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寧,你拿到了冠軍是不是很開心?”舞臺後的通道里,男人擋住捧著冠軍獎盃也不見喜悅的溫雪寧問。
那語氣實在是有些酸,但溫雪寧不擡頭,只輕擡眼皮,神情冷漠,聲音也冷漠地說:“大叔,你還是正經工作吧,別做夢了。”語氣那麼傲慢。
“你!”男人高高地揚起手,眼看就要一巴掌打下來,但落到半空時,看到溫雪寧的眼,竟然覺得膽怯。
男人的手還揚著,卻是不敢打了,勉強裝出副過來人的樣子,維持著所剩無幾的尊嚴:“年輕人不可太驕傲,不然過幾年,你就是今天的我。”
溫雪寧表情未有絲毫變化,連眼神裡的不在意都未曾增減一分。
男人放下手,看著眼前的少女嘆息。真是年輕啊,想當年他也這麼年輕過,可是後來……
他看一眼自己手裡的亞軍獎盃,離冠軍只差了那麼一點距離,但到底是沒能拿到冠軍。想到去醫(yī)院檢查時醫(yī)生說過的話,大概以後也沒可能了,一瞬間連那點不多的尊嚴好似都不重要了。
他看著溫雪寧手裡的冠軍獎盃很久很久,懷念似地說:“當年我也差一點拿到冠軍,結果冠軍也是被一個小孩子拿走了,那年他才十七歲,比你還要小,長江後浪推前浪,挺好。”
是真的挺好,因爲有人愛著他所愛的事。
視線上移,男人看著溫雪寧,仍是那麼副不屑一顧的輕慢模樣,覺得這女孩舞雖跳得好,但這性格實在讓人不喜,有意要挫一挫她,說:“他比你厲害多了,可惜了。”
溫雪寧冷漠的表情終於有了點變化:“他叫什麼?”
“沈璿冰。”男人由衷地讚歎:“那孩子真是全能啊,什麼舞都能跳。可惜這兩年沒見過他,不然今天這冠軍獎盃,不一定是你的。”後面一句,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溫雪寧篤定地說:“我不會輸。”
男人便笑了笑:“有比賽肯定就有輸贏,沒有人會一直贏的,你不過是暫時還沒輸罷了。”
溫雪寧還是說:“我不會輸。”
記憶到此便中止了,溫雪寧擡起頭,看著躺在樹上的少年,心想:他真的是沈璿冰?
她確實被挑撥了。從她知道有沈璿冰這麼個人開始,她就開始找沈璿冰。找了近兩個月,找的都要開始懷疑,這是不是那個大叔輸給自己後,覺得丟了顏面而隨口瞎掰出來的。
這世界上並沒有一個叫做沈璿冰的、跳舞非常厲害的人,厲害到自己手裡的冠軍獎盃還沒捧熱,就被亞軍堵在後臺嘲諷:“他比你厲害多了,可惜這兩年沒見過他,不然今天這冠軍獎盃,不一定是你的。”
等溫雪寧終於找到沈璿冰,卻沒想到,沈璿冰不僅跟她在同一個學校,還是她同院系的學長。
他們居然離得這麼近,可是自己居然不知道。
溫雪寧唯一的好友戴妍香拿這個逗她:“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理所當然被溫雪寧摁在牀上好一頓揍。
不過,她跟好友玩鬧的時候臉上也沒多少表情,好像真的要揍人似的。
這是個晴朗的下午,初秋的風吹走了夏天尾巴上的一點熾熱,她站在一顆高大粗壯的香樟樹下,仰起頭,看見枝繁葉茂間漏出的一小片白,才終於敢確認,樹上真的躺了個人。
學校有傳言,沈璿冰爲“本校十大難追男神之首”。作爲校園男神,他的身份是學生會會長,有配的上“男神”稱號的顏值,成績當然是優(yōu)異的,還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這樣的條件本身就已經讓一部分人覺得難追了,偏他還總是見首不見尾的,明明有那麼吸引眼球的會長身份以及“高富帥”的標籤,可除非是必要場合,不然很少有人能找到他。
但這一點反倒讓溫雪寧多了一點點興趣,用她好友的話說便是:大概是相同性格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溫雪寧拿到沈璿冰的資料後,來回找了好幾遍,卻沒有在那多達5頁的資料裡面找出沈璿冰身上與街舞相關的半點信息。她冰冷著一張臉想:可能真是對方輸不起瞎掰出來的。
在她的一點耐心耗盡之時,她哥閒閒地插了一句:“是不是瞎掰,我親愛的妹妹,你不是看一眼就能知道麼?所以去看看人?”
