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發(fā)生,是從一片揚起的塵埃開始的。
那時候,雷蒙正斜躺在山坡上,出神的望著天空。
下午的烈日照耀著大地,強烈的陽光刺得雷蒙微微瞇起雙眼,他不由舉起右手,似乎是想借指縫阻擋刺眼的光線,又似是想遙遙的把天際的白雲(yún)抓在手中。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遠處的荒野中,騰起的那一片塵埃。
雷蒙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每當(dāng)心裡有疑惑,或是在思考時,這是他的習(xí)慣性動作。隨後,他翻身坐起。
這時可以看清,他是一個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年輕人,年紀在20歲左右,身材勻稱而結(jié)實,模樣算不上英俊,但一雙略有些細長的眼睛,加上自然而然微微上揚的脣角,整個人予人樂觀而爽朗的感覺。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眼中有著一對少見的黑色眼眸。
這時候沒有颳風(fēng),顯然那一大片塵埃是別的東西引起的,而且伴隨著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煙塵正迅速向這邊移動過來。
凝神觀望片刻,雷蒙揚手打了個響指:“芭絲特。”
沒有人回答,他有些奇怪,不禁提高聲音又叫了一次,然而山坡四周一片寂靜,並沒有任何迴應(yīng)。
“我就知道…”雷蒙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向四周看了看,最後目光定格在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
從懷裡掏出兩顆火魔晶礦石的碎片,雷蒙把碎片互相一擦,跟著屈指一彈,兩顆碎片便帶著一道紅光飛入了灌木叢。
片刻,就聽轟的一聲,一股火焰從灌木中騰的竄起。同時伴隨著“喵”的一聲尖叫,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從中一躍而出,速度快得驚人。
不過仔細一看,從灌木中躍出的赫然真是一隻貓…呃,準確的說,是一個像貓的人形生物。
她有著纖細的身體和修長的四肢,純白如雪的短毛如同綢緞一般覆蓋全身,胸前高聳之處顯示出她雌性的特徵,面孔和人相近,但卻又有貓的特徵,大大的眼珠一黃一藍,如同寶石般熠熠生輝。
這個貓女穿著一件簡陋的皮甲和短褲,腰間交叉橫掛著一對短柄彎刀,因爲受驚整個身體都處於緊張狀態(tài),就像緊繃的彈簧般,維持著一種極靜與極動間的微妙之美。
這時若有見多識廣的人在旁,就會認出這是獸人中典型的貓人一族。它們雖然不像四大獸人族那麼廣爲人知,卻是天生的斥候,憑藉卓越的天賦,合格的貓人族戰(zhàn)士有著堪比中高階盜賊的不俗實力。
只不過,和大多數(shù)貓人時刻保持著沉穩(wěn)與安靜的神態(tài)不同,這個叫芭絲特的貓女卻顯得毛躁,或者說活潑許多。此刻的她,一邊蹦跳著,一邊拼命拍打尾巴尖上的火苗,另一隻手則不忘緊緊握住腰上的彎刀。
然而只看她那雙明亮卻仍舊迷迷瞪瞪的金銀雙瞳,就知道這位貓女還在迷糊中。果然,直到看清眼前嘿嘿壞笑的雷蒙,她纔回過神來:“喵啊,少主,你幹嘛燒我?”
“啊!?你還好意思說。”話音未落,就被雷蒙惡狠狠的瞪了回去:“身爲我的侍從,居然在一邊睡著了,你自己說這是第幾次了?”
聽到這話,貓女大張的嘴一下僵住,但很快又不甘心的道:“怎麼能怪我,你每次跑出來都是坐在那裡出神,我好無聊呀。”
說著,她還猶有餘暇的打了個呵欠:“人家剛剛差點就吃到凱斯特河的鱒魚了,少主你要放火也該晚點嘛。我做十次夢才能吃到一次那麼上等的魚呢,好可惜的說。”
似乎早習(xí)慣她那不知是迷糊還是憊怠的性格,雷蒙恨鐵不成鋼的道:“我咧,連做夢都這麼寒酸,天知道當(dāng)初我怎麼會挑上你。”
“喵呀,難道不是因爲人家身手好,人又乖巧麼?”
“怎麼可能。”雷蒙嗤之以鼻:“只不過在一大羣黃貓,黑貓和花貓裡頭,你這身白毛真是很惹眼,加上你們族長一直大力推薦,我覺得差不多所以就點頭了。”
說著,他有些苦惱的揉了揉鼻樑:“不過仔細一想,我只是挑一個隨身的侍從而已,凱蒂族長未免太熱情了吧,就像在推銷某種難以出手的東西一樣。而且我把你帶走,其他貓人爲什麼會那麼高興,難道說其實你…”
“嗚…少主,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貓女兩眼立刻泛起水汪汪的委屈淚花:“族長可說我是族裡難得一見的天才斥候呢。”
“天才睡猴還差不多。”雷蒙咕噥一句,隨後在貓女可愛的腦袋上拍了拍:“好啦好啦,我只是說說而已,反正我也是個不討同族喜歡的傢伙,你跟著我正好。所以就算你又饞又懶,我也不會把你還回去的。”
好像根本沒聽出雷蒙話裡的諷刺,芭絲特破泣爲笑。跟著,她似是想起什麼,仰頭奇道:“對了,少主,你幹嘛把我叫醒?要回去吃飯了嗎?我肚子好餓,晚飯想吃魚…”
雷蒙:你…… ωwш_тTk an_co
他唯有按著貓女的腦袋,把她的脖子轉(zhuǎn)向塵埃騰起的那方:“話說你跟了我這麼些天,我光看到你只有睡眠和胃口好得異於常人。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那就去弄清楚那邊是怎麼回事。”
芭絲特這才注意到遠處荒野中那片滾滾而起的煙塵,她的表情瞬間變得沉靜下來。她沒有應(yīng)雷蒙的要求前去查探,而是向前走了兩步,仰起頭,粉紅色的鼻子輕輕抽動著,兩隻耳朵也豎立起來。
片刻,她回過頭:“沒什麼好看的,是狼騎兵呀。”
“什麼?”雷蒙一怔:“你怎麼知道?”
