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山谷裡的寒風似乎滾不出去般,總是飛竄,還胡亂地呼嘯滾動著。
到處都是冷意,饒是我穿了件兔絨小襖也凍得直顫。
身側的貝師姐見狀,脫下身上狐裘將我從頭到腳裹了起來。
我討好地在她懷裡蹭了蹭,貝師姐用溫熱的手捂住我的臉頰,我那僵硬的臉也隨之便感覺到陣陣暖意。
師父走在最前方,一身輕薄的灰色紗袍,飄然若仙。她老人家年紀不過四十七八,論樣貌與身材,總的算來也是個英氣逼人的老年美婦。
此番出行,意在帶回已經失蹤了四年的紀師姐。
……我屬於後備隊員。
丁師姐輕輕側身,將本該衝向我的凜冽寒風如數擋去。
但她卻又做得極爲隱蔽,無人察覺。
我抽動了下凍得微紅的鼻尖,瞇眼享受著師姐們帶給我的溫暖。
一直不清楚爲何丁師姐非要在尋常人、乃至於師父面前,刻意扮演出一副尖酸刻薄、急功近利的小人模樣。
而且每次引得師父雷霆大怒後,丁師姐都會被罰到後山思過,數日不得飲食。
她並不在意,但我卻好心疼。
悄悄問她其中緣由,丁師姐也不過只是將我捏扁揉圓一番,嘆息:“我不與你細說,聞丫頭你還是太小了,才十二歲怎麼能理解。”
那待我及笄時再問她吧。
忽而遠處傳來一道女子的驚呼:“快放開我!”
哎?莫非是——
我驚訝地望去,但所望之處還是難看清人影,估計是我內力不夠,還無法做到極目遠眺之功。
師父以內力震出聲音,冷冷道:“曉芙,你怎如此不爭氣?”
遠處的紀師姐又驚又喜的聲音傳來:“師父!”
隨即就是一道秀麗的影子迎來,四年不見的紀師姐跪下給師父磕頭:“師父。”
師父哼了一聲:“還沒給你氣死,總算還好。”
紀師姐面色如雪,跪著沒答話。
身邊的丁師姐冷冷一笑,我有些驚詫地看向她——四年前紀師姐出逃時,丁師姐當時便在場,除她之外沒人知道那夜發生了什麼。
如此看來,那日之事必有隱情。
丁師姐從不做無用之功,但表面來看,多數她做的事情都是引火燒身。
我弄不清她的意圖,又不希望自己亂參合擾了她的計劃,只好默不作聲地看著師父將丁師姐一頓訓斥。
回去給丁師姐煲碗我最拿手的桂圓山藥粥作爲撫慰好了,我暗暗在心中劃下一筆,打算回峨嵋就和廚房大幹一場。
紀師姐身邊跟了一個比我小四五歲的嬌小可愛的女孩,仔細一瞧,竟與紀師姐有七分相近。
“你便是峨嵋派的掌門?我打了你的弟子,你待怎樣?”一道略微蒼老的聲音傳出,我仔細打量著那老婆婆,卻總覺得有些違和感。
於是我偷偷拽了拽貝師姐的衣角:“貝師姐,那婆婆好像不太老。”
我內力不足,但卻有兩點精妙——其一是武功招數攻於完美,另一便是這令我自滿得意的毒辣眼光了。
結果師父卻並未如往日般誇讚我,而是狠狠瞪了一眼,斥道:“長輩說話,你個小娃娃插什麼嘴!”
我見狀,連忙裝出戰戰兢兢的模樣,心裡卻打起了算盤。
師父對我一向溫和有加,從不疾言厲色,而遇見這婆婆後就一個勁想讓我們的存在感降爲零,說明這婆婆身份大有來歷。
古怪古怪,那婆婆雖是老態龍鍾,卻怎麼也看不出這年紀該有的虛弱。
哎喲!
丁師姐面色如常地擰了我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又不好說什麼,只得不停地揉被她狠狠掐了的腰。
慘了,丁師姐臨行前告訴我要謹言慎行,今日我多次挑戰了她的底線,回去不吃頓板子想來是無法讓她消氣了。
淚目,一定要把粥煲好啊,這樣就能減輕刑罰了。
師父掃了眼丁師姐,似乎默許了,轉而對面前的婆婆說道:“打得好。你愛打便打,打死了也不關我的事。”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師父向來護短,即使我們得罪了外人,明明理虧,她也會強詞奪理維護到底。可如今卻說了這麼絕情的話,必定是不將紀師姐當作峨嵋弟子看待了!
