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伴隨著花叢的一陣搖動,海拉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沉眠中醒來。
“醒了?來,把衣服換上。”
熟悉的溫和聲音從外側傳來,老師洛恩正抱著她那套黑綠色用以調控死亡神性的戰衣,微笑著站在路邊。
一陣微風吹過,海拉低頭看向身上幾乎被腐蝕殆盡的衣物,恍然驚覺,慌忙接過老師遞來的戰衣,飛快穿戴整齊。
洛恩仔細打量後,微笑讚歎:
“嗯,不錯,英姿颯爽,這套也很適合你嘛。”
聽到這話,海拉對於戰衣的抗拒頓時有所減輕,冰冷的臉上也不禁泛起絲絲笑容。
“咳~~”
正當她想要和老師多多親近之際,一側傳來了沉悶的乾咳。
海拉循聲望去,不由看到了從岔道口走來的奧丁。
只是……
海拉的目光落在了父親那對烏青的眼眶上,臉上詫異流露:
“你的眼睛……”
“哦,昨晚喝的太多,沒看清路,不小心撞門框上了。”
奧丁隨口回答,目光不禁有些飄忽。
海拉聞言,皺了皺眉:
“撞門上了?什麼材質的門框能把一位神王撞成這副模樣?”
“哈哈,他這是用力過猛,自己還沒防備,我可以作證!昨晚還是我把他扶回屋裡休息的。”
洛恩乾笑著打著圓場,而那信口雌黃的行爲,不禁引得受害者奧丁一陣白眼。
簡單敷衍了海拉的疑問後,洛恩順勢一轉話鋒:
“行了,不說這個。關於你的死亡神力,昨晚我和奧丁研究了一下,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
“什麼辦法?”
聽到關乎自身的問題,海拉眼眸一亮,激動地追問。
奧丁和洛恩對了個眼神,揚起青一塊紫一塊的老臉,微笑開口:
“你的身體之所以出問題,是因爲無法有效控制體內暴增的死亡神性。並且,阿薩神域和華納海姆這些地方又充盈著強大的生命神性,很容易和你自身的力量造成衝突,進而導致你體內的死亡神性失控……”
隨即,洛恩接過話茬,順勢補充:
“所以,我們覺得你換個環境,靜下心來,或許就能慢慢控制住體內的死亡神性,身體不再出現這種癥狀。”
“換個環境?去哪?”
海拉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赫爾海姆!”奧丁沉聲回答,並解釋緣由,“那裡是死者的國度,死氣最爲濃郁的地方。而且,你這一身的死亡神力,就是我從赫爾海姆收集到的精華。只要去了那兒,你的狀況就該就會好轉。”
海拉恍然大悟,但隨即又有些遲疑:“可是,我們不是還要和華納作戰嗎?”
“不用了,華納人一敗再敗,發現自己贏不了,已經派使者前來求和。這可都是你的功勞。”
洛恩微笑回答,讚許地拍了拍自己這位學生的肩膀。
海拉聞言,還是有些擔憂:
“華納人可信嗎?萬一他們反悔了怎麼辦?”
“放心,中庭的問題已經解決,有我和洛基聯手,他們就算想耍花招,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奧丁信誓旦旦地保證,隨即微笑反問,
“就算你不放心他們,難道還不放心你老師嗎?”
這倒是!
