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令人畏懼。不言其是否存在,只說,當(dāng)人內(nèi)心產(chǎn)生夾縫之時,恐懼滋生,事物皆變得陌生且未知;真正給人帶來恐懼的,並非是心中夾縫裡的厲鬼,恰是那產(chǎn)生厲鬼的夾縫。
——題記
D城,秋風(fēng)掃落葉,匆忙彰示著人們的充實和自由,背影卻盡顯了疲態(tài)。這些忙碌且疲憊的身影中,有一顆混在其中一同攢動的人頭,他顯得更加的疲憊,衣衫上有擦痕,而且並沒有被拍去的泥土與自己的臉色“相映成輝”。
何非,普通到再不能普通人物;就如同性格開朗的人那份不爲(wèi)人知的沉默、以及對孤獨的渴求一樣,又好像性格沉默的人,擁有著一份只有自己知道的追求和嚮往,成爲(wèi)中心,表現(xiàn)自我,同樣都難以被人發(fā)現(xiàn)。然而,這次過分的表現(xiàn)並沒有讓他成爲(wèi)中心,只讓他找到了一次難得的與孤獨做伴的機會,而這,或許會成爲(wèi)今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狀態(tài)——他,失業(yè)了。
夕陽散盡了疲憊,拖走了秋風(fēng)當(dāng)被子,空留了光潔的月,瑟縮著拽走了身邊的薄雲(yún)。何非佝僂著身體,一步步的爬上那漆黑一片的樓道。“亮化工程,呸!”一邊發(fā)泄著自身的不滿和壓抑,一邊不停下腳步的向著家裡走去。他的家在五樓,孤身在此地,獨處一室。四樓上的燈,總是閃爍,就好像人們咯咯的笑聲。他憤怒的擡起頭,卻剛好迎上了一位女性快速地從上至下的跑來,兩人撞了個滿懷——何非停站在那裡,什麼也沒有,沒有人,沒有聲音,只有那燈光還在笑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好像有點燒,還是早點兒休息吧。他接著緩步朝著自己家走去,腳步沉重漸遠,很快便甩下了身後那雙詭異的眼睛。
停在家門口,何非無力的掏出鑰匙。鑰匙剛剛被按入鎖孔,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很細小的一條線,他將線小心翼翼的拉出來,越拉越長,很快便拉不動了,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何非稍一用力,從線的那頭拉出了一個信封。何非沒有先去理會信封,因爲(wèi)還有更令他在意的事情。首先,這細線,因爲(wèi)是紅色的,本來以爲(wèi)是棉線而已,但是這更像是頭髮,但是紅的如此透亮,而且還沒有全部染成紅色的樣子;再有,那信封是不可能塞進門縫裡的,即便是硬度和薄厚都不錯的名片,塞進去也是很費力的,更不用說眼前這麼厚的信封。
他蹲下身來,撿起信封。信封上面什麼也沒有寫,裡面厚厚的一沓,何非的第一反應(yīng)是錢。稍有了精神的他,趕快打開房門,鑽了進去。他飛快地撕開了信封,百元大鈔嘩嘩的從眼前散了下去。何非毫不猶豫的收起錢,坐在椅子上開始數(shù)起來,總額爲(wèi)兩千。好吧,在這個城市,這錢剛夠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他起身坐在椅子上,開始回想從走進樓道起,這一幕幕詭異的景象,不由得後背冷汗直流。他揉搓著自己還發(fā)著燒的臉,鎮(zhèn)定著自己的情緒。回過頭,無意間看到了那個信封,他拿起信封,想看看還有什麼,但是什麼都倒不出來了。何非看著信封裡面,發(fā)現(xiàn)好像有字,他拆開信封,才搞清了這錢的用意。
這是一封將內(nèi)容寫在信封裡面的信,信的內(nèi)容大致是這樣的——寫信的人想要委託一直堅持在網(wǎng)絡(luò)上寫小說的何非創(chuàng)作一本小說,小說的內(nèi)容,必須以他從第二天天亮以後所有的發(fā)生在他身邊的事情作爲(wèi)素材。而這些錢可以當(dāng)做稿費,維持他的基本生活。最爲(wèi)詭異的是,信中提到,何非在開始書寫的時候算起,將可以看到能夠幫助他取材的人在食指指甲上有紫色的花朵圖案。何非下意識的看著自己的右手食指,自言自語的說道:“嘁,和我的兜一樣乾淨(jìng)。”他翻看著手中的信封,翻來翻去,也沒有什麼新的發(fā)現(xiàn)了,他將信封丟到一邊,疲憊的翻倒在牀上,沉沉的睡去了。
深秋的風(fēng)凌冽的像是刀子,它們剜著老樹的皮肉,逼它們發(fā)出嗚嗚的慘叫聲。而這聲音漸漸像是哭聲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不斷在何非的耳邊繞來繞去,就像是一隻會哭的蚊子。何非感到煩躁,站起身,拉住了窗簾,趴在牀上鼾聲大作。
