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心裡一驚, 但葛無塵這麼全盤托出,反倒開始讓他懷疑起了葛無塵的用心。
“你爲什麼把這些告訴我?”
“因爲宿命人看中了你,”葛無塵道, “既然他認爲你能殺掉主人, 我也認爲你可以阻止主人。”
葛祝曾經告訴過江落, 讓他不要靠近葛無塵, 因爲葛無塵是蛇蠍心腸, 時不時會咬死人。江落必須得承認葛祝說的是對的,葛無塵這傢伙長得仙氣飄飄,絕對幹不出跟他挖心挖肺傾訴過去的事情。但要說是假的吧, 他的話完全對上了江落的一些猜測,江落估摸這段話半真半假, 有關宿命人的部分估計是真的, 但其他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你也別裝了, ”江落直接道,“不說其他虛的, 你來解釋解釋,爲什麼頻頻對葛祝下死手?”
葛無塵的面容冷峻下來,“江施主,你以爲讓主人改變想法容易嗎?”
“我的師父和師叔說他是被人逼迫纔到了滅絕人性的地步,但他可是池家嫡系裡頭唯一一個和鬼紋融合並且反手掌控鬼紋的人。”
葛無塵諷笑道:“他活著的時候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了。五年前我知道真相的時候, 你以爲我沒有試圖保護他改變他的想法嗎?但完全沒有用。他連自己的死都能設計利用, 從小就知道裝成僞善的模樣, 忍性讓我都看著膽寒。明明是個天生的壞種和瘋子, 池家和其他人對他的傷害, 只是逼出了他的本性而已。”
“我實話實說,在你沒有出現之前, 我已經覺得未來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葛無塵的語氣很冷,“既然未來早晚會變成那樣,如果葛祝還是那副蠢樣,他絕對活不了多久,還不如提早被我殺死在劫難之前。”
江落咬著被掐滅的菸頭,突然悶聲笑了。
葛無塵面露不悅,“江施主笑什麼?”
“我覺得你這人還挺有趣的,”江落困難地停住笑,“有點口是心非。你是想教育他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吧,讓他帶著對你的恨活下去?”
葛無塵一僵。
江落不再逗他,“你知道宿命人的成神辦法?”
見他不提剛剛那件事,葛無塵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對,我知道。”
“那本經書和藏經閣一起成了灰,這個世上只有我和宿命人知道這個辦法,”葛無塵道,“江施主,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只有兩個條件。如果你答應我能做到,我會主動告訴你那是什麼方法。”
江落:“說說讓我聽一聽。”
葛無塵深深看著江落,“一個是殺了宿命人,一個是阻止池尤毀掉玄學界。”
江落還以爲是什麼呢,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伸手道:“我同意了,方法拿來。”
葛無塵沒想到江落竟然這麼幹脆利落的就同意了,反倒有些猶豫。江落嘲笑地看著他,“你不會瞎說一通,結果到了最後玩不起吧?”
葛無塵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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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緩緩站起身,突然一腳朝葛無塵踹去,冷著臉:“你耍我呢。”
葛無塵被踹到了也不生氣,他拍了拍身上的腳印,苦口婆心,“江施主,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也不能隨便就給了你。我雖然知道你對主人來說很不一樣,但這樣還不夠。如果你能讓他愛上你,願意爲你付出生命,我就會把這個方法告訴你。”
葛無塵不否認池尤對江落的特殊,但上次在連家後山上的百鬼求親,池尤和江落打起來時可是誰也沒留情。看到江落一身血從黑霧裡走出來時,葛無塵就遲疑了。
池尤是對江落很感興趣,但這種興趣沒有重要到能爲了江落放棄毀滅玄學界的地步。葛無塵雖然失望,但江落至少讓他看到了希望。葛無塵只想要讓池尤徹底愛上江落,直到最後心甘情願地爲了江落放棄可怕的想法,被江落握住拴住自己的繮繩。
但葛無塵自己都沒有底氣,池尤怎麼可能愛人啊?他有愛這個東西嗎?
江落沉思,“你這是什麼意思?”
葛無塵真情切意地道:“江施主,這五年裡我是唯一一個知道宿命人成神秘密的人,爲了保護這個秘密,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這麼熬了五年。如果我把這個方法就這麼告訴了你,但你又攔不下來主人,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嗎?”
