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光亞不喜歡操小玉的三個哥哥,卻跟曾經爲難過自己的老丈人操玉棒摒棄前嫌了。老傢伙九二年秋天來龍踞住過一段日子。老傢伙來龍踞的目的就是想親眼瞅瞅那個自己咋看咋看不上眼的南方姑爺究竟有啥過人之處,自己花一樣的閨女爲啥死活也要跟他。結果來到龍踞一瞅,這才發現自己當初確實狗眼看人低了。姑爺爲了顯擺一下,把老丈人帶到一條正在施工的馬路上,說這條國道是我承包的,八十六公里。接著姑爺又帶著老丈人來到海邊指著一個正在大興土木的港口,說這碼頭也是我承包的,一千二百畝,明年還有一千畝,也歸我承包。
老丈人事後悄悄問閨女,說你男人是不是在瞎JB吹,是不是在他老丈人面前裝大尾巴狼。
閨女說爹,沒瞎吹,真是他的。
老丈人說逑哩,他憑啥。
閨女說憑啥,憑能耐唄。
老丈人說天爺啊,爹真該把這雙眼珠子摳下來當燈泡踩,當初咋愣沒瞧出這姑爺是條龍哩。
閨女說您閨女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剛跟他好那會他啥也不是。
老丈人說對你好不。
閨女說好著哩,拿您閨女當寶貝疙瘩。喏,瞧您閨女這身珠光寶氣,都是她男人置辦的。
老丈人說妮啊,你上輩子積啥大德啦。
閨女說爹,放心了不,還怨您閨女不。
老丈人說放心了,娃都四個了,爹還能說啥——這一年下來沒少掙罷。
閨女說聽說好幾百萬哩。
老丈人說啥。
閨女說您沒聽錯。
老丈人說天爺啊,那還不得把屋子都填滿啦。
閨女說咱不關心那個,就是想吃啥喝啥再也不用緊著手了。
老丈人說妮啊,可得把這個姑爺看住了,別讓他弄出個三妻四妾來,這是根本。
閨女說您就把心放踏實罷,您姑爺心術正,對您閨女可寶貝了——如今跟他媳婦出門還十指緊扣哩,咯咯咯,俺都覺得臊,您說新鮮不。
老丈人說妮啊,這好男人咋就讓你趕上了。
閨女說咯咯咯,後悔那年在家那樣對他不。
老丈人說哎呀,別提了,想起來都臊得慌。
閨女說沒事,爹,您姑爺心術正,不記仇。
巡視過姑爺的產業,緊接著又被姑爺閨女帶著滿龍踞看了一遭,該瞧的瞧了,該吃的吃了,該買的也買了。大半個月處下來,老丈人對這個姑爺可以說是越瞧越喜歡。人雖然矮點,但精氣神抖擻;人雖然矬點,但一看就是個人精。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花錢大手大腳,讓閨女學什麼鋼琴,在外面吃個飯動輒就是幾十上百,看上啥就買,玩命造,也不知道平日裡過日子是不是也這樣,得跟他說道說道。
老丈人說姑爺啊,爹也瞧出來了,你花錢可沒數啊,就跟鏢樹葉子一樣,這可不行啊,不像是過日子啊。
女婿說爸,不是你老人家來了嘛,花錢也是買個讓你痛快。
老丈人說你有這心就夠了。看到你們好,爹就痛快,不用花那些個錢——還有,閨女的鋼琴課也停了罷,閨女學啥鋼琴,閨女嘛,早晚是人家的人,能寫會算就夠了,你在她身上花那個冤枉錢幹啥。你瞧瞧你爹,俺就沒供小玉上學,她不照樣給你生兒育女。
女婿說爸,時代不一樣了,小玉要放到現在怕是嫁都嫁不出去。
老丈人說胡說,人各有命,命中早就有註定,是啥就是啥,改不了的。
女婿說我不信命,我要信命現在肯定還在老家抓兔子。
老丈人說你在老家抓兔子也能發財,你命中註定能發財,所以你幹啥啥成。
女婿說那我就遇不到你閨女啦。
老丈人說姻緣天註定,既然註定了,不是在龍踞遇到,也能在其他啥地方遇到,跑不了。
女婿說要照你老人家這麼說,那我從明天起天天躺在家裡也能發財。
老丈人說你瞧,跟老人還擡槓。
儘管女婿處處跟自己唱反調,可老丈人依舊對女婿越瞧越喜歡,因爲,這說明女婿有他自己的想法。年輕人嘛,有想法好。
