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條條銀色的雨線從烏壓壓的天際砸落下來,無情的衝撞著地面上艱難行走的小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約莫十歲左右,背上還揹著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兒,儘管在泥濘中走的異常艱辛,好幾次摔倒在地上,他都立刻爬起來重新背上女孩兒再次前行。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小男孩兒側(cè)頭擔憂的看了一眼枕在他肩膀上那張烏青色的小臉,眉頭重重的蹙了一下。
傾盆的雨水將小女孩兒的臉沖刷的沒有一絲血色,她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鼻息若有似無。
“安雲(yún),安雲(yún),快看,前面有屋子,我們可以進去避雨。”小男孩兒突然歡喜的叫了起來,抖了抖肩膀,似乎想叫醒背上的小女孩兒。
他喘著氣看著前方,模糊的視野裡,漫天銀色水線裡出現(xiàn)了一小片灰影,看形狀像是一座寺廟。
女孩兒一聲未吭,他再次側(cè)頭,臉頰和她的額頭一碰,心裡突然驚慌起來。女孩兒的額頭沒有一絲溫度,竟比天上的雨水還冷,冷的像是寒冬的雪。
男孩兒只覺得心頭堵得慌,有一種讓他感到無比害怕的預(yù)感不住在心頭浮現(xiàn)。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他討厭這種讓人絕望的感受。
他突然奔跑起來,在漫天大雨中,在溼軟滑膩的泥濘路上,揹著無知無覺的女孩兒,奔向前方那片朦朧的灰影。
只有用盡全力的奔跑,他纔不會去胡思亂想,才能暫時甩掉腦海裡讓他無比害怕的想法。
“安雲(yún),安雲(yún),你說我們要一起活下去的,我也答應(yīng)了你爹孃照護你的,你不要睡了啊,我們快到了。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他一邊跑一邊碎碎唸叨。
終於,男孩兒看清了那片灰影,果然是一座廟,只是破舊不堪。廟門早已不知所蹤,門匾斜落,依稀能看清上面寫著山神廟三個字。
推開門,腐悶的氣息傳來,地面上灰塵積壓,屋中蛛網(wǎng)密佈。屋頂顯然已經(jīng)許久沒有翻修,到處都在漏雨。供桌前的山神像缺了個頭,神像旁邊的青銅長明燈居然還亮著,發(fā)出青幽幽的亮光,照在供桌上端正擺放的山神頭顱上。
山神頭顱臉上帶著笑,兩隻眼珠子盯著踏進廟內(nèi)的男孩兒,背後是無頭的神像,此情此景,讓人毛骨悚然。
男孩兒打了個寒顫,飛快的移開視線,不去看供桌上的石刻頭顱,找了個沒有漏雨的角落,把背上的女孩兒放了下來。
女孩兒木偶般躺在地上,男孩兒用手拍了拍她的臉,見她沒有反應(yīng)便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起來。
半晌後,他頹然坐倒在她身邊,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漸漸失去了光彩……
突然,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著一邊用力的去搖晃女孩兒的身體,嘴裡大聲的叫著女孩兒的名字:“安雲(yún),安雲(yún),安雲(yún)……”
叫聲裡滿是惶恐,滿是絕望。
女孩兒烏青的臉隨著他的搖晃左右搖擺,青銅長明燈幽綠的光線落在她臉上,光影斑駁。
痛……
好難受……
安雲(yún)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混沌之中,看不到一絲光亮,找不到半點出路,整個人完全迷失在寂靜無聲之處,如同被世界放逐到了被遺忘的廢墟。
渾渾噩噩中,她只覺全身無一處不痛,撕心裂肺鑽腸刻骨般的劇痛。她痛的想要大叫,卻怎麼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只能在這一方遺失的黑暗空間裡載浮載沉。
“安雲(yún),安雲(yún),安雲(yún)……”
誰?誰在叫她?
那個聲音很遙遠,卻在這寂靜的空間內(nèi)無比清晰。她茫然的尋找聲音的來源,然而怎麼也找不到。
“安雲(yún),安雲(yún),安雲(yún)……”
那個聲音還在執(zhí)著的繼續(xù),她開始急切起來,四處尋找。
忽然,前方有一點亮光閃現(xiàn),小小的如黑夜裡的螢火蟲,時隱時現(xiàn)。
呼喊她名字的聲音似乎就在亮光那邊。
在絕對的黑暗中,這點光亮已然夠了,對於**在黑暗廢墟中早已忘記了時間的安雲(yún)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大的驚喜。
她努力的向著這點幽綠的光點前行,速度緩慢如蟻,但卻一刻不停。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她終於到了。
那一點瑩瑩的亮光帶給她一絲久違的溫暖,她滿足的發(fā)出一道無聲的喟嘆,張開雙手,像一隻撲火的飛蛾一般撲向了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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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低低的悶哼聲從女孩兒鼻端傳出,輕的幾不可聞。
正在嚎啕大哭的男孩兒像被雷劈中般頓時僵住,片刻後,他呆呆的低下頭,眼神茫然的看向女孩兒的臉。
安雲(yún)幽幽的睜開雙眼,入眼便瞧見一雙小鹿般漆黑溼潤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那雙眼睛中盛滿了驚喜、茫然、懷疑、難過、不知所措等等複雜的情緒。
她愣了愣,頭稍微後仰,將視線拉開一些後,才發(fā)現(xiàn)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長的虎頭虎腦,圓圓的臉上還掛著兩行淚水,像是剛大哭過了一場,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兩顆淚珠。
“小……”她剛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嗓子又痛又幹,不由咳嗽起來。
男孩兒眨巴眨巴眼,掛在睫毛上的兩顆淚珠兒隨即掉落,忽然“哇”的一聲再次哭了起來。
安雲(yún)嚇了一跳,連咳嗽都忘了,見他哭的厲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饒是她活了五百多年,卻是第一次遇到小孩兒哭鬧的情況,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纔好。
皺著眉忍受了一會兒他的魔音灌耳,見他沒有半點要消停的意思,安雲(yún)只好啞著嗓子艱難道:“你哭什麼?”
