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靈治十二年春,棠月山莊下了一場暴雨。
這座位於淮水棠月山之上的莊園,是那天下九家之一的姬氏世代生活之地。依山傍水,人傑地靈,亦出過不少的傲骨男兒。
春時雨,竟是誰也沒想到一場大暴雨,爲這本就氛圍緊張棠月山莊又添上了一次濃厚的壓抑。
今晨,家主別院內。
當代家主姬南風心急如焚的等在即將臨盆的妻子的門前,來回踱步,惶惶不安。
當年妻子第一胎時他亦沒有如此的緊張,只是自那之後,妻子失了一身靈力,成了一個普通人。而今再次分娩,亦不知能否母子平安。
大雨傾盆,嘩嘩啦啦的聲音吵得他更是無法靜心等待。
倒是他身後兩位十二歲的孩子都比他要顯得安靜許多。雖然他們同樣心緒不寧,但依舊只是靜靜地等候。
在他們印象中,母親向來身體纖弱,常年舊傷纏身不愈。如今這個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孩子將要出世。
父親又如此坐立難安。自小聰慧的他們也猜到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裡悄悄祈禱母親平安無事。
“老爺!夫人生了,一對千金。只是夫人出血過多,怕是不行了……”產婆急匆匆的推門而出,小心翼翼的看著姬南風言道。
只見他神情一冷,錯愕的怒道:“什麼!怎會如此!”
“老爺……夫人身有舊疾,況且如今懷的又是兩胞胎,孩子能順利生下來,夫人恐怕已是強弩之末……”
姬南風心裡生起一絲戾氣,怒道:“我妻子不能死,你聽不懂嗎?!要是她活不了,你們也別活!”
產婆嚇得臉色白了幾分,似乎還想解釋什麼。
突然,房內傳來女子虛弱的聲音:“南風……南風……你過來……”
他臉色一變,趕緊跑進房間。身後的兩個孩子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趕緊跟著父親進了房間。
姬南風走到妻子牀邊,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帶著那憐愛的神色。愧疚的低下頭:“若水……”
女子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南風,別這樣……早晚的事罷了,好在我們又有了兩位可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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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言,姬南風眼中起了熱淚,竟像個孩子一般的哭了起來:“我不要什麼女兒,我只要你活著……”
“說……說什麼傻話呢……”
姬南風看著自己心愛的氣息蒼白的面容,心中愧疚更加濃烈,低下頭去,泣不成聲。
“怪我……都怪我……怪我當年沒能保護好你……”
女子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目光轉移落到了身後的兩個孩子身上,喚了一聲:“柔兒,淮兒,來孃親這兒……”
一直跟在後面的兩個小孩兒此刻臉色煞白的走上前來,就算從不曾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他們,也明白了今日母親將要離去。
此時,只見她眼中充滿了萬分憐愛,如世間大多母親那般溫柔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女兒,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一時道之不盡。
她情緒低落著沉默了片刻,無力的說出一句:“柔兒以後好好愛護弟弟妹妹,淮兒是小男子漢了,要懂得去保護姐姐妹妹,記得要聽你們爹爹的話……”
說完萬般不捨的將目光移開,對著姬南風言道:“南風,別哭了……怎跟個孩子一般……”
“若水……我對不住你……”
“傻……不怪你。南風……淮水旁的楓葉紅了嗎?靈蘭花有開嗎?後山的竹筍兒何時能吃到啊……”她的語速很慢,一直唸叨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一字一句落下,她緩緩轉過頭,看著屋頂,隨後才慢慢閉上了眼。
姬南風的腦海不停地迴盪著她的話,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此生最後的時刻念念不忘的是什麼。
那是他們初見時的悠悠淮水,那火燒般的楓林,和她最愛的靈蘭花。還有他們一起種下的她愛吃的竹筍。
“娘……”此刻兩個孩兒也明白了過來,一同跪在牀邊,泣不成聲。
……
三日後,棠月山莊掛滿了白綾,若水的棺槨擺在正殿堂上,兩個孩子一同跪於靈前,跟隨父親向著前來拜祭之人行禮。
長女名姬柔,字紅葉。打小知書達理,十足的大家閨秀風範,母親逝世雖然讓她難過不已,但此時卻是沒有再哭泣,因爲她明白,母親去後,身爲長姐,她更得學會堅強。特別是在自己弟弟面前。
而她的弟弟名作姬淮,字長楓。自小便是個淘氣的野小子,不守規矩,亦不愛修行。也是母親的逝世對他的打擊不小,所以難得的安分了幾日。
“姐姐……孃親是再也不會醒來了嗎?”
