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打更的許杜一嗓子吆喝,餘音悠長,回味無窮。
月色很好,我正和三個鬼山民衆(zhòng)在小河邊討論河中的魚是何滋味?
阿梅甜甜的聲音傳來“甜的,鹹的?!”
我看是酸的!我插話進(jìn)去。
“嗯,老大說的有道理。”
嗯,我連眼皮擡都沒擡,肯定是阿貝這個扇貝精又在拍我馬屁。
忽的小海的聲音闖了進(jìn)來:“錯了!都錯了!明明是又綿又軟!”
我翹著二郎腿聽著衆(zhòng)鬼的議論聲,心中感慨萬千,於是長長嘆了口氣,“哎~我什麼時候纔能有味覺啊?”
就是就是,什麼時候才能去投胎?
“哎,做鬼時間太長,已經(jīng)忘記人世滋味。”小海痛苦地捂住頭。
我還想著家裡那個母扇貝......
我:“……”
“天……幹物~燥,小心……”
我耳朵一動,啊~是許杜的更聲。慘了,離鬼山這麼遠(yuǎn),趕得及嗎?
思及此處,我忙打斷衆(zhòng)鬼:“等等,我聽見許杜的更聲了。”
衆(zhòng)鬼齊齊打了個寒顫。
我肅容道:“快走!不然趕不上關(guān)山門了!”
三隻鬼齊齊點(diǎn)頭,腳步如梭,眨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好快~”我舔舔嘴脣。
緊趕慢趕,四隻鬼好歹在鬼山大門關(guān)閉之前回到了山裡,四鬼已累趴在了地上。全然不顧其他鬼詫異的目光。
我躺在地上,喘著氣,胸脯一起一伏。
小海爬過來對著我大喘氣:“還……還好,你聽得及時,咱們總算是……沒……沒被攔在門外,不然天亮以後,怎麼熬……熬啊!”
我掃了眼剩下的兩隻,他們目光如炬地朝我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海還在對著我喘氣,冷颼颼的氣息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一把推過小海的頭,沒想用力過猛,小海的頭一下子背到了身後,“你幹什麼!!”
我驚了一身冷汗,“對,對不起,我沒想到你的頭越來越不禁推。”
小海慢悠悠將頭轉(zhuǎn)了過來,像是故意折磨我一樣,我驚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而阿梅和阿貝則嚇得瑟縮成一團(tuán)。
“放肆!鬼街之上,豈容你們?nèi)绱撕[,萬一嚇到了新鬼,你們擔(dān)當(dāng)?shù)钠饐幔磕銈兪悄膫€城的,從實(shí)招來,如此影響鬼山風(fēng)貌,本大人要上報鬼君!”
小海嚇得剛轉(zhuǎn)了一半的頭生生卡在了右前方,急得一腦門子汗,我卡住小海的脖子,一用力,扭到了正前方。
呼,還好還好,總算迴歸原位了。
“放肆!本大人說話你沒聽見嗎!居然如此囂張!”
我努努嘴,麻煩!掏出鬼君給我“鬼界長者”的槐木牌,那自稱大人的人物伸手奪去,看了又看,又不甘心的瞪了我一眼,將木牌又丟給我,揮了揮手,說道“快走,快走!宵禁了!”
等到那鬼走遠(yuǎn)了,三隻鬼撲了過來,“老大,你好厲害!我們統(tǒng)一決定,以後跟著你混了!”
呵呵,我嘴角抽了抽,心中暗暗腹誹,合著你們以前從未把我當(dāng)作老大。
自盤古開天地以來,清氣上升,濁氣下沉,世間一切明朗了起來,於是萬物有了秩序,人鬼有了輪迴,只不過,鬼山除外。鬼山特別之處就在於所住的居民全都是魂魄殘缺,以至於無**回的遊魂!
魂魄不全,上不了天,入不了地,要麼魂飛魄散在人世,要麼吸取他人精魄存活,爲(wèi)禍一方,而後者,就被凡人稱爲(wèi)——惡鬼。天界見此,對凡人心生憐憫,也對這些殘魂遊魂感觸頗深,於是在三界八荒之處,建了一座山,收容四海八荒的遊魂,於是人間得到了太平。
鬼山之主號爲(wèi)鬼君,名叫什麼無人知曉。我於1000年前來到鬼山,被鬼君點(diǎn)化了神智,不至於渾渾噩噩的成爲(wèi)一隻惡鬼,所以我很感激鬼君,想著要報答他,終於,我在鬼山待了248年的時候,報恩的機(jī)會來了。
鬼君的兒子被檮杌綁架,我已自己的全部修爲(wèi)把鬼君的兒子平安送出,而自己陷在了檮杌的老巢裡,檮杌很生氣,因爲(wèi)我救了富得流油的鬼君的兒子,而使他失去狠敲一筆的機(jī)會,又看我無親無故,還是一個窮鬼,碾成渣也榨不出一滴油水,這令他很生氣,於是他決定: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碾成渣吧!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很崇高,如果沒鬼君,我就不會有神智,人要懂得知恩圖報,鬼也一樣。嗯,我是個好鬼,死得其所。我嘴角微微上翹,閉上眼睛等待灰飛煙滅的一刻。
“笑!你一個區(qū)區(qū)200年的小鬼居然還敢嘲笑我!你去死吧!”檮杌的話帶著掌風(fēng)向我襲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鬼君出現(xiàn)了,呼,救星……我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醒來後,已身處鬼山之中,鬼君很感謝我救了他的兒子,於是賜給我一塊“長者槐木牌”。