於是此刻,她出現(xiàn)在香樟樹下,看著樹上那個她找了兩個月的人,睡姿愜意,睡顏安寧,莫名暴躁的心居然有緩緩安靜下來的趨勢。
樹上的沈璿冰曲著腿,枕著樹幹,躺在最低的一支樹幹上。他穿一身雪一樣白的衣服,在滿目的綠與棕之間很是晃眼。初秋的陽光從樹葉間漏下來,照得他全身都彷彿被鍍了一層溫潤的金光,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溫雪寧受蠱惑一樣地往前輕移了兩步,能夠更清晰地看見樹上的少年。他屈起左腿,一隻手枕在腦袋底下,微側著臉,眼睛輕瞌,側顏在細碎的陽光裡仿若天使一樣。
溫雪寧家裡就有一位大帥比哥哥,對美少年的抵抗力自然高於一般水平,所以她很快就回過神來,看著樹上的沈璿冰問:“聽說你跳舞很厲害?”
沈璿冰剛做了一個夢,夢裡溫柔美麗的媽媽教他跳舞。古典舞的旋轉動作,沈媽媽穿了一條布料輕軟且貼身的淺色長裙,旋轉間裙襬劃出一個圈,好似能乘風而上。
才5歲的他笨拙地跟著轉,卻像在原地打著圈圈,打了5個圈後摔了一跤,身體撞在木質的地板上,生疼,於是沒骨氣地哭了。沈媽媽於是著急地把他抱在懷裡哄,聲音輕柔,好似春風輕拂。
他在這輕聲柔哄中睡意越來越沉,快要抵不住睏意沉入夢裡去的時候,忽然被一道冷淡的聲音打破,輕聲柔語沒有了,腦海裡的畫面也隨之一寸寸破碎。說話的人語氣還不怎麼好,好似在壓抑著怒氣似的,而這怒氣是朝著他的。
他微微皺眉,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漫不經心地掃了樹下的溫雪寧一眼。
是不認識的人,於是又轉回去繼續(xù)睡了,想趁著還未清醒重新沉入夢裡去。
從小到大就被寵愛,走哪都是焦點的溫雪寧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從來只有她無視別人的,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無視,於是冷漠高傲的外在形象頓時崩了,臉上現(xiàn)出薄怒。但腦海裡想起好友戴妍香笑容溫婉的樣子,又勉強把氣給壓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著兩分火氣:“我聽人說你跳舞很厲害,我想跟你鬥舞。”
這一次,沈璿冰連睜眼都懶得。
這人也太無禮了吧!被徹底無視的溫雪寧這回是真怒了,氣沖沖地邊捋袖子邊往樹下走,然後不顧形象地開始爬樹,冷漠高傲的形象在一瞬間便崩塌。
溫雪寧長年跳舞的身體輕盈柔軟,轉移騰挪間毫不費力不說,動作還很漂亮。她雖然穿了一條長裙,看起來像個溫婉淑女,卻三兩下就爬到了樹上,抱著樹幹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璿冰,宣戰(zhàn):“沈璿冰,我要跟你鬥舞!”
她不管資料如何,反正會不會跳舞,跳得有多厲害,鬥一場舞就清楚明白了!舞者之間的交流就是這麼簡單直接。
沈璿冰嘗試著回去夢裡失敗,心情略有些不悅地睜開眼。看著上方的溫雪寧,目光還有些茫然惺忪,好似被人剛從美夢裡叫醒時的樣子。
溫雪寧被看得心虛,甚至生出了一股愧疚感 :我居然打擾他睡覺!繼而她就愣了,因爲這樣的情緒和行爲實在不符合她的人設。
她強行冷著臉宣佈:“沈璿冰,我要和你鬥舞,時間地點你選。”
沈璿冰坐起身,看了眼溫雪寧,然後從樹上跳了下去。
這突然的動作讓溫雪寧的心一揪,生怕他跳下去時摔斷了腿。然而這感覺只維持了幾秒,溫雪寧就從心底裡升騰起一股怒氣,因爲沈璿冰穩(wěn)穩(wěn)地落地後,雙手往褲兜了一插,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走了。
這人也太傲慢了吧!從沒有被人如此無視過的溫雪寧怒氣上涌,對著沈璿冰逐漸遠去的背影提高了聲音說:“沈璿冰,你給我站住。”
沈璿冰從容遠去的步伐頓都沒頓一下,繼續(xù)往前走。
溫雪寧在樹上看了一下離地高度,腦海裡晃過沈璿冰跳下樹的畫面,便也跳了下去。
結果沒能像沈璿冰一樣從容帥氣地落地不說,還摔了個“狗啃泥”。
這實在太丟臉了。溫雪寧怒氣更加高漲,也不管身上是不是沾了泥,三兩下爬起身就追上去,按住沈璿冰的肩膀想要強行把他扳過來,結果沈璿冰手一擡,作勢要打她。
溫雪寧反應極快地側移上半身,下半身還穩(wěn)穩(wěn)地站在原地。
結果沈璿冰只是打掉她的手,並側頭看了一眼肩上的手印,轉過身時淡淡地掃了溫雪寧一眼,終於開口:“你找錯人了。”聲音居然很溫潤,跟他臉上冷淡的表情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