長女姬柔紅著眼,伸手握住了姬淮的手心,哪怕她心裡同樣的難受,但還是不忘安慰自己的弟弟:“楓兒,孃親是去到天上了……待到夜晚,你擡頭看星星,就能看到孃親……”
“姐姐別騙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心裡難過……”
姬柔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紅著眼說到:“傻弟弟,姐姐還在呀……不要難過了,讓孃親安心的走……”
姬淮轉頭看著姐姐,愣了片刻,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但沒多久,眼神變得堅毅了起來。隨後開口說到:“姐姐我沒事的!孃親不在了,今後我也會保護姐姐的!”
此時,門前客迎的聲音響起:“涼州白王府二當家白恆前來弔唁。”
只見門前一白衣中年胖子緩緩走進門來,目光傲然,環視一週後,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而在兩位孩子身前的姬南風此刻莫名激動起來,一起戾氣涌現,眼神中充滿了恨意,起身一指門外:“出去!我棠月山莊不歡迎你白家之人。”
這個叫白恆的胖子不屑的笑了笑,言道:“姬兄弟,同爲天下九家,我代表白家來祭奠嫂夫人,你這般便是待客之道嗎?”
姬南風咬了咬牙,看見此人心中怒到了極點。畢竟多年前,若水懷著柔兒淮兒的時候,便是此人出手偷襲了若水。
這才讓她十年來傷痛纏身,如今更是命喪於此。一想到此,更是難以掩飾心頭殺意。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眼神亦是要殺人那般。
白家和姬家不和,在天下人眼中也並不是什麼秘密,只道今日姬家發喪,白家此舉怎麼看都有故意挑釁的嫌疑。
只是姬家勢弱,難能與白家抗衡。再加上白恆對偷襲他妻子一事死不承認,鬧起來也不得根據,反倒落人口實,所以姬南風只能一忍再忍。
這時,棺槨旁跪著的姬淮突然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朝白恆走去,步伐輕快沉穩,也不知是想要做什麼。
其實他自己心裡也不如表面那般平靜。至少面對著這個人,內心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表面那般波瀾不驚。
哪怕與這個白恆素未謀面,但也聽姐姐說過他。也知道,他曾做過的事。也知道,母親的死,這個人脫不了干係。
於是他便突然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哪怕面前的人至少也是一位修爲在第五大境的“天位”高手。
他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走向白恆,衆人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姬南風瞭解自己這個兒子的心性。從小就是一個從不服輸的倔強脾氣,認定的事誰也難以改變。所以此時他心頭也開始不安起來。
於是果斷的喊道:“楓兒,給我退下!”
然而姬淮看著自己父親,只是很平靜的搖了搖頭,接著走向白恆,掛著一臉稚嫩的笑容。來到他面前。
白恆堂堂一位五重天的高手,天下能傷他的人寥寥無幾。自然不會將一個孩童放在眼裡。倒也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似乎也好奇他想幹嘛。
此時姬淮對著他行一君子禮,言道:“晚輩姬淮,草字長楓。見過白家前輩。”
“哦?小娃娃,你是姬家的二公子?”
“正是在下,前輩遠道而來,我姬家自然歡迎。家母仙逝,父親情緒悲痛,還望前輩見諒。”姬淮依舊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小小年紀,倒是禮數週全。
白恆冷笑了兩聲,看著這個小男孩兒,不知在想著什麼。
此時,姬淮回過身,從案上拿了三支香,一把遞給白恆,言道:“前輩既來弔唁,便上柱香吧。”
白恆見他遞過香來,手中靈力覆蓋香上,並未發現可疑之處,不覺放鬆了心神。也未多想。
剛接手,突然起一聲巨響,只見姬淮的掌心一陣狂暴的雷光閃動。恐怖的氣息頓時席捲了整個靈堂。
“白前輩,請您去死吧!”
此時的姬南風心裡一涼,心知不好。這小子定是知道了當年之事,纔會做出這等事。用自己給他保命用的“天雷禁咒”去偷襲這個害了他母親的人。
可白恆也是一位天境五重的高手,怎會被這種伎倆傷到?姬淮這麼做無疑是自己將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果不其然,白恆毫髮無傷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