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一所住宅院,距離濉河僅數裡,中間是有著三條街道的繁華鬧市及一片房屋低矮的青瓦漁民區(qū)。
只要抵達河邊,他就可以投河逃生。
憑藉體內生生不息的法力,在河底潛行一天一夜也不會窒息而死。別的武修,可沒他這樣的持久法力。
……
鬼旗像黑色披風般系在身上,李唯一似一道疾速移動的黑線,數個呼吸便穿過三條繁華街道。遠處,已可看見停在濉河邊的無數船隻的桅桿帆布,隱隱聽到漁民們收工後的笑侃嬉罵。
驀地。
一股未知的危險感知襲來,李唯一全身汗毛炸立。
沒有任何思考,雙腿發(fā)力,清虛趕蟬步轉瞬爆發(fā),改變奔跑軌跡。
“嘭!”
一支拇指粗的四羽長箭,從上空斜落而下。
箭頭深深沉入石板。
露在石板外不斷顫動的箭身,依舊有一人高。
它的飛行速度遠超音速,下一瞬,刺耳的鳴鏑聲才遲遲到來,鑽入繼續(xù)奔逃的李唯一耳中。
如此威力巨大的一箭,可以想象,剛纔若沒有躲過去,就算他穿有屍衣軟甲,身披鬼旗,也絕對被重創(chuàng)。
一位身高三米、背生黑色羽翼的女性畸人種,飛在離地三百米的半空,手持一柄同樣三米長的巨弓,背上箭筒內還剩九支箭。
她深藍的眼中,閃過一道詫異。
地上那小子,明明看不見剛纔那一箭,怎麼能提前感應到?
不僅修武,他還是一位念師?
將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隨著巨弓被拉開,細似髮絲的銀色弓弦亮了起來。
此弓,乃是法器。
五葬廟的那枚五海丹,她勢在必得。
“嗖!”
悠長的鳴鏑聲再次響起。
李唯一險之又險避開第二箭,右耳被擦中,流淌出鮮血。
是黎州百強武者排名第二十一位的慕容筱。
她憑藉飛行優(yōu)勢,及一柄低階法器巨弓,殺過的七品武修超過十位。更伏擊過一位五海境,雖未能襲殺成功,但卻從容逃走。
最近這些時日,帶趙知拙去重塑泉眼的間隙,李唯一去過七泉堂,對黎州的百強武者有詳細瞭解。
爲了躲這兩箭,李唯一速度受阻,被一位急速追在右側房頂的蒙面高手趕上。
這蒙面高手亦是畸人種,雙腿雙臂頎長,身法速度相當了得。
“譁!”
他腳掌在房檐上一蹬,房檐瞬時垮塌,碎瓦掉落一地。
下一瞬,他已抵達至李唯一頭頂上方,手中鳳字形鉞,劃出一道撕裂空氣的軌痕。
眼看李唯一的頭顱就要被斬落。
李唯一雙肩一晃,身形竟變得模糊,出現到一步之外,避開鳳字形鉞的同時,反手一劍劈了出去。
“噗嗤!”
這位蒙面的七泉武修,哪怕用另一隻手中的鳳字形鉞擋了一下,依舊橫飛出去,身體撞破街道右側一位漁民的房屋,腹部血流潺潺。
他以身法速度傲視天下涌泉武者,但卻敗給身法更詭妙的李唯一。
“是謝進,還是李唯一,閣下今天還是講清楚再走好些。”
長林幫旗主石川雨追上來,聲音尖細陰柔,手中銀光點點,打出密集的飛針。
能夠陪同幫主和副幫主見到楊青溪的人物,石川雨自然不簡單。他是開八泉的武修人傑,在楊族那裡得到過一枚五海丹,但衝境失敗。
當然,開八泉人傑、百強武者……這些戰(zhàn)力或者潛力巨大的涌泉境武修,一般來說,都有機會得到第二枚五海丹。
至於純仙體,得到第三枚,第四枚五海丹都不是什麼怪事。
只不過,每個武者每年只能服用一次五海丹。衝擊失敗,就要養(yǎng)肺一年,才能再次嘗試。
石川雨因爲判斷失誤,導致長林幫損失慘重,自然是要親自前來彌補過失。何況殺了李唯一,還有一枚五海丹賞金。
他有十足信心,這一次服下五海丹後,一定可以踏入五海境。
憑他八泉破五海的天資和實力,長林幫今後得改名爲“石幫”。
“叮!叮!叮……”
李唯一向後急退的同時,手中長劍揮舞,劍影似雨瀑,將所有飛針全部打落。
就這短暫間隙,又有三道身影追上來。
三人中百強武者姚正昇最有壓迫感,他四米高的巨猿身軀,肩扛一根新鑄造的千斤鐵棍,在街道上,每一步踏出大地都有震動感。
另兩位七泉武修皆是蒙面,一人持劍,一人持槍,從屋頂繞向李唯一前方,阻攔他逃向濉河。
他們不像百強武者那麼膽大包天,很害怕將來遭到蒼黎部族的報復,不敢暴露真面目。
轉瞬間,李唯一陷入天羅地網般的生死絕境。無論天空,還是各個方位的地面,無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更要命的是,還有源源不斷的,對五海丹和法器感興趣的涌泉境武修在趕來。也有一些藏於暗處,只等李唯一受傷虛弱,就跳出來殺人撿漏。
“不能再等下去,否則今天就真的走不掉了!”
“殺!”