海拉點了點頭,不由打消了對於華納神族的疑慮,沉聲道:
“那等兩族正式締結盟約,我就去赫爾海姆看看。”
“不用,和談的事交給奧丁就行。你的身體不能再拖了,儘快去赫爾海姆休養,我陪你。”
海拉本來有些不太情願,但聽到最後一句,不由下意識地點頭。
能與老師同行,貌似也不錯。
而得到了應允,洛恩也不由悄悄鬆了口氣。
“那好,我這就送你們過去!”奧丁趁勢開口,隨即命令仙宮守衛,打開彩虹橋。
斑斕的光帶垂下,洛恩拉起海拉的手,走進那死灰色霧氣繚繞的死者國度。
在北歐神話的記載中,冥界“赫爾海姆”寒冷黑暗,世間的亡靈必須要騎馬或是乘車(馬和車都是隨主人一起火葬的)走九天九夜的路才能到達。
而行走九天九夜之後,就會到達“吉歐爾河”。這條河是“赫爾海姆”的邊界,河上有鍍金的水晶橋,用一根頭髮吊住。橋的守護者是面目猙獰的枯骨“莫德古德”凡是要過橋的人,都必須叫他吸血,作爲通行費。亡靈經過“吉歐爾河”後,還要穿過一片樹林,樹林中只有鋼鐵的樹葉,穿過了鐵樹森林後,就到達了“海拉之門”也就是海拉宮殿的大門,門前有一條巨大的地獄犬“加爾姆”守護著,必須要用“海拉餅”才能買通它,否則它就會扯掉亡靈的皮。
經過“海拉之門”裡面又有一條河“斯利德”河中全是鋒利的尖刀。
穿過這條河,就是海拉的宮殿“埃琉德尼爾”在宮殿裡,臥室的名字叫“毀滅”,牀的名字叫“憂愁”,窗簾的名字叫“火災”。
當然,以上這些地理環境倒是和記載中類似,但相關的亡靈生物大多還未就職,成爲死亡女神海拉麾下的996員工。
穿過水晶橋,來到赫爾海姆盡頭的荒野上,洛恩微微擡手招引。
神力涌動之下,地塊形變,巍峨的宮殿拔地而起。
推開厚重的石門,鍋碗瓢盆、坐具寢具等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感覺如何?”洛恩扭頭詢問。
“就和回家一樣。”海拉撫摸著周圍似曾相識的一切,不禁面露驚歎。
“那是當然!我可是按照記憶,一比一還原了豐饒神殿的建築輪廓和風格。”
洛恩微笑回答,隨即拍手囑咐道,
“行了,你先在赫爾海姆好好呆著,等徹底調控好體內的死亡神性,我再接你回家。”
“你要走?”
“嗯,我要回去看看阿薩和華納的盟誓,順便中庭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解決。”
洛恩沉聲回答,隨即摸了摸海拉的腦袋,微笑安慰,
“不過放心,等一有時間,我就來赫爾海姆看你。”
“好,我等你!”
海拉點了點頭,乖乖站在殿門前,目送著自己的那位老師走進彩虹橋的光帶中。
~~
一陣斑斕的光華閃過,重新回到阿斯加德的洛恩,望著身後逐漸崩潰的通道口,雙脣緊抿。
他和奧丁沒有騙海拉,赫爾海姆的確可以幫助她調控自身的死亡神性,讓她的身體不再腐爛,甚至還可以大幅度增強海拉的死亡權能。
但他們沒說的是,海拉的死亡權能越強,她被生者世界的排斥力度也就越大,一旦登上地表,脫下戰衣,死亡神性帶來的反噬也就越猛烈,因此,她也會越來越來難以離開赫爾海姆。
除非,她能憑藉自己的意志超越死亡,成爲這股力量的主人。
或者,諸神黃昏,九大國度邊界崩塌。
以上兩種,無論想要達成哪個條件,都難比登天。
所以,赫爾海姆於她而言,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個囚籠。
而親手爲其戴上這副枷鎖的,正是她最信任的兩個人。
“回來了?”
一道曼妙的身影從岔道口走來,金髮碧眼,手握勝利之劍。
正是女武神芙蕾雅。
洛恩斜了這位華納女神一眼,收起煩亂的心緒,沉聲詢問:
“華納和阿薩的盟約怎麼樣了?”
