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葉凌霜收拾妥當(dāng),和小菊告別:“癡心的丫頭,在家好好的,等我回來給你帶胭脂水粉?!?
小菊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果點,滿滿的牽掛:“八小姐,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要胭脂水粉,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我知道你比男人都能幹,可你終究是女流,身邊連個伺候的都沒有,你知道我多擔(dān)心嗎?”
“那有什麼辦法!”葉凌霜無可奈何的苦笑,她早就跟五哥說過,這個家裡人心險惡,毫無人性可言,不如離開,然後再另起爐竈,也落得個清靜??墒俏甯缯f過,他不能走,就算葉家爛成一攤爛泥他也得守著,這是爹的遺命。還有,他太清楚葉家這些貨色了,他真要一走了之,恐怕葉家會更亂,那時候爹多年的心血將會付之東流。他不能走,這是他的宿命。既然五哥不走,她又如何能離開悉心教養(yǎng)自己的五哥。
“八小姐,準(zhǔn)備好了嗎?五爺和我爹已經(jīng)等在前院了?!卑⒊纱掖业淖哌M(jìn)來催促。
葉凌霜趕緊收起思緒:“早收拾好了!只是小菊這個丫頭不捨得我走,一直在這裡拉著我不放?!彼室獯蛉ぐ⒊桑骸鞍⒊筛绺纾闶遣皇瞧圬?fù)小菊了?”
阿成素來知道葉凌霜的脾性,不拘小節(jié),也跟著湊熱鬧:“八小姐淨(jìng)說笑,我哪兒敢吶!小菊可是你屋裡的人,又是你的心腹,我可不敢怠慢!”
葉凌霜捏了捏小菊嬌嫩的臉頰,隨口戲謔:“在我屋裡呆不多長時間了,很快就是你屋裡的人了。行了,我走了,等著我回來給你帶胭脂水粉?!?
氣的小菊撅著嘴嚷嚷:“我可怎麼說你好?你就不能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馬車裡,兄妹倆隨意聊起了家常:“霜兒,等這次巡視完酒樓,我就安排你的婚事。你年紀(jì)也不小了,不能一直讓你跟著五哥奔波。五哥一個人陷在葉家就夠了,不能讓你也跟著五哥受苦。五哥要讓你像平常的閨閣女兒一樣,找一個疼愛你的夫婿,然後生兒育女,那纔是你應(yīng)該過的生活。到時候五哥給你準(zhǔn)備好豐厚的嫁妝,讓你衣食無憂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好你的生活?!?
葉凌霜無奈的一笑,笑容裡滿是苦澀:“五哥,你的好意八妹心領(lǐng)了。只是五哥不離開,那你也不要再提要把我嫁出葉家。我們一出生就註定了我們的宿命,這是你我兄妹註定要面對的。你將我辛苦養(yǎng)大,我就不能看著你一個人孤身犯險。就算我真離開了,我能心安嗎?”
葉宏宸微微一笑:“你倒真是長大了,說起話來長篇大論的。你也別想那麼多,你那時候還小,五哥不一樣過來了?只要你過得好,五哥就心安了!”
“再說吧,”葉凌霜不以爲(wèi)意,語氣淡然:“像我這性子,也未必有人看得上,誰家願意娶一個男人婆?”又換上了一副笑臉和五哥調(diào)侃:“雖然我能吃,但是五哥持家有方,還不至於養(yǎng)不起我?!?
慶元樓的後院,葉宏宸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合上賬本,滿是疑惑:“不應(yīng)該呀!看這裡高朋滿座,來的客人也多是商賈,可酒樓的純利潤竟然不足一千五百兩?!?
葉凌霜拿過賬本,復(fù)算過後隨即說道:“沒錯,確實有些不對。五哥你看這裡,”她遞過賬本:“這個月所有的原材料都漲了三成,而人情應(yīng)酬竟然漲到了一千二百兩,此事大有蹊蹺?!?
“我明天出去走走,到處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物價上漲?!比~宏宸站起身來回踱步。
“五哥,還是我出去吧,我就說出去買點小玩意兒,他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會警覺,等我打探清楚了,咱們好相應(yīng)對策?!比~凌霜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小事由自己出面。
“也好,我再翻看一下以前的賬本,看看是不是還有別的問題。你自己一個人小心點!”