李唯一長嘯一聲,將綁在經文腰帶上的第二個血袋捏碎,繼而,衝向攔截在前方的兩位蒙面七泉武修,戰(zhàn)意瞬間攀至巔峰。
持劍七泉武修全身法力外溢,猶如煙霞繞身,俯身一劍橫劈,斬向李唯一雙腿。
持槍七泉武修身化滿弓,繼而調動全身骨骼肌肉之力,一槍刺出,數十道槍影齊顯,像一面密不透風的槍林牆。
“嗖!”
飛在半空的慕容筱,預判李唯一的行動軌跡,一箭射出。
三方襲殺!
明明在此之前,三人並不相識,但卻能在一瞬間配合得天衣無縫,這是他們豐富戰(zhàn)鬥經驗的完美體現。
李唯一一直最警覺的,就是上空的慕容筱,身體衝出去的瞬間,以超乎物理定律的方式強行改換方位,一劍劈向那位俯身的持劍七泉武修。
有經文腰帶加持,加上清虛趕蟬步的玄妙,李唯一可以將身法發(fā)揮到鬼魅般的層次,進退自如,左右變換,沒有人可以預判。
“嘭!”
天穹落下的人高長箭,砸在李唯一身影右側三尺之處。
那持劍七泉武修,看著那道躍至頭頂的年輕身影,及他揮斬而下的黃芒,面露驚色,根本來不及起身抵擋。
“噗!”
黃芒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線,從眉心連到下頜。
一劍分屍!
不等他兩半身軀分開,李唯一已經逃到他身後的數丈之外,以最快速度衝向濉河。
天色暗下來,殘霞越來越冷。
李唯一心中大呼天助我也。
只要夜幕降臨,就算這些追殺者修爲高絕,視力也必然受影響。
逃生機會將大幅增加。
後方傳來石川雨的陰柔聲音:“李唯一,你真覺得那院中的人,能活著進城?得罪長林幫,是一定要付出慘烈代價的,那兩個女子正好送進抱月樓,聽說還有一個純仙體。”
李唯一的心冷沉到極點。
但迅速冷靜,認爲石川雨是故意這般說,是在用計,是要讓他顧彼失此,亂他心念。
畢竟按照趙知拙的說法,蒼黎還沒有離開九黎城。有他的二十騎親衛(wèi)護送,長林幫怎麼可能在沒有絕對利益的情況下,對付趙勐和蔡羽彤他們?
而那些無名無姓的死士宵小就算出手,趙知拙也絕對擋得住。
趙知拙的戰(zhàn)力,不會輸給百強武者排名前十的那些頂尖人物,甚至可能更強。
石川雨又道:“你覺得,我是在虛張聲勢?這麼大的動靜,你沒發(fā)現,到現在城防營都還沒有趕過來。這是長林幫能有的能量?”
李唯一轉過頭瞥了他一眼,露出一口緊咬著的雪白牙齒。
……
楊青溪坐在一艘停在濉河中心的艨艟鉅艦艦樓主廳內,身前的桌案上,撲淺青色的刺繡桌布,繡以百鳥和雲紋。
擺放銀質精美酒具,珍奇異果,及一盞法器骨燈。
一縷縷法氣,從她右手纖細雪白的指尖逸散而出,催動骨燈法器。
氤氳的燈光,使周圍變得朦膿,無人能看清她的身影,無人可聽到燈光照耀範圍內的聲音,一切都變得虛幻。
燈光將她純仙體的肌膚,映照得更加細膩雪白,任何男子恐怕都會忍不住想要觸摸上去,或者是抓揉一把,去感受她肌體的柔潤和彈性。
楊青溪望向百步開外的岸邊。
因夜幕降臨,無論是岸上的民宅區(qū),還是河上的一排排漁家宿船,皆出現明黃色燈火。
一條狹窄的街巷內,法力光華在激烈碰撞,黃色劍芒閃耀。
民宅的牆壁不時垮塌,時有血液在夜幕中飛濺。
戰(zhàn)鬥不可謂不慘烈。
“居然能一路闖到濉河邊,還真是讓人有些刮目相看。”楊青溪戴著面紗,雙眸像兩灣清泉,沒有任何波動。
薛正守在主廳門口,身體像白銀鑄成,皮膚是十成十的金屬感。
他以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大小姐,我去結束這一切!”
“結束做什麼?看戲不好嗎,一場羣貓捉鼠的遊戲,我覺得挺有意思。”她道。
之前,楊雲策劃神龍大街的襲殺,被楊青溪狠狠數落。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太把一個普普通通的七泉武修當回事,更不該親自出現在襲殺現場,落了口實。
但隨著事後黎松林和蒼黎二人的激烈反應,讓楊青溪琢磨出不對勁的味道。
細查後,又發(fā)現許多古怪之處。
所以今天早上,她才讓楊雲放手去做。就是想看看,黎松林、蒼黎、黎菱爲何會看重李唯一和那座宅院中的人,欲挖出其中秘密。
特別是純仙體蛻變的秘密。
“沙沙!”
清風拂大江。
一道銀袍白褂的俊美身影,無聲無息從夜幕中,落到兩百米長的艨艟鉅艦船艏的甲板上。
沒有人知道,他是從何處而來。
甚至,沒有人察覺到,他是什麼時候落在地面。
直到他主動開口:“楊大小姐將船停在此處,真是膽魄過人,就不怕我們密謀之事,被城中的一些老傢伙洞悉?”
這俊美貴氣的身影,手持一支兩尺長的骨簫,聲音充滿醉人的男子磁性。
若李唯一在此,定能將他認出。正是當初在葬仙鎮(zhèn),與石九齋一起伏擊蒼黎部族擡棺隊伍的那位戴佛頭面具的貴客。
穿著配飾、骨簫、聲音……
唯一不同的是,這位神秘貴客此刻沒有戴佛頭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