在女婿家住了大半個月,老丈人提著大包小包姑爺閨女買的禮物歡歡喜喜坐上了回洛陽的火車。
回到家裡,丈母孃說他爹,不是說好瞅一眼就回來麼,咋的,出趟遠門就忘了家還是咋的。
老丈人說老太婆,你爺們這次算是開了眼了,你三閨女,咱們三閨女——這個。說著,老丈人衝老伴豎起了拇指。
丈母孃說瞧把你美的,咋了,你都瞅見啥了。
老丈人說你三姑爺,咱們三姑爺——就那小矮個,就那小矮個,真沒瞧出來啊,是個寶貝啊。
丈母孃說別光誇啊,你都說說你瞅了些啥嘛。
老丈人說該瞅的都瞅了。老太婆,恁大、恁長,恁大的大龍蝦,五顏六色的,你吃過沒,別說吃過,你瞅都沒瞅過——咱姑爺那天花大錢請他老丈人下館子,直接從大玻璃缸裡撈出來,活的,倆,六斤多,嚯,真捨得。還有鮑魚,知道鮑魚是啥不,別說見過,你聽都沒聽過,俺都不知道咋跟你比劃。一家七口,一人一個——你知道這一頓下來造了多少錢。
丈母孃說俺咋知道哩。
老丈人伸出一個手指,說這個數。
丈母孃說啥,一百。
老丈人說啥一百,一百啥啊—— 一千冒了頭。
丈母孃說天爺啊,一頓飯這不造掉一年嚼穀。
老丈人說乖乖,瞎逑造哇。
丈母孃說姑爺在那邊幹啥大買賣啊,咋恁有錢。
老丈人說你再看看俺這手上。
丈母孃說哎呀,金鎦子。
老丈人說姑爺送的,上面這翠綠翠綠的知道是啥不——翡翠。也有你的,一對耳墜子,可新潮了,也帶翠,你老太婆戴上都可以嫁人了。
丈母孃說是金子不。
老丈人說可不金子。
丈母孃說在哪呢,趕緊拿出來瞅瞅啊。
老丈人說急啥,晚上再瞅。
丈母孃說咦,這老鱉孫。
老丈人說你再低頭瞅瞅俺腳上啊,這是啥。
丈母孃說呀,牛皮鞋。
老丈人說真牛皮,瞅瞅,瞅見鞋面上這兔子腦袋不,“花花公子”。知道多少錢不,姑爺買的。
丈母孃說肯定不便宜。
老丈人說二百六。
丈母孃說天爺啊,一頭牛也就這價罷。
老丈人說姑爺心裡也記著你吶,也給你買了。俺看你接下來也得遭回罪——打腳,腳後跟都打禿皮了。
丈母孃說那不是花錢買罪受。
老丈人說你懂啥,兩天就習慣了。
丈母孃說他爹,你還沒說姑爺在那邊到底幹啥買賣啊。
老丈人說可了不得咯,他一個人能把咱們縣城買下來。
丈母孃說啥,難不成他在那邊開錢莊。
老丈人說不能啥都跟你說,得給你留個扣。閨女跟俺交待過了,等過了年,天氣暖和了,讓你也過去住住,享享福。你過去自己瞅罷,咱閨女現在成闊少奶奶了。
丈母孃說打眼了罷,打眼了罷,那年你說啥也瞅不上人家。俺早就說過,俺家玉傻人有傻福,你不信,這回打眼了罷。
老丈人說你啥時候說過。
丈母孃說見著老二了不,老二一家在那邊過的咋樣。
老丈人說逑樣。
丈母孃說咋啦。
老丈人說俺叫他跟妹夫多處處,好好處。俺跟他說,嶺啊,妹夫生意做得那麼大,不簡單啊,也不容易啊,身邊不能沒有自家人幫襯啊。你也在龍踞,大小也是個幹部,該幫的你也得幫啊,你是他大舅哥,你不幫他誰幫他。老太婆,你說俺這樣說有沒有錯。
丈母孃說對著哩。
老丈人說俺是苦口婆心吶,可你知道你那貨咋回他爹的。
丈母孃說他頂撞你啦。
老丈人說那貨說他看不上,說姑爺是投機,是官商勾結髮的財——做哥的這樣埋汰自己的妹夫,你說他是何居心。
丈母孃說是怪磕磣的,俺家老二咋這麼不會說話哩。
老丈人說啥投機,啥官商勾結,不跟當官的把關係處好了,能幹啥,咋發財——啥玩意,俺看他就是眼紅,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丈母孃說咱家老二心胸是窄了點。
老丈人說俺瞧不上,往後別在俺跟前提他。還是閨女好,咱家玉算是抄著了。
就是這樣,轉過年來,過了幾個月,丈母孃過來龍踞了。結果丈母孃沒老丈人運氣好,正好趕上姑爺最沒空的時候,逑都沒瞅上。
