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無月的夜裡,只有北斗星高高懸掛在天宇,凜冽錯落。
有一片淡淡的薄雲忽地飄來,籠罩了北斗。
那是一顆若有若無的虛幻星辰,名爲幽寰,象徵著亡者。它忽然出現在天宇裡,落在了北斗星上,彷佛被一陣風吹著,從第一顆星開始,沿著鬥勺下移。
那一刻,北斗忽然開始緩緩的旋轉!
鬥勺倒轉,旋轉中七星在迅速地變暗──一顆接著一顆,從貪狼,巨門,到祿存,文曲,廉貞……在一顆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當武曲也熄滅後,北斗的第七星:破軍,忽然盛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幽寰落在了破軍上,宛如一層薄霧,瞬忽消失。
“唉。”在那顆虛幻的星辰消失的瞬間,天地的盡頭忽然傳來一聲嘆息。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低微而悠遠,在黑暗的荒野裡迴盪。
隨著那一聲嘆息,彷佛有什麼被喚醒了。大地發出了低沉的鳴動,雷聲在地底由遠而近滾滾而來,彷佛有千軍萬馬奔馳,要從黑暗的地底奔騰而出,撲入陽世──破軍光芒如血,照耀著黑沉沉的天和地,大地忽然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
一道金色的光從縫隙中射出,光芒裡浮現出巨大的黑影。
邪氣迫人而來,狂風呼嘯,黑霧瀰漫。天地間所有的邪魔惡靈雲集而來,簇擁著從它們的魔君。那個魔從地底破土而出,帶著令人無法直視的煞氣和黑暗。穿著金色的盔甲,左臂上涌動著金色光芒,坐在一個巨大的金座上,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眸子是暗金的,毫無生氣,在睜開眼的瞬間,荒原上所有的生命在一瞬間枯萎。
天地黑暗,北斗在頭頂旋轉,如血的破軍照耀著這個從地底出來的魔──就在這樣的光芒裡,那個魔用低沉的聲音對著天地開口:
“我回來了……”
破軍向著東西南北方向各自走出了七步,彷佛在尋找著什麼。在他踏出的地方,落下了七個血紅色的腳印──那一瞬,有無數的血從地底涌出,整個天地一片血紅!
是的,魔甦醒了。他在尋找著什麼。
然而,他尋找的每一個足跡,都將令這片大地血流成河!
“唉……”天際又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然而,那一聲嘆息卻是如此熟悉,宛如雷霆一樣令金座上的魔顫慄。天地盡頭有輕微的聲音,由遠及近走來。
“師父?”魔霍地回頭,“是你麼?”
天地的盡頭浮現出一絲微光,彷彿是朝陽即將升起。然而,在微光裡,卻浮出了一個白衣女子的剪影──她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望著從黑暗大地裡破土而出的魔,沒有說話。風從北方來,輕輕推動她的輪椅,吹動她垂落的長髮,飄逸如夢。
“師父!”那個魔奔向她,欣喜若狂,“師父!”
他踉蹌跪倒在輪椅前,深深親吻她的衣裾,語無倫次:“你終於回來了。”
在他跪下的瞬間,那些追隨著他的邪靈和黑氣同時一擁而上,然而,在離開輪椅上的白衣女子一丈時卻齊齊退散,似是無法靠近那種純白色的光芒。
魔跪在她腳下,宛如一個迷失而孤獨的孩童。輪椅上的女子垂頭看著他,卻沒有說話。她默默垂手輕撫魔的長髮,眼神悲憫而溫柔,忽然間手腕一翻,擡起了手指向了天空──她的手心裡綻放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華,彷佛耀眼的閃電,轉瞬一分爲六!
那六道光射向天地六合,然後又從蒼穹各處激射而返,彷佛六支利箭齊齊落地,首尾相連,圍成了一個圈,將那個剛覺醒的魔困在了中心!
“師父?”魔茫然擡頭,四顧,“師父!”
那一瞬,輪椅上的白衣女子憑空消失了,宛如一層薄霧的散去。
“時辰到了,命輪轉動──誅魔!”
九天之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低沉如雷霆。那一個白色的光圈急速收縮,化成六道白光,向著居中的魔逼過來,將他重重困住,光裡幻化出六個虛幻的人影,各執利器。
“師父!師父!”魔仰天呼喊,瘋狂地伸出手,“師父!”
然而,那個白衣女子彷佛霧氣一樣消散在他的手指間,不留痕跡。
天地如磬,破軍的血色越來越濃重,邪魔重新彙集起來,黑氣籠罩著天帝。魔站起,試圖狂奔追逐向那個消散的幻影,就在他動身的那一瞬,光之輪迅速旋轉起來,和天上的北斗對應,天地間陡然陷入了一片眩目的白光之中。
白光。黑暗。白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地的裂痕緩緩閉合,魔的身影消失在夜裡。在黎明到來的時候,朝陽如舊升起,大地光彩重生,彷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阿彌陀佛……”黑暗裡,有人宣佛號,“破軍熄滅,又渡一劫。”
─
這一年,是空桑歷白帝十八年,離盛極一時的雲荒光明王朝開創已經八百九十八年。
這一年,同時也是海國曆伏波海皇九十年。離鮫人擺脫陸上人奴役迴歸碧落海,於璇璣列島上重建海國已經八百九十七年。
這一年,更是滄流歷991年。離滄流帝國被空桑和海國人聯手擊潰,冰族人被驅逐出雲荒,已經八百九十九年。
時間流逝,九百年鳴鏑無聲,這片大地從上一場浩劫中漸漸休養過來,從凋零逐步走向復甦,從復甦走向繁榮──神的時代早已結束,那九百年前流下的鮮血也已經被光陰沖淡,無數轟轟烈烈的過往只剩下淡淡的痕跡。
然而沒有人知道,在冥冥之中,宿命的輪盤卻從未停止過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