二
深夜,葉宏宸的屋裡燈火通明,慶元樓的何掌櫃滿臉堆笑,謙卑的陪著小心:“五爺,這麼晚叫小的過來有何吩咐?”
葉宏宸面沉似水,厲聲責(zé)問:“何掌櫃,我自問不是一個苛責(zé)的人,待你不薄;你好大的膽子,竟然中飽私囊,私吞酒樓的銀子,是何居心?是你另攀高枝不想幹了還是看我葉宏宸好欺負(fù)?”
何掌櫃立即跪下了,一臉的無辜:“五爺,這你可冤枉小人了;小人經(jīng)營酒樓多年,自問盡心盡力,勤勤懇懇,從無半點疏漏。賬目也是小人仔細(xì)記下的,小人也反覆覈對過,並無差錯?!?
“何掌櫃所言不錯,賬目確實清楚?!比~凌霜出口讚歎。
“多謝八爺!”何掌櫃以爲(wèi)葉凌霜真在誇他,趕緊給葉凌霜施禮。
葉凌霜仔細(xì)打量了何掌櫃一眼,微笑著說:“何掌櫃近來氣色頗好,春風(fēng)滿面,看著可比咱們上次見面精神多了。”
何掌櫃順勢搭話:“多謝八爺誇獎!小人蒙五爺照顧,委以重任,不愁吃穿,那自然一日比一日精神?!?
葉凌霜看了一眼五哥,“五哥莫要生氣,這嚇壞了何掌櫃誰來管理酒樓?”她看著何掌櫃,依然面帶微笑,話鋒一轉(zhuǎn):“何掌櫃,最近新納的小妾還受用吧?我聽說可是你花了大價錢贖回來的揚州瘦馬,想來一定是紅袖添香,其樂無窮吧?”
何掌櫃有些得意:“八爺說笑了,只不過是庸脂俗粉,上不得檯面的?!?
葉凌霜冷笑一聲:“何掌櫃還真是過謙了,這個庸脂俗粉可是花了何掌櫃好大一筆銀子。據(jù)說何掌櫃把人接到家裡後是奉若神明,一應(yīng)的吃喝都是從酒樓拿回家的上品,光穿戴每月就要百十兩銀子。何掌櫃,你每月月銀只有十兩,除去你家裡的開銷,再算上你這些年的賞賜銀子,不過叄佰兩存銀,這麼大筆開銷你從哪來的?你當(dāng)別人都是傻子嗎?”
葉宏宸抓起桌子上的賬本擲到何掌櫃身上,厲聲斥責(zé):“你看看你做得好賬本,還真的以爲(wèi)密不透風(fēng)嗎?竈上所用的果蔬原料,一律多加三成報賬。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今年這裡並無天災(zāi),糧食果蔬並未漲價,又哪來的這等數(shù)目?你還在那裡狡辯!還有,這裡多是商賈,並無多少達(dá)官貴人需要維護(hù)人情交往,你看看你的人情費用,高達(dá)一千二百兩。何掌櫃,你本事大了!看來是我這座廟小,你這座大神不想留了吧?”
何掌櫃這時才知道害怕,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五爺,小人一時糊塗,您就原諒小人這一回,我以後盡心盡力,一定想辦法補(bǔ)上虧空?!?
葉宏宸勃然大怒:“還有以後,你這就給我捲鋪蓋走人?!?
姚庚年走過來扶起何掌櫃,和顏悅色:“何掌櫃,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您就換個地方高就?!彼S即向外招了招手,進(jìn)來兩個鏢師押著何掌櫃去收拾東西。”
葉凌霜扶著五哥的肩頭輕笑著勸說:“五哥,消消氣。人走了就算了,也算清除一個心腹大患?!?
