲音回道:“雜家可不管這些,奉了皇上的命雜家便要準時將三小姐帶到陛下面前,還請三小姐莫要誤事。”
誤事?嶽芽在心裡思量一番,不動聲色的問道:“敢問公公,可否知道皇帝召見爲何事?告訴小女,小女也好有個準備。”
“此事於三小姐至關重要,雜家也只能講這些,其他的還是看三小姐的造化了。”陳德珠並不意外她的詢問,皇帝親召,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出三小姐,論誰都會覺得疑惑。
嶽芽識趣的沒有再問,只是跟著陳德珠走著,在皇帝身邊待了那麼久的人,最是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皇太后那邊走一遭只是前戲,恐怕接下來的好戲才真正開場,嶽芽嘴角勾了勾。
還未入殿內,便看見王座上的那一抹明黃色。
“嶽府三小姐到。”陳德珠朝殿內通報。
嶽芽腳下虛浮的走上前,鞠了個身:“見過皇上。”皇帝不做聲,也並未讓她起來,她便只能彎著腰,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一種低氣壓開始蔓延,因著皇太后那薰香還未解,嶽芽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在慢慢的抽離,有幾滴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就在她以爲自己要站不住的時候,一道屬於壯年時又有些成年磁性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擡起頭來。”
不知何時皇帝已走到她跟前,她便是依言直起身子,看向皇帝。
她小時候見過他一次,那時候他很調皮還很愛笑,眼裡滿是天真的童氣。自從他母妃離世,她便再也沒見過。許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眼前這個人眉宇間透漏著殺伐果斷,墨黑色的瞳孔十分深邃,其中醞釀的波濤似有一種莫名魔力,能擾亂人心。臉上屬於成年男性的棱角,更令他透著一絲疏離和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威嚴。
皇帝身高八尺,嶽芽沒有他高,便只能仰頭就那麼看著他。
這時的嶽芽雖未及笄,但已長開了很多,小臉上的嬰兒肥已退,柳葉眉,鼻子不似中原女子小巧有些挺拔,嘴脣泛著水潤的光澤,長而微卷的睫毛在她那雙有些魅惑的眼睛上忽閃,平添了幾分異域風情。
皇帝眼裡閃過一絲興味,手放在她的下顎,說道:“你敢直視朕。”
嶽芽很不喜歡這樣的觸碰,眨了下眼睛,不卑不亢的說:“爲何不敢。”
說著,皇帝來了興致,將她的下巴擡了擡,嶽芽本就身體虛弱,這一下就有點站不住腳,眼看就要倒皇帝身上,無奈之下,嶽芽用手扶住了皇帝的胳膊,這才倖免,戴在手上的鐲子隨著她這一動作也露了出來。
皇帝自然也看到了鐲子,當他看清這鐲子的特殊時,瞳孔一縮,似有震驚一閃而過。
皇帝反抓住嶽芽戴鐲子的那隻手,語氣嚴肅的說:“你這鐲子哪來的?”
嶽芽覺得體內的毒好似並未被自己的藥所解,越來越感覺無力,有更多的汗自頭髮流下,她咬了咬牙虛弱的說道:“是……皇太后給的,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皇帝閉了閉眼並未回答她,反是看向一邊的月牙白色袍子的男子說道:“鐲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