“見此木牌者,需得退讓。”……
往事如煙,往事如煙哦~
哎,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頭就更大了,還是說一說把我奉爲(wèi)老大的三隻小鬼吧。
小海是個凡人的殘魂,據(jù)他回憶,他死後飄著飄著就來到了這裡,聽著富有傳奇性,他說,自己身前好像是個詩人。雖然我從未聽他做過詩,但起碼比我強(qiáng),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身前是幹什麼的。
而阿貝和阿梅則都是精怪之魂。阿梅是一株梅樹,奈何三年不開花,被主家嫌棄,於某天送進(jìn)了竈房,身體化成了一堆灰燼,這對她刺激太大,三魂七魄,散了七魄,跑了兩魂,只剩一魂奄奄一息,恰好鬼君經(jīng)過這戶人家,要說鬼君真是盡職盡責(zé),見阿梅一縷殘魂心有不忍,用七彩護(hù)魂琉璃燈小心將她送回鬼城,又讓我養(yǎng)了她200年,纔有了現(xiàn)在這個模樣,可算是救回了一條小命,她再養(yǎng)個800年就剛好是一千年,那時,她就可以離開鬼山,重新投胎,至於變成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阿貝的命運(yùn)則很悲慘。作爲(wèi)一隻有著幾百年修爲(wèi)的扇貝精,在快要修成人形時,被漁翁打了上來,就著大蒜吃掉了。阿貝氣的捶胸頓足,由於一隻扇貝不是正常死亡,所以他的魂魄自然也缺失一部分。偶得高人指點(diǎn),跌跌撞撞尋到了鬼山之地,又很辛運(yùn)遇到了在外閒逛的我。於是順理成章地進(jìn)駐了鬼山,拿到鬼山常住居民的號牌。
而我,呵呵,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來鬼山都快1000年了,卻仍然轉(zhuǎn)不了世,甚至前世是人還是精怪都不知道,著實(shí)失敗。
回憶就到此爲(wèi)止吧,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鬼民外出不易,本都是殘魂,萬一隨便外出被人間的道士捉住,那準(zhǔn)是魂飛魄散,可鬼山看不見太陽,又到處點(diǎn)的是幽冥燈,在燈下待的久了,會有冷風(fēng)嗖嗖直往背上鑽,陰森森地,想想就脊背發(fā)涼。
這一有機(jī)會,就得往外走。
前些年還好,鬼山鬼少,機(jī)會自然是大家鬼鬼有份,可最近一兩百年不知怎麼回事,成堆成堆的殘魄遊魂往鬼山擠,經(jīng)常還是拖家?guī)Э诘模愕霉砩矫裥\(zhòng)居住都成了問題。鬼山房租蹭蹭蹭往上漲,小海、阿貝、阿梅他們?nèi)齻€因爲(wèi)在外佔(zhàn)不到房子,於是賴在我這裡不走,想到這裡,我不由捂住額頭。哎,雖然鬼民大增使這偌大的鬼山不再冷清,可帶來的“增長負(fù)問題”也太多了。其中重中之重就是:由於鬼民增加,爲(wèi)保證公平性,每隻鬼減少外出次數(shù),剩餘出來的,勻給新來的鬼。作爲(wèi)鬼山的老人,這一做法嚴(yán)重影響了我的福利,我上書過幾次,可無人問津,於是就此作罷。
算一算時間,還有一旬就是七月十五了,鬼門大開,又是外出的好時機(jī)。近年來,有些鬼商在鬼市上出售一些稀罕的物件,又物美價廉,稍稍去遲一會兒,就被搶光。我得好好謀算一下,等那天山門一開我要,第一個出去。
在牀上躺著想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正睡得酣暢淋漓之際,阿梅將我推醒。
“阿梅,你幹什麼?”我睡眼惺忪。
她撓撓頭,笑呵呵地說:“鬼君那的主事大人來了,說要見到你本人。”
我皺起眉頭,主事大人?主事大人!姒青這傢伙來肯定沒好事,上次他來的時候,給我?guī)砹税⒚罚簧仙洗嗡麃淼臅r候,給我?guī)砹颂貏e能吃的小海……自從小海來了我家,我的積蓄就嘩嘩往外流,所有痛苦不足爲(wèi)外人道也……
那麼~這次他來,不會又給我塞一個什麼新晉小鬼吧~老天,我祈禱不是!
繞過正廳的幾階臺階,我磨磨蹭蹭挪到了姒青跟前,只見他正坐在墊子對著牆上發(fā)著呆。
我咳嗽了一聲,姒青眼角一彎,直起身來朝我拱手道:“老者,別來無恙。”
我揮揮手,打斷他,“有什麼話你就說吧。”盤腿坐在他對面的墊子上。
姒青微微一愣,接口道:“好,老者,鬼君前日路過青丘之地,撿到一縷殘魂,著我將其送到您的家裡,讓您幫著照看照看,你看……”
姒青說到最後故意降低聲音,我聽著也不好對他發(fā)火,更何況,這小子把鬼君拿出來壓我,我也無計(jì)可施了,於是扶上額頭,悶聲道:“好吧。”而後又添了句,“這是最後一個了,以後再有類似的,你幫我推了。”
姒青垂下眼簾,略一思考,揚(yáng)頭答道:“好!”說完,便從腰間解下一個乾坤袋,雙手一抖,從袋中滾落出一個小人。黑漆漆地,跟碳一樣。
我嘴角抽了又抽,顫著手指著眼前這個,嘴巴顫抖不已,:“姒……姒青,這是個啥?!”
姒青還未開口講話,小人突然朝我粲然一笑:“姐姐,我叫小黑,請多多關(guān)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