聲音好像停下來了,但是何非感到身上發(fā)冷,他伸手去抓身邊的被子,但感覺抓到的是一隻手。他煩躁的將手向著自己的方向一拽,像拽著被子一樣。突然感覺自己身上被什麼壓住了一樣,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被很長的頭髮蓋住了臉,這一幕把他嚇得倒吸了口涼氣,噌的一下貼在了牆上。趴在牀上的人著一身在即便黑夜也可以被清晰辨認的紅色單衣,頭髮是紅色的,就像那條線一樣。這女人擡起頭,滿臉是血,面目猙獰。她張開嘴,伸出沾著血的手,手指奔著何非的雙眼而來。何非慘叫著起了身,刺眼的陽光隔著窗簾,正在叫他起牀。他第一時間伸手摸著自己的眼睛,什麼也沒發(fā)生。他朝旁邊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枕邊放著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筆記本,青藍色的本皮上面寫著《鏽色筆記》。他翻開本皮,在第一頁赫然寫著“齊楚玲、羅保、韓風(fēng)、何非。”他的名字在上面,而且這名字是用血書寫的。這時候的何非才發(fā)現(xiàn)一件事,窗簾在他睡下的時候,是沒有被拉上的,如果昨天是在做夢,那窗簾是如何拉上的,如果那不是夢……
想到這裡,何非感覺自己全身發(fā)冷。他趕快換上衣服,將那個筆記本裝在自己的包裡,揣起放在桌子上的兩千塊錢,站在家門口打著顫。客廳裡的鏡子中,他無意看到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他顫顫巍巍的回過頭,但那裡面只有自己的身影。
他飛快的鎖上門,衝了出去。站在小區(qū)裡,他渾身發(fā)抖,腦袋裡一片空白。何非呆滯地坐在樓下的長椅上,忍受著清晨寒風(fēng)的欺凌。樓下一個人都沒有,幾條野狗捍衛(wèi)著自己的地盤,那聲音剛好讓何非清醒。他從包裡掏出那個筆記本,發(fā)現(xiàn)一些異樣——羅保的名字上,多了個黑色的方框,何非暗自吞嚥下了口水。翻到第二頁,上面寫著“建設(shè)路,35號街坊,12棟,花壇上,李冉。”
何非翻看著本子的後面,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他站起身說道:“錢我都拿了,還有好什麼不放心的。”看起來他已經(jīng)開始願意接受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情的了。拍拍身上的泥土,他走到了公交站牌前,坐上了開啓第一個故事的頭班車。
十幾分鐘的車程,何非就已經(jīng)站在了小區(qū)門口了。他翻著本子上記載的地址,沒有一會兒,就站在李冉的面前了。何非打量著眼前這位年輕朋友——他的袖子上有黑油,頭髮也有些髒了。稚嫩的臉旁顯出那種對於何非而言年輕十歲的光芒來。何非想起了信上的那句話,他把目光聚焦在眼前這位青年的食指上——那是紫色的花朵圖案,在黑色的手指間顯得格外耀眼。
何非上去打了個招呼:“你好?”聲音很輕。李冉緩緩回過頭,呆滯地看著何非。何非說道:“你,哦,對了,你指甲上的花……”雖然打了招呼,但是過於倉促,他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而當(dāng)時在他腦子裡印象最深的,無疑是信件中的內(nèi)容。李冉看看自己的指甲:“沒什麼呀,叔,你是找人的嗎?”何非心中沉了一下,心想道:“你的樣子也有二十歲左右了吧,居然管我叫叔。”何非說道:“啊,是……不,不是的,我看你好像有什麼事,我就是好奇想問問。”他突然想到,根本沒辦法說什麼,更沒辦法跟他解釋。
李冉反而像就是在等他一樣,他說道:“你是何非是吧?昨天有個姐姐跟我說只要早上在這裡等一個叫何非的叔叔來就行,然後把我的事情說給他聽,他就能幫我解決。”何非說道:“你說那個姐姐長得什麼樣子?”何非明白,這個告訴他自己會來的女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委託人,當(dāng)然,是人是鬼,他也不清楚。李冉說道:“她長頭髮,上面是紅色,下面是黑色。穿的紅色的衣服,和古人似的,而且長得很漂亮,大眼睛,高鼻樑的。”聽到這些描述,何非不由得心裡一陣發(fā)寒——這不正是昨天夢裡面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嗎?
何非強壓著情緒,平靜地說道:“既然我能幫你,那我要怎麼做?”李冉說道:“那個姐姐說,只要告訴你我的事情,你就會寫在你的小說裡,只要寫進去,我就沒事了。”
何非說道:“這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