言歸正傳。乾媽安慧真昏迷了三十七天,醒來後又在醫院躺了一個半月。從頭到尾,簡光亞在醫院看護了將近三個月。雖說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那是做給阮如璋看的,可相信全世界的人都不敢說他虛情假意。一天兩天,一次兩次,那是裝,那是虛僞。連續三個月,即使是裝,那也不是一般人裝得了的。何況,你以爲裝三個月就完了麼?這才只是一個開始呢。
乾媽人是醒過來了,也出院了,可脖子以下整個癱瘓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話都說不了,一口痰都可能致命,二十四小時身邊離不開人。雖說單位聘請了護工在家裡伺候,可護工也要睡覺,也要休息。而乾爹阮如璋又是全世界最忙碌的市長,一年主持上千場會議,還要學習、考察、出訪、招商、引資,等等,可以說是連軸轉,根本無暇顧及家庭。荔荔大學畢業了,本來是要進外交部的,考慮到家裡的情況,也分配回了龍踞。可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又能幫多少呢,端屎倒尿翻身洗澡餵食按摩,幾天就吃不消了。荔荔作爲唯一的女兒,當初見到媽媽這個樣子,也哭得死去活來,如果可以的話她也願意拿自己的命跟媽媽換。可一旦落實到具體的日常瑣事上,她也受不了。這就是人之常情。
怎麼辦?
簡光亞一句話,搬家。在市中心買套房子,全家搬過去,目的只有一個,就爲了隨時照顧乾媽。簡光亞自己肯定是伺候不了,事情太多,何況男女有別,所以任務就落到了操小玉身上。一個禮拜七天,少則三次,多則四次,一次就是半天甚至一整天,孩子們上學了,操小玉就一個人去;孩子們禮拜天在家裡,操小玉就帶著孩子一起去。端屎倒尿洗衣做飯翻身洗澡餵食按摩,事無鉅細,不厭其煩。操小玉不動腦子麼?操小玉不是不動腦子,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本事,又是女人,很多事想也白想,所以乾脆就不去想。至少操小玉心裡非常清楚,自己爲什麼要伺候一個非親非故的癱瘓病人,那全都是爲了丈夫,因爲丈夫出息了,自己才能好。丈夫在外面的事自己搭不上手,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助丈夫一臂之力。假如這個癱瘓病人是自己的親爹親媽,操小玉反而絕對不會往自己身上攬,因爲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呢。
爲了丈夫這個乾媽,操小玉可是連親媽都得罪了。之前親媽跟著三哥三嫂從洛陽來到龍踞,一是外孫女簡書要上小學了,應該送回到爹媽身邊;二是看到閨女出息了,自己也確實想來見見世面。結果閨女隔三差五跑去醫院照顧一個不相干的人,姑爺更是不像話,幾乎就見不到他落家。在閨女家住了大半個月,全家人就去了趟公園,逛了回街,買了幾身衣裳和一個金戒指,自己沒享到福,還給他們做了二十天飯,沒滋沒味,氣死人了。更不是玩意的是,那兩個黃眼狼連親閨女都不要了,就因爲簡書哭著鬧著要回洛陽,他們竟然真的就讓姥姥把她帶回洛陽了,天底下也找不出這麼糟心的姑爺閨女,這輩子打死也不來龍踞了。
親媽臨走的時候跟操小玉說,瞧罷,瞧罷,等書書長大了,瞧她咋恨你們這當爹媽的——忒不是東西了。
不過夫妻倆的付出也獲得了豐厚回報。不久後,乾爹說:回去把戶口遷過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