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上面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大多數還是拉家帶口一起走, 房子一間間騰出來, 又一家家頂了上去, 青一色的都是至少有一方是大學生, 這也算廠子實踐出真知, 這廠1966年建廠, 1968年省上一次給分了20個大學生, 廠子不要, 說老九難伺候, 勉強接受了5個。 讓他們出乎意料的是這些人上牀子幾天就把師傅甩了, 上面要抽人搞個XXX思想宣傳隊, 到牧區、下農村, 這些人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去了還給廠子爭了光, 於是在1970年大學生分配時, 他們一次就給省上打了個要50人的報告, 最後只給了10個, 要把這些人留住, 這房子可是那年頭最最吃香的籌碼了。
眼看著分房沒指望了, 茍愛琴又後悔嫁錯了郎, 因爲當時還有那麼幾個老九可供選擇, 現在只能吃後悔藥了。
任書記也如坐鍼氈, 是他捅詁人家去扯了那張紙。 一天他得知廠子同意放醫務室的小黃醫生, 調到她愛人工作的省人民醫院去, 他將這個消息悄悄告訴了文昌德。
文昌德不以爲然地說: “黃醫生是我的老鄉, 我知道了,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咋麼用? 她是你老鄉我纔跟你說呢。”
文昌德茅塞頓開, 他和小黃商量好, 小黃晚上搬家, 把鑰匙交給了他。
他在下二班後趁著夜深人靜, 由小馬幫著, 誠惶誠恐地把牀和一些細軟搬了過去。
小黃醫生要調走的消息不光是任書記知道, 她這房子的緋聞屋主已經有好幾個了 。
早上天一亮,文昌德就把門打開, 等著大禍臨頭。
總務科周科長, 一個高大魁梧的退伍軍人, 從部隊到廠子都是管後勤的, 在他的認知裡公家一個螺絲釘也不能隨便往外拿, 何況這麼大一間房。
從他那兩支快速擺動著的修長胳膊上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跑步前進, 但他實際運行的速度卻很慢, 他的身體發出的馬力大部分耗費在身體的移動和雙臂的搖擺上了。
文昌德迎上去, 隔著好長一段距離都能清晰地聽到科長的喘息聲, 他渾身上下都在冒著熱氣, 火氣令他怒髮衝冠。
文昌德遞上一支菸, 好言相求說: “茍愛琴懷孕了, 下面我們的日子還怎麼過? ”
科長推開他, 揮舞著胳臂說: “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強盜行徑, 要都這樣, 這廠子不就亂了套。”
茍愛琴挺著鼓起的小腹站在房門口, 臉上一幅愛咋咋地的表情。
那幾個緋聞屋主和看熱鬧的, 一堆人圍在了房門口, 科長差人把任書記叫來。
任書記一來就對著文昌德喊: “你該先向周科長申請, 咋先下手了。”
“我的申請打了多少回, 他會給我嗎?” 文昌德將臉扭向周科長盯著他的眼睛問。
任書記盯著科長的臉問: “你會給他嗎? 他們的條件應該夠了吧, 文昌德十年的老職工了, 女方也早過了晚婚的年齡。”
周科長氣呼呼地說: “你不好好管管你的職工, 還在這兒跟我發難, 這房子我又變不出來, 沒有房我有什麼辦法。 再說這分房的政策是廠裡定的, 傾向大學生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科長鼓動著腮幫子, 嘴巴動了好幾回, 下了最後通牒: “限你們今天內必須搬出去, 否則後果自負。”至於這後果是什麼, 他沒說, 他權利所限只對物, 對人還是零權限。
文昌德也來氣了, 說:“你要我搬房子, 沒門, 你乾脆把我開除算了, 我正好想辦法給你弄個大學文憑去。”
人堆裡有人嘀咕: “算了, 早晚也是要給他們分房子的, 兩個人家都在外地, 在這兒連個歇腳的地兒都沒有。 ”
周科長最終還是順從了民意, 也訕訕地走了。
現在想起來, 當時人的思想有多麼僵化, 把那隻金貴的手錶賣了沒準就能在市裡買套房, 可當時職工住房意識還建立在“等、靠、要”三個字上: 等國家建房, 靠組織分房, 向單位要房。
周科長打了個報告, 要求廠裡處理, 據說研究來研究去, 意見不統一, 只是修改了人事調動的辦理程序, 必須是先交鑰匙交房, 後蓋離廠手續的章。
文昌德兩口終於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美中不足的是它在冷彩蓮的隔壁, 這房子在小賣部同一排, 屬廠裡的二等房, 按文昌德當時的資格,正規分還分不上。 所以, 和這房子對文昌德的偉大意義相比, 那點瑕疵就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