“聞聞就曉得了嘛,戰(zhàn)狼的體臭可以傳很遠呢。”芭絲特卻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而且戰(zhàn)狼奔跑時,腳底肉墊的足音也很獨特哦,我是不會聽錯的。”
頓了頓,她又閉上眼睛傾聽片刻:“數(shù)量很多,可能有2000個以上…唔,這是我第一次用族長教我的辦法,所以具體數(shù)字不太敢肯定就是了。”說著,她有些赧然的撓了撓頭。
雷蒙似信非信的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望向遠處模糊一片的塵埃。味道,哪有?聲音?只有些差點就聽不出來的雜音而已。
“喂,你不會是因爲睡舒服了不想跑路,敷衍我的吧?”他懷疑的盯著貓女。
芭絲特大感委屈:“真的呀,我是不會騙少主的。按照戰(zhàn)狼的速度,他們很快就會經(jīng)過這裡了。”
說著,她又仰起頭,可憐巴巴的道:“對了,少主,我晚上還是想吃魚。”
看著貓女就差流下口水的模樣,雷蒙突然覺得有點頭疼:“呃…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沒問題。”
“喵啊!”芭絲特高興的歡呼一聲,竟再不看那片塵埃一眼,就那麼仰天躺了下去,蜷起四肢在地上興奮的翻來滾去,就好像晚餐的美味已經(jīng)到口了一樣。
懶得理會這隻饞貓,雷蒙定睛向遠處望去。不多時,隨著一陣越來越大的隆隆聲響,大片黑點夾裹著漫天塵埃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
芭絲特說得沒錯,那果然是一支沉默的奔馳在曠野中的狼騎兵。
上千只體型龐大的戰(zhàn)狼同時奔跑,腳爪撞擊地面的聲音匯成一片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響,由遠及近瞬間充斥雷蒙的耳膜。戰(zhàn)狼背上的狼騎兵全身骯髒不堪,毛髮與皮甲沾滿塵埃,但沒有一個人伸手擦拭,只有一雙雙目光灼灼的眼睛凝神注視著前方。
狼羣來得極快,很快就從雷蒙身處的山坡下奔馳而過。除了戰(zhàn)狼奔跑的足音,所有狼騎兵全都一聲不吭,只是默默跟隨著前方的同伴,偶有幾個注意到山坡上的雷蒙,也只是投來冷冷一瞥,下一刻便消失在漫天而起的滾滾塵土之中。整隻部隊就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沉默而殺意十足。
片刻功夫,這羣狼騎兵便即遠去,很快就再次成爲雷蒙視野中的大羣黑點。只有山坡下未散的煙塵,以及無數(shù)深陷泥土的雜亂腳印,才顯示出剛剛有一支獸人最可怕的軍隊通過這裡。
“我說的沒錯吧,晚飯你可要給我吃魚呀。”
一直到狼騎兵遠去良久,雷蒙猶自望著它們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半響,才被芭絲特得意洋洋的聲音驚醒。
看著膩在自己腳邊的饞貓,雷蒙拍拍她的頭示意知道了,隨即又自言自語的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狼騎兵,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那邊是獠牙城的方向,最近要舉行戰(zhàn)神祭典了,他們也許是去保護城市的吧。”芭絲特猜測道。
戰(zhàn)神祭典是祭祀獸人崇拜的神靈,戰(zhàn)神菲瑞斯,也是獸人最爲重要的節(jié)日,屆時但凡有些份量的部族,族長都會親自前往獠牙城參與祭典。那時獠牙城幾乎彙集了所有獸人中的大人物,爲了以防萬一,駐軍通常也會增加好幾倍。
“唔,大概吧。”雷蒙點了點頭。
只不過,他心裡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畢竟這麼多狼騎兵,實在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尤其是剛剛所見,對方那股繃緊全身,似乎隨時都會投入戰(zhàn)鬥的氣魄,怎麼看都不像只是去執(zhí)行一次普通的保衛(wèi)任務(wù)。
況且,20年前,正是狼人族的叛亂讓獸人元氣大傷,雖然在自己母親的手腕下,狼人族已經(jīng)歸服,但…
突然,雷蒙突然注意到蹲伏在腳邊的芭絲特,正仰著頭,滿臉不解的望著自己,顯然奇怪自己爲何還在出神。
他不由自嘲的敲了敲額頭,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同族那些只喜歡用蠻力的傢伙,最討厭的不就是自己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麼。
想到這裡,雷蒙仰天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好了,我們回去吧。做爲剛剛的獎賞,今晚你想吃多少魚,就吃多少。”
“喵啊,好棒!”
伴隨著芭絲特的歡呼聲,兩人走下山坡,向獠牙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