“已經結束了。”
芙蕾雅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回答道,
“就在你和海拉離開後不久,奧丁和弗麗嘉就急匆匆地在金宮舉行了血盟,並且火速交換了人質。華納神族交出了弗麗嘉和我弟弟弗雷,還有我。”
“你也算?”
洛恩皺了皺眉,沒好氣地冷哼,
“我記得你是我的戰利品來著。”
“嗯,奧丁也是這麼說的。所以,他只把兩個人質交到了華納海姆,一個是喜歡碎嘴的智慧巨人密米爾,另一個則是中看不中用的泥濘之王海尼爾。”
芙蕾雅點了點頭,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這下,弗麗嘉那女人不僅沒佔到便宜,還蝕了把米。等她知道了真相,以後還不得氣的跳腳。”
“聽你的語氣,你對你母親的意見很大?”
洛恩瞥了芙蕾雅一眼,臉上有些詫異。
“母親?別了吧,那可是華納的女王,我哪能消受得起?”芙蕾雅搖頭嗤笑,回望著遠處的金宮,一陣陰陽怪氣,“人家心裡唸的是華納全族,裝的是不朽神業。我嘛,和海拉一樣,都只是一把殺敵的利劍。一旦戰爭結束,或者不夠鋒利,就沒有了價值。還真別說,金宮的那兩位在這方面還真是合得來。”
隨即,芙蕾雅似笑非笑地看向洛恩:
“所以,你不會像對待海拉那樣,把我也給踹了吧?”
洛恩沒有說話,幽幽看向芙蕾雅的小腹某處。
瞬間,恐怖的記憶涌上心頭,芙蕾雅不由地打了個哆嗦,一改剛纔陰陽怪氣的模樣,滿臉堆笑道: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您累不累,要不要我幫您鬆鬆肩?華納和阿薩已經聯合,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看著前倨而後恭的芙蕾雅,洛恩不由一陣冷笑:
“免了吧,你可是華納的公主,弗麗嘉的女兒。聯合之後咱們基本算是平級,讓你來服侍我,我可消受不起。”
“那可未必。”
芙蕾雅搖了搖頭,笑瞇瞇地解釋道,
“看來您還不知道吧?您的那位神王兄弟爲了表彰您這麼多年的功勞,決定召集兩族最優秀的女戰士,建立起一支女武神軍團,聽從您的調遣,名字就叫【瓦爾基里】,理論上,我也歸你管。怎麼樣?要不要回神殿看看?那裡可是有一堆女神,在等著服侍您呢。”
“你想要?送你了。”
洛恩斜了芙蕾雅一眼,淡淡揮手,
“從今以後,你就是瓦爾基里軍團的長官,怎麼用隨便你,讓她們別來煩我就行。”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答案,芙蕾雅臉上一陣錯愕。
給我?
我要這麼多女人幹嘛?磨鏡子嗎?
看到洛恩說完,就轉身走向彩虹橋,芙蕾雅連忙追了上去:
“你去哪?”
“我累了,要給自己放個假。”
洛恩擺擺手,一臉意興闌珊,骨子裡透著說不出的疲憊感。
赫卡忒說得對,自己的確不該陷得太深,也不能對一個註定要毀滅的神代,傾注太多的感情。
既然現在阿薩神族和華納神族已經走向聯合,命運重新被撥轉至正軌,那麼他也不必爲阿薩神族的發展繼續勞心勞力。
不如卸下身上的擔子,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冷眼旁觀事態的發展,靜靜等待瓜熟蒂落的一天。
“回中庭?好啊,我和你一起!”