葉宏宸氣惱無比:“葉家不管是掌櫃還是跑堂雜役,月銀都比別家的同行要高,就是希望他們能知足安樂,好好當(dāng)差。爲(wèi)什麼總是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葉凌霜不以爲(wèi)意:“嗨,人之常情!那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喜歡?行了,該罰的也罰了,您就別生氣了。先想想眼下怎麼辦吧!何掌櫃走了,慶元樓不能沒人管,有想好的人選嗎?”
葉宏宸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哪有那麼現(xiàn)成的人?先讓京城祥賓樓的掌櫃過來頂一陣吧!我們也快要回京了,祥賓樓我親自坐鎮(zhèn),慢慢再挑選合適的人選吧!”
“不妥,五哥”葉凌霜出言反對:“祥賓樓的掌櫃過來要等好一陣,那時候綢布莊又要清理賬目,我們哪有時間去祥賓樓坐鎮(zhèn)?”
葉宏宸看著她反問:“那你有什麼想法?說說看?”
葉凌霜喝了一口水,沉穩(wěn)的說道:“我注意了,竈上的江師傅爲(wèi)人不錯。不光做菜一流,每次問他一些酒樓的問題他也對答如流,可堪大用。我再敲打敲打他,別讓他跟何掌櫃學(xué)那不著四六的,你看怎麼樣?”
葉宏宸揉了揉額頭,有些疲憊:“行,那你明天把人找過來,我看看他怎麼樣。明天再說吧,我有些乏了,你也早點睡!”
葉凌霜拍了拍五哥的肩膀,輕聲說道:“行,那您歇著,我去看看何掌櫃?!?
葉宏宸好奇:“你去看他幹什麼?”
“嗐,畢竟給咱家?guī)至诉@麼多年,好聚好散,我去送送?!比~凌霜雲(yún)淡風(fēng)輕的說。
葉宏宸苦笑了一下:“你倒是挺有閒心,我可沒這個興致!要去你去,我先睡了,你也別鬧得太晚。”
葉凌霜乖巧的一笑:“知道,五哥,您歇著?!?
剛剛走進(jìn)何掌櫃的房間,只見何掌櫃跪在那兩個鏢師的腳下苦苦哀求:“兩位爺,求求你們了,把那銀票還給我吧,我現(xiàn)在離開酒樓了,我全家可就指著這點兒銀子生活了?!?
葉凌霜本來嚇一大跳,弄明白以後輕笑了一聲:“幹嘛呀何掌櫃?說的跟要斷了頓似的,至於嗎?”她從那兩個鏢師手裡拿過銀票,仔細(xì)看了看,忍不住輕嘆:“我說何掌櫃,你還真是有錢吶!這幾張銀票就五百兩銀子,可見你真是貪墨不少?!?
何掌櫃給葉凌霜磕了一個頭,老淚縱橫:“八爺,您是個明白人,想必您也清楚,我家裡除了那個小妾,還有老父妻子一大家子人需要供養(yǎng),他們?nèi)钢乙粋€人。這眼下我又離開了酒樓,以後家裡沒有進(jìn)項,全指著這點錢,您就高擡擡手把銀票給我行嗎?”
葉凌霜抖了抖手中的銀票,忍不住笑了:“何掌櫃,你可別跟我哭窮!這五百兩銀子夠三十家老百姓一年的花銷了,就算你們家十幾口人正常花銷也夠幾年了。你貪了酒樓那麼多銀子,這些你還想要回去嗎?”
何掌櫃臉上的神情漸漸絕望:“那八爺,您看著,多少賞給我點兒,先讓我過去這道難關(guān)。不瞞您說,我新納的這個小妾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您不能眼看著我一家老小餓死街頭吧?”
葉凌霜搖了搖頭,哭笑不得:“我說何掌櫃,你夠可以的。爲(wèi)了你這小妾夠下血本的?!彼雁y票揣到何掌櫃的懷裡好言相勸:“咱們也算相識一場,聽我一言,那個揚州瘦馬不是你能養(yǎng)得起的;人家以前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平常人連面也見不到。達(dá)官富商見一面就要上百兩銀子,豈是你這酒樓掌櫃所能比的。這銀子還是拿回去留著你一家老小過日子吧,切莫讓你那小妾看見?!?
