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城。
熙川先生打量著自杞的府邸,很是認真。
他有些不相信這是自杞的府邸。
和自杞部這令他都驚奇不已的雄城相比,乃至和這一路所見的其它部落首領的居所相比,自杞這府邸,真稱得上是寒酸,非常寒酸。
就說這牆,居然都不是磚石的,細心觀察,加上進門之時狀似不經意的摸了一下,熙川先生確定,外面的那一層,確定無疑是黃泥。
這真的連京中一般人家的房子都比不上。
只是爲了和城中大多數民衆的房屋一樣?
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迎接他的那位說是自杞的謀士,叫鄭鐸的讀書人解釋道:“這是我阿魯城的特色,牆裡麪包著的都是鐵椎木,敷上黃泥後,數百年不會腐朽,”
“我自杞部物產貧乏,加之部民困頓,歷來建房便只能選用這樣因地制宜的法子,好在這樣建房子,不但省錢,還有冬暖夏涼之效。”
熙川先生笑了笑,“由此可見,自杞部果然是能人輩出。”
你們還窮?誰還不知道單是橫山市和宋朝戰馬等的交易,你們一年就有至少二十萬兩的進項?
要說自杞這府邸,唯一值得稱道的,可能就是佔地極大,房屋雖不多,但地方很大,熙川先生跟著走了好一會,才走到自杞的書房。
這裡又能清晰的聽到馬叫聲,想來後面的大塊場地中,一定圈著不少馬,一定還是難得的寶馬。
還有,這衛士?
熙川先生看了一下,門前的四個衛士,竟有三位,臉上帶有疤痕,他倒不怕他們那看起來有些兇惡的樣子,只是,怎生都傷在臉上?
難不成,這又是什麼特色?
一個身量高大的漢子站在屋中,笑嘻嘻的道:“久仰熙川先生的大名,不知先生緣何來到我們這窮鄉僻壤之地?”
看著他那笑容,熙川先生就覺得,自杞這說的,怕不是什麼好話。
他嘆了一口氣,“熙川空有衛道之心,嘆無衛道之策,讓大首領見笑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空往自己臉上貼金,只會是徒餘笑料,不如索性挑明瞭說。
“豈敢豈敢,”自杞笑著招呼熙川先生落座,手臂上的金環叮噹作響,“先生可是我大理成就最高的讀書人,”
“再說,所謂的辯論,鬥嘴而已,算不得真本事。”
雖然熙川先生知道,那場被坊間稱作舌戰羣儒的辯論,遠不止是鬥嘴那麼輕巧,意義和影響,都說得上深遠,但自杞這麼說,當然讓他覺得高興,也讓他對此行持樂觀態度。
他動情的道:“謝大統領的理解,但那場辯論,輸就是輸了,我等也算是技不如人,這些時日,我也一直覺得愧對國中所有的同道,”
“正因如此,我才覺得我更有責任來衛護我儒家大道,”
“大首領天縱之才,在下尚未入城,便見到……”他又把在高祥明面前說的那番話,改頭換面的說了一遍,“……在大首領治下,貴部有欣欣向榮之貌,得見大首領之後,也明白大首領乃是有大志向之人,”
“在下雖不通望氣之術,卻也能肯定,貴部日後,定當稱雄於三十七部,在下實不忍看到貴部受那些邪門歪道的荼毒,大首領和部名多年的心血一朝毀於一旦……”
“……在下懇請大首領和我一起,和其它同樣憂心我大理前程的仁人志士一起,上書反對太子殿下提出的那荒唐的新政,”
熙川先生說完,期待的看著自杞,自杞也看著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並沒有說話。
熙川先生等了一會,自杞還是沒說話,這是,覺得我說得特別有道理?
旁邊鄭鐸輕輕咳了一聲,自杞的眼神才清明起來,“先生說得極是,”
熙川先生眼睛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道:“大首領謬讚,”
“這樣的正義之舉,我部自當不能落於人後,”
熙川先生才一喜,自杞又道:“但就已頒佈的新政向朝廷上書,那是大事,我一人還不能做主,需和部中其它首領商議,”
“熙川先生,你看這樣如何,若是有其它部落率先上書,我自杞部一定跟進,如何?”
熙川先生的笑僵在臉上,這些傢伙,果然一個比一個更奸滑。
“聽聞先生一路行來,到過許多部落,數日前還在善闡高大人府中,不知高大人何時上書?”
這竟然還從我這裡打探消息?熙川先生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臨行前,高大人正著人準備上書,但大首領也知道,高大人和相國公乃是一家人,相國公此次一直站在太子那邊,怕是高大人的上書,可能會被相國公截下,”
“至於在下拜訪的其它部落,他們的影響力,又哪能和大首領相比?他們正等著像大首領這樣的豪傑站出來統一行止,”
他站起來行了一禮,“爲大首領的宏圖遠志計,爲天下蒼生計,請大首領率各部向朝廷上書廢除新政,以復清平世界,蕩蕩乾坤。”
鄭鐸在一旁道:“大首領,高大人乃是丞相堂弟,若是高大人都不上書……”他看向熙川先生。
熙川先生氣急,同爲儒家弟子,此時怎能這般拆臺?
“大首領,”他急道:“我知大首領有鴻鵠之志,而此事,正是大首領聞名天下,讓百姓敬仰的絕好機會。”
來自杞部的所聞所見,都讓他明白,眼前之人,一定是個胸懷異志之人,這樣的人,一定會抓住這樣的機會。
不見他爲了進一步受部衆之心,竟然讓自己的府邸,和其它人家都別無二致?
自杞卻說出了讓他意想不到的話來,“熙川先生,我是個生意人,”自杞道:“若是我率先上書,先生能在阿魯城建幾間私塾,會爲我部教出多少讀書人來?”
你,生意人?我還要在這建私塾,爲你自杞部教讀書人出來?
“大首領即便是生意人,運籌的也是常人難以企及,事關蕓蕓衆生的大生意,”他捧了一記,順便旁敲側擊的說我知道你做的是什麼生意,再一思量便道:“若是大首領率先上書,在下一定把貴部的十人收爲親傳弟子,”
“大首領,生意人都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上書一事,也是宜早不宜遲,難道大首領希望看到部中的孩子,受那些邪門歪道的荼毒?”
“呵呵,”自杞淡淡的笑了笑,“無論如何,教部落中的孩子識字,總不是壞事,”
他也拿起茶杯來,“要說我阿魯城周邊,還是有幾處值得一觀的好去處……”
“先生請先去歇息,且容我先和部落中其它首領議一議,”
聽著這大致類似的話,熙川先生心頭一片冰涼,你們,果然一個個的只顧自己。
“不知在下要建幾座私塾,大首領纔會答應?”
自杞笑了笑,“好說,好說,”
但怎麼好說,卻就是不說。
看著悻悻而去的熙川先生,他也不住的搖頭,若是剛纔你能大氣爽快些,這事倒還可以商量,但現在,我還真不願意跟你談。
“再去信問一問阿秀,段譽這次究竟準備搞什麼名堂,”
“大首領,小姐估計依然不會說,”鄭鐸道。
“那也問,這小丫頭……”自杞搖頭向後走去,“走,去看看我們的寶馬,”
…………
外間,見到熙川先生的臉色,原本期待的幕僚頓時失望萬分,又碰了釘子?
那還能做什麼指望?
“豎子啊豎子……”回去的一路,熙川先生一直小聲絮叨著,剛到客棧,他便道:“收拾一下,我們去羅殿,”
幕僚頓時也想絮叨,還去?
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