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圈套
離開單府大門,我朝著京城知名的歌舞妓院百花樓的方向走去。記得那時,我和師傅還常在京城範圍內活動。每每去辦事之前,師傅總要帶我去那裡喝上一杯,順便聽聽一位老相識的嘮叨,儘管我們從不放在心上。那位老相識 姓劉,名金桂,大家都叫她桂娘,是百花樓的老闆。她對師傅很好,待我也如同親眷一般。我和師傅每次喝完酒沒錢付賬,她都只是默默記在賬上,從不問我們索要。常年累月,直到累計到一筆不小的數額。那時我甚至以爲我應該叫她一聲師孃了。可事與願違,不多久後,師傅便帶我離開了京城,一去就是多年,直到師傅去世,也沒有機會再回來見上一面。當年那筆陳年舊賬怕是得落在我肩上了。回京後的這些天,我回去百花樓看過她幾次。每次都像以前那樣點上一壺老酒,並聽她嘮叨一些我早已耳熟能詳的舊話。時隔多年,不想她仍不急於問我索要銀錢,照常只是記在賬上,一如往常。只是,每當我不小心提起師傅,我都能看到她臉上忽閃而過那一絲的哀傷,不免讓我更感愧疚。想當年沒能叫上她一聲師孃,是我和師傅虧欠她的。如今師傅去了,我能代替師傅做的,也只能是設法將這些年欠下的酒錢連本帶利歸還於她。此次接下的這單生意,兇險無比,甚至可能有詐。師傅在世時也不願和類似生意有任何瓜葛。桂娘知道後也再三阻攔。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和我有密切的關聯,以至於我一定要去一探究竟。就好像有些事,你明知不可爲,卻一定要爲之,大概也是因爲機緣巧合,命該如此罷了。我從小生懷異能,且常常被同一個怪夢所困擾,所以十分信命。不知不覺間,我已來到百花樓大門前方。門口站著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此刻她們正殷勤的招呼著幾位往來客人。見我來到,便紛紛避開。這種場面我早已習慣,她們和我一樣都是見利行事之徒,知道我從不支付小費,便是一刻也不願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除了這位叫牡丹的姑娘,她是桂孃的義妹,長得十分標誌,多年前我們就已相識,如今她也算百花樓的老人了。她待我也很好,和桂娘待我一樣好。這會兒見到我,她竟撇下身旁腰纏萬貫的貴客前來迎我。哎,想必也是可憐我形單影隻,無人搭理吧。想不到在這煙花巷柳,逢場作戲之地還能遇到這麼些仗義人士,實在讓人感到寬慰。“林公子,你來了,桂娘正在等你,快屋裡進!”牡丹挽著我的手臂將我拉進屋裡。進了屋,我老遠就看見桂娘正站在櫃檯前忙碌,替周遭客人端茶遞酒。這些客人當中不乏隨身攜帶利器的江湖人士,其中言行舉止粗魯之人良多,桂娘倒也能應付自如。她原本就是江湖人士,只是似乎已金盆洗手多年。如今,她仍能通過一些隱蔽的渠道搞到十分稀罕的江湖消息,論價連同酒錢一起賣斷給來往的客人。所以這些客人來此買醉,也並不完全只爲了消遣。我想師傅也曾是如此。江湖之中,這些販賣消息的地方不在少數。規矩是一旦賣出就一概不負責任,所以這消息的準確性就如同賭桌上的籌碼一般,十分關鍵。據說桂娘這裡的消息從來沒有出錯過。想來也是她這裡門庭若市的原因之一。桂娘見我來到,忙招呼我坐下,安排下人給我端上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和二斤牛肉。我正欲舉杯,只見桂娘將嘴湊到我耳邊小聲向我問話:“我問你,這單生意當真是總堂那邊的人介紹的!”我點了點頭,壓低聲線道:“他們有總堂的令牌,也對得上我們的暗號。其中那個領頭的,師傅在世前,我曾見過一面,錯不了!”她又問:“那爲何只找你!”“說是沒人敢接,就找我試試!”我答。“既然沒人敢接,你爲何要出這個頭?你可知道此事有多危險!”她埋怨道。我思慮片刻,緩緩答道:“一來自然是爲了錢,我和師傅欠你的這些酒錢也是時候該清一清了。二來,我想回京看看故人。這第三嘛,這回恐怕是我爲總堂做的最後一單生意了。師傅已死,我對這些人並無好感,不想與之爲伍,如此而已!”我將其中緣由說於她聽,並不想對她做任何隱瞞。她聽完似乎理解了不少,按了按我的肩膀,嘆氣道:“我又何時在意過你的酒錢,不過你若想借此事離開總堂,我倒是願意助你一臂之力。”接著她又問:“那他們是什麼意思!”顯然是指我打算離開一事,總堂那些人是如何看法。“他們說,明日無論事成與否,亥時三刻,南門破廟見。如能事成,一切好說。”我又答。“那好,如事情有變,明晚三更,你到城外驛站馬廝尋我!”她再三囑咐,我便當即點頭答應了。吃過酒菜,我從懷中掏出兩錠金子放在桌上,擰起桌上的劍,起身正欲離去。桂娘叫住了我,問:“你哪裡來的金子!?”我答:“他們給的定金,我知道還差一些,事成之後全數補上,不差你分毫!”說罷,我緊了緊手中的劍,轉身朝大門走去。方纔門口那些姑娘,待我的態度和先前已是截然不同,紛紛涌上前來拉著我的衣衫套近乎。我遺憾的笑了笑,摸摸口袋,攤開手來,表示我已是身無分文。看姑娘們的神情中充滿著失望,鬆開我的衣服散到一邊。我抱著劍,離開了百花樓。心想,如果有了錢,能再來一次,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