芙蕾雅快步跟進,臉上洋溢著一抹笑容。
經歷了這麼多大起大落,她也對華納神族失去了歸屬感,同樣沒興趣呆在熟人不多的阿斯加德。
相比之下,還是石南島上的豐饒神殿比較舒服。
然而,沒等她靠近,洛恩便猛地加速穿過彩虹橋,同時截斷了彩虹橋的定位。
瞬間,斑斕的光華四散噴涌,那位爲阿薩建立赫赫戰功的火焰與詭計之神消失不見。
~~
光芒熄滅,洛恩看著眼前金黃一片的森林,滿意點頭。
有了海拉這檔子事,他實在不想和北歐衆神產生過多的糾葛,所以中庭是暫時不準備回去了。
同理,阿斯加德、赫爾海姆、約頓海姆、穆斯貝爾海姆……等等這些熟人比較多的國度也不方便停留。
所以挑來選去,反倒是一直沒逛過的精靈國亞爾夫海姆是個絕佳的隱居點。
此刻,朝日初生,散發著洋洋暖意的陽光,灑落在黃金色森林中。
洛恩沐浴著日光,舒展懶腰,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不禁悵然若失,頓時沒了觀賞風景的心情。
算了,還是睡一覺吧。
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必做。
洛恩來到林中一片蔚藍的湖泊前,徑直走進湖心。
水波漫過那修長的身軀,一道道盧恩符文在他周身浮現,形成一層類似棺木的光膜,將其包裹,帶著他沉入湖底。
~~
時光荏苒,歲月流轉,林中的草木枯榮了一茬又一茬,大地之上的生命,也換了一波又一波。
滄海化作桑田,湖泊淪爲窪地,連以往璀璨的黃金森林都逐漸凋零。
“嗖!”
伴隨著尖銳的破空聲,林中一匹疾馳的戰馬被洞穿腹部,轟然倒下。
馬背上金髮披肩,有著尖尖耳朵的精靈少女臉色微變,當即縱身一躍,跳進了前方乾涸的水潭中。
她的身上滿是血跡,肩膀上還扎著止血的繃帶,手中一柄小巧的精靈短劍佈滿缺口,顯然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想跑?可沒那麼容易!”
伴隨著戲謔的冷笑傳來,數十個膚色深黑,銀髮披肩的黑暗精靈,手持匕首、長弓和劍盾從埋伏的林中走出,朝著那片乾涸的水潭合圍。
更糟糕的是,他們身邊還跟著兩隻毛髮如鋼針,體型大如戰車的黑色蜘蛛。
噬魂蜘?該死!
被包圍的精靈少女暗罵了一句,當即縮在掩體後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蜘蛛女神羅絲的眷屬,鋼筋鐵骨,還有著迷惑精神的魔力,之前她的那些精靈同伴就有不少死在這種怪物的爪下。
如果是沒受傷之前,自己或許還能和這兩隻噬魂蜘,以及一支暗精靈小隊拼上一拼。
但現在,經過長途的奔波和接連的戰鬥,她的魔力已經所剩無幾,遇上這些怪物只有躲的份兒。
見目標不肯出來,幾個黑暗精靈低聲唸叨了幾句,兩隻噬魂蛛當即跳進乾涸的水潭中,一左一右朝著中央的掩體包抄。
那是一塊被淤泥、植物根莖、貝殼、藤壺等等東西覆蓋的小土丘,約莫一人多高。
放眼整個湖底,也只有這裡才能藏得住人。
看到兩隻噬魂蜘越靠越近,精靈少女頓感不妙,當即飛起一腳踹在這堵小土丘上,試圖藉助瀰漫的煙塵和落下的土塊,來爲自己爭取逃離的空隙。
不得不說,這座小土丘比她想象得更加鬆軟,稍一用力,高出湖底的部分就整塊朝著兩隻噬魂蛛砸去。
但兩隻兇殘的魔物自然不會被這小小的泥土阻攔。
眼見獻給女神羅絲的祭品要逃,它們嘶鳴著揮動各自宛如長矛的前肢,撕碎土塊。
咔嚓!
厚重的泥殼驟然開裂,碎塊在柔和微光的掃動下被拂至兩側,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睜開雙目。
看著眼前急速放大的兩對前肢,受害者不由嘴角微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