“八爺有所不知,我那小妾看上我不是因爲(wèi)我的家財,她對我是動了真情的!”何掌櫃一臉正色,說的極其認(rèn)真。
葉凌霜仔細(xì)的看了看他滿臉被風(fēng)霜切割的皺紋,緊緊地咬住下脣止住笑意:“行,何掌櫃,那你回去閤家團(tuán)聚吧,我就不送了?!?
何掌櫃拱手告別:“那八爺,小人就告辭了。以後八爺要是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小人肝腦塗地......”
葉凌霜滿不在乎:“用不著,何掌櫃,我連人肉都不吃,你那肝腦我沒什麼用,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何掌櫃乾笑了幾下,轉(zhuǎn)身欲走,突然返回身來正色說道:“八爺,我前幾天看見漢中七鬼了,據(jù)說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您和五爺出門在外,一定要留神?!?
這倒真是有用,葉凌霜趕緊回禮:“何掌櫃有心?!?
等何掌櫃漸漸走遠(yuǎn),葉凌霜仰天大笑:“這何掌櫃可真是有趣,他真以爲(wèi)那揚州瘦馬看上的是他那個人嗎?”
一個鏢師忍不住責(zé)怪:“您還有心思笑別人呢?要是讓五爺知道您就這麼放他走了,您就一個月吃素吧。”
葉凌霜頓時翻臉,指著他們兩個恐嚇:“回去管住你們兩個的嘴,要是亂說話被我知道,我就用麻線把你們的嘴死死縫上,讓你們連素都吃不成。”
“那漢中七鬼怎麼辦?”另一個鏢師開口詢問。
葉凌霜瀟灑地一揮手:“回去再說,這事得姚叔操心?!?
三
由於事先得到了消息,一路上姚庚年絲毫不敢鬆懈。
前面的官道上七個人裝束各異,死死的堵住官道。姚庚年拍馬上前,拱手施禮:“漢中的七位義士,在下和七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可否請七位把路讓開,讓我們過去?!?
七個人面無表情,其中一人冷冷的開口:“收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
葉宏宸輕輕地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看。他的心突然一緊,隱隱有不好的感覺。他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遞給葉凌霜,正色交代:“霜兒,這些東西你拿著,以後如果我不在,你可以自行管家。”
“我不要?!比~凌霜賭氣說道:“要是五哥不在了,那霜兒也不在了,我要它們何用。”
外邊已經(jīng)響起了喊殺聲,葉凌霜安慰五哥:“五哥放心,我出去助姚叔一臂之力?!?
剛剛來到車外,她明顯的感覺到了一股殺氣。雖然她經(jīng)歷過不少這樣的場面,可這次她真切的感覺對方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他靠近姚庚年,小聲叮囑:“姚叔,等一會兒打起來我拖住他們。您護(hù)著五哥先走,等我脫身後去找你們?!?
姚庚年微微搖頭:“這次不那麼好脫身!我盡力,護(hù)你和五爺周全。”
七鬼排成陣勢衝殺過來,葉凌霜和姚庚年出掌相迎,七鬼變換陣勢躲過掌風(fēng),向馬車飛奔過去。葉凌霜趕緊奔回馬車旁拼命廝殺。
姚庚年劍花如雨,纏住一柄長刀,順勢削下了一條手臂,七鬼中頓時有人翻滾長嚎。其中一個穿白衣服的勃然大怒:“姚老兒,你還我六弟的胳膊?!?
一陣血戰(zhàn),雙方死傷慘重。姚庚年喘著粗氣扶著葉凌霜有氣無力:“八小姐,你還好吧?只是可惜咱們的鏢師了,個頂個都是好漢。這漢中七鬼這回可真成了......”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這漢中七鬼怎麼只有六具屍體?”
葉凌霜大驚失色,趕緊四下張望,只見五哥的馬車被只剩的漢中一鬼駕著向遠(yuǎn)處跑去,她趕緊擰身追了過去。
馬車上了山頂,葉凌霜邊追邊喊:“留下馬車,我放你生路。”
只剩的漢中一鬼冷漠的說道:“漢中七鬼向來守諾,決不食言。”說完駕著馬車奔下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