果然紀師姐也明白這道理,神色悲切,一副痛苦狀。
那婆婆聽罷,揮揮手淡然道:“咳咳……我跟峨嵋派無怨無仇,打過一次便也夠了。阿離,我們走吧。”
我看向似乎與我同齡的女孩子,她長相甜美,但臉上卻有幾顆膿瘡,不知是中了什麼毒。
她乖巧溫柔地點頭,拽著身邊一小男孩就跟著那婆婆向遠處走去。
師父感慨地低聲說道:“……若是聞丫頭也這麼乖就好了。”
我面紅耳赤,望天。
然後,只見那小男孩猛地撲上去咬了一口小女孩拽著他的手腕,小女孩放聲大哭,口中喊著:“張無忌!你、你個小混蛋竟敢咬我!”
小男孩咬得更狠了。
我默然:“……”乖巧小姑娘形象破滅。
師父偏了偏頭:“……都是一路貨色。”
我蹭在師父身邊,作乖巧狀:“我比她能屈能伸多了!”
順便隨著話語做了幾個屈伸的動作,可惜穿得太多,做起來就像是個繭蛹。
遭到師父一記寵溺的彈指。
叫張無忌的小子沒過一會就鬆了口,一路摸爬滾打著跑了回來,任那小女孩怎麼叫他都不迴應,一溜煙地跑向山谷裡側。
剛纔他不是和紀師姐很親近嘛,爲什麼不過來了?
我本以爲那婆婆會強硬帶著他走,可她卻提著叫阿離的小女孩飄然離去:“不該是你的就別想了。”
見她們走遠,師父靜立片刻,轉身向疑似紀師姐住處的茅屋走去。
我與丁貝兩位師姐也跟了上去。
結果卻被師父叫住:“聞丫頭,你在外面站一會。”
我心下有不好預感,莫非師父要清理門戶,不好讓我見血,所以才命令我在外面站著?
但想歸想,我還是乖乖接受了師父臨時在我身上運轉的一道真氣暖流,站在離房屋的不遠處作雕像狀。
紀師姐面色蒼白地跟了上去。
好歹四年前她也曾對我頗爲照顧,於是在她經過我身邊時,我悄聲安撫道:“紀師姐,師父也就是一時氣,到時候你認個錯便無事啦。”
紀師姐苦笑道:“我不是你,何況又犯了滔天之罪。師父是不能饒我了……”
我見安慰不成反而讓她更擔心,摸摸鼻子,心下訕訕。
滔天?太誇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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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信紀師姐這性子能幹出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
她身邊的小女孩也要跟進去,口中還喊著媽媽之類的話。
我看見這場景,心中數多疑惑隱約有了個眉目。
紀師姐將那女孩手放在我手內,對她柔聲道:“你在外面與聞姐姐玩,別進來。”
她又附耳對我說道:“聞丫頭,這是我女兒楊不悔。我自感時日無多,還希望你略加照顧不悔。”
女兒?託付給我?
好大的包袱啊……我頓感前途無望。
我拉著那女孩,感覺像是捧了個燙手山芋,只得眼睜睜看著紀師姐走入房屋,將門關緊。
女孩轉頭,聲音清脆甜美地問我:“姐姐,媽媽爲什麼要我們留在這裡?”
我拍拍她腦袋,告誡她不要多嘴。
環顧四周,我悄悄拉著她偷偷跑到屋子的後面,尋了個小口看著屋內情況。
沒想到那張無忌也在一旁蹲著看,我們撞了個面,互相打量一下。
似乎是這小子看見了我身邊的楊不悔,連帶對我神色也柔和了許多,還特意也爲我讓了個位置。
我有些奇怪地看他,在他手心裡劃道——你來幹什麼?
他也學我這般在我手上劃著——我怕那毒手無鹽說瞎話,害紀姑姑。
毒手無鹽?
我從未聽說過這一號人物,不由得心下疑惑,連忙在他手上寫道——誰?
他見我面露疑色,示意我看向屋內,隨即又在我手上寫下——面骨最高的那個。
我見他在我手上塗塗抹抹,估計本來是想寫“顴骨”,但筆畫太多,最後隨意改了個面骨了事。
我向屋內看了看,於是狠狠在他手上擰了一把用以泄憤!這小子竟敢罵丁師姐!還編了這麼個鬼稱號來侮辱她!
順便也把方纔丁師姐擰我的份還回來。
張無忌被我擰得生疼,卻也怕被屋內人知曉,只好硬吞下了這口氣。
這麼個隱忍性子,倒是個日後會成大事的人。
我一邊贊他,一邊又狠狠罵他。活該,叫他亂編外號!
此時我並不清楚這外號並非他編纂的,而是四年前,險些喪命在丁師姐手裡的彭和尚爲救紀師姐胡說的,這卻被暗處的張無忌與常遇春看了個全過程。
張無忌趁我晃神時掙開我的手,面有慍色,匆匆在我手中寫道——你擰我幹什麼!
我也反瞪他,扭頭不再理會他。
他體內似乎有數道寒流,乖戾莽撞得很,想來是受了什麼內傷,活不得多久了……還是對他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