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小男孩兒哭的更加大聲,不僅哭,還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抱在懷裡邊哭邊叫道:“安雲(yún),你嚇死我了,我以爲你死了,嗚嗚嗚……”
“咳咳咳……”
小男孩兒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天生力氣極大,抱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可憐她一個堂堂的金丹後期修士,居然掙脫不開一個小孩兒的擁抱。
好不容易手忙腳亂的從他懷裡掙脫開,安雲(yún)趕緊離他遠了幾分,雙手支起擋在身前,疑惑的看著他問道:“小孩兒,你認識我?”
他知道她的名字,又對她這般親近,必然認識她的,但她明明對這孩子沒有絲毫印象。安雲(yún)苦思不解,她記憶中似乎沒有和哪個小孩兒關(guān)係如此親近。
男孩兒臉色一變,驚疑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向她額頭探去。
“你幹什麼?”安雲(yún)躲開他的手,生怕再被他來個熊抱,這條老命可就交待在這兒了。堂堂金丹後期修士被個孩子抱死,這名聲傳出去足以讓整個修真界震動。
“安雲(yún),你、你不要嚇我……”男孩兒表情都快委屈的哭了:“我是齊昊,你忘了嗎?我們是一個村的,一起長大的。”說著,又要用手去探她額頭。
齊昊?一起長大的?
安雲(yún)打開他的手:“胡說,我都五百多歲了,你最多不過十歲,怎麼可能一起長大?”
齊昊一急,眼眶頓時又盈滿了淚,帶著哭腔道:“安雲(yún),你、你真的生病了,可能腦子被雨淋壞了。你也十歲呀,我們同一年生的。你哪有五百多歲,你又不是老妖怪。”
想到自己一路辛苦把她背進廟裡,還哭那麼久,她竟然把自己給忘了,忍不住再次哭道:“你沒良心,居然把我給忘了,枉我對你那麼好,嗚嗚嗚……”
忽又想到她只是淋雨生病了纔不記得自己,齊昊連忙又控制住哭泣,擡頭看著她安慰道:“安雲(yún),你別怕,我不會不管你的,你只是生病了,我會找大夫治好你。”
安雲(yún)哭笑不得,看著齊昊臉上神色一派認真,當真搞不懂是他病了還是自己糊塗了,只好敷衍的說:“好好好,謝謝你,我記得你了,你叫齊昊。”
她感到有些冷,低頭看了看身上溼透後看不出顏色的破舊衣衫,又看了看齊昊的,問道:“怎麼我們?nèi)矶紲崃耍俊闭f著站起身,邊走邊環(huán)顧四周。
這個地方透著古怪,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奇怪的小孩兒,破舊的衣衫,廢棄的山神廟……
難道是無意中闖進了什麼幻陣?
好厲害的陣法,簡直毫無破綻,和真實環(huán)境一般無二,自己修道以來便一直精研陣法,竟然也看不出這是什麼幻陣。
齊昊也隨她站起來,指了指廟門外密密麻麻的雨線:“路上突然下起大雨,路滑,你摔暈過去了,我把你背到廟裡來的。”
“哦,謝謝你了齊昊。”安雲(yún)轉(zhuǎn)頭朝他笑了笑,笑意卻突然僵在臉上,腦海裡如有重重閃電劈過般一片空白。
原來齊昊跟著她的腳步走在她身後,她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需要仰頭看他。她擡起手,看著自己瘦弱的手臂,小小的手掌……這分明是小女孩兒的身體。
安雲(yún)深吸了一口長氣,抑制住心頭的震驚,閉目雙手掐訣,暗自運轉(zhuǎn)靈力。片刻後她睜開眼,眼神驚駭——她的丹田中沒有絲毫靈力。
“安雲(yún),你沒事吧?”齊昊神色關(guān)切的問道。
這恐怕不是幻陣,幻陣不可能讓她知道是誰的情況下,還能改變她的身體,禁錮她的修爲。這與天道法則不合,是絕不可能的事。
那麼……
安雲(yún)愣愣的看著齊昊擔憂的臉,腦海裡閃過他剛纔說過的話。
“我們同一個村的,一起長大的。”
“你也才十歲,我們同一年生的,你哪有五百多歲?”
“你嚇死我了,我以爲你死了……”
……
這麼說,自己真的是齊昊認識的那個安雲(yún),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同伴。
那麼,那個修道五百餘年,歷經(jīng)艱辛才得成金丹大道的自己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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