他賣慘賣得江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你爲什麼不自己用。”
“因爲我做不到,”葛無塵嘲弄地道:“江施主,不是人人都有辦法接受供奉後就能成神,這麼多年來,也就宿命人那麼一個。”
江落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他。一雙漂亮的眼睛深不見底,葛無塵壓低聲音,稍微透露了一點,“他的力量來自供奉。他吃香火才成了僞神,供奉他的人越多,或者供奉他的信徒力量越強,他也會跟著變強。想要讓他變弱,要麼停了他的供奉,要麼奪走他的信徒。”
“江施主,這話先說到這,至於剩下的怎麼停了他的供奉,怎麼奪走他的信徒,等你證明主人對你的看重後,我就會告訴你。”
這話一出,江落就信了大半,他沒思考多久,就乾淨利落地道:“我同意了,你滾吧。”
葛無塵滿意地笑了,退後兩步,準備離開。
江落突然道,“葛無塵,看成德大師剛剛跑走的樣子,他也知道你在這裡吧。你和大昭寺分明沒有徹底斷絕關係,對吧。”
葛無塵腳步一頓,走到了松樹後面。
成德大師回來後,江落繼續和他說說笑笑。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在演戲,但誰也沒挑明,逛完整個大昭寺之後,成德大師還送了份禮物給江落。
葛祝不知道在住持那聊了什麼,看眼睛是哭過了一場,但氣色很不錯。兩個人回程的時候,葛祝纔想起來正事,懊惱地道:“我光顧著和住持師父聊天了,忘了去給你拿資料了。”
江落把禮物拿出來,打開一看,裡頭是一串佛珠,底下壓著黑色的海綿墊。江落拿起海綿墊,在下方看到了一沓宿命人的資料,他道:“沒事。”
大昭寺的和尚都是聰明人,特別是葛無塵。江落看了眼葛祝,葛祝摸了個蘋果在吃,正在啃蘋果核上剩餘的果肉渣。
這位就是個異類。
回到家,江落把宿命人的資料看了好幾遍。大昭寺關於宿命人的記錄也不多,但至少讓江落知道宿命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剛開始,宿命人確實是人。被住持帶到白鷺寺時還是個孩子,但他和別人有點不一樣,沒有一絲孩子的頑皮和對外界的好奇。
宿命人情緒波動很少,對人和動物一視同仁。他對禪意好像天生就能理解一般,很快就被當時的住持收爲了弟子,還被稱讚有“菩薩心腸”。
但漸漸的,宿命人開始好奇了神,佛。
他想要知道世界上有沒有真正的佛祖和神仙,想要知道人的壽命爲什麼只有短短百年,於是他離開了白鷺寺,去往更廣闊的世界尋找答案。
等回來後,他已經變成了玄學界的守護者,活了兩百多年的宿命人。
江落把資料記住之後就收了起來,開始想葛無塵的要求。
讓池尤愛上自己,願意爲自己付出生命?
江落靠著椅子沉思。
這件事要是成了,除了能獲取到利益之外,還是一個戲耍池尤的大好機會。如果池尤愛上了江落,江落就反手甩了他,這得多爽啊?
前幾次的調戲江落還沒和池尤算賬呢,都一筆一筆被他記在了賬本上。至於惡鬼的覬覦和報復?呵呵,池尤現在不是已經開始覬覦他了嗎。
再差也差不過現在,江落是蝨子多了不怕癢,還有點幸災樂禍似的蠢蠢欲動。
想通了之後,江落就開始準備計劃,還把聞人連拉來做自己的軍師。
說服聞人連的理由很簡單,“宿命人希望池尤愛上我,讓我等池尤放鬆警惕時把他殺死。聞人,我打算先將計就計,再順便迷惑宿命人。”
聞人連託著下巴,“就是先釣著池尤,再借機搞清楚宿命人的目的?”
“對,”江落眉目憂愁,艱難地道,“如果宿命人說的是真的,我至少要做好準備。我要讓池尤對我不再防備,如果他想要毀滅玄學界,我也好及時阻止他。”
聞人連無聲嘆了口氣,打起精神帶動江落狀態,故意笑著眨眼道:“江落,在這個方面你可找對人了。”
爲了證明自己的實力,聞人連當即說了幾個迷得別人神魂顛倒的事,他常年穿女裝就是爲了見識醜惡,對於“誘惑”和“吊胃口”可太瞭解了。
江落拿著紙筆,聞人連侃侃而談地指揮:“池尤變成鬼之後性格大變,不能用對待人類的方式去對付他。你和他都不是正常人,普通的約會看電影開房對你們根本沒有用。你們就需要刺激的雄性荷爾蒙的碰撞,纔會讓他對你越來越沉迷。”
江落洗耳恭聽。
聞人連想了想,“他曾經對你說過什麼比較有佔有慾的話嗎?”
江落表情扭曲一瞬,“他說我的皮膚、我的血液都屬於他。”
“這個佔有慾……”聞人連咂舌,又滿意地道,“江落,他已經對你升起了佔有慾,還是不小的佔有慾,這已經成功了一大半。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擺出一副絕對不會被他得到的態度,他想佔有卻佔有不了,對你的感情就會在這個過程中一步步加深。”
江落若有所思。
“男人和男人談戀愛和男女談戀愛不同,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裡,‘性’和“碰撞”佔了很大一部分,首先,就得先引起他對你的雙重興趣,”聞人連問道,“江落,池尤最近對你有那方面的暗示嗎?”
江落道:“……他說想要跟我上牀。”
聞人連調侃地看了一眼江落,“那這部分就不用擔心了,甚至還要冷一冷他。但是在冷之前,要將他對你的渴望撩到最頂端。咱們現在處於優勢的一方,池尤是追求者,我們完全不用太明顯地釣著他,要若即若離,讓他主動湊到你面前來刷你的好感度。”
男人嘛,當對一個人的慾望到達最頂端卻怎麼也抒發不了時,他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帶著火。這個時候,江落的一個微笑,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背影都能讓他瘋狂。
池尤即使變成了鬼,他也逃不出這個例外。
江落和聞人連對視一眼,兩個人突然無聲地詭異笑了。這節課足足上了一個小時,江落徹底對聞人連佩服得五體投地,“當初在安戈尼塞號,我抽中的那個花花公子應該讓您老來扮演。”
聞人連笑了笑,雲淡風輕地抿了口水。看著溫柔和善,實則深藏不露,肚子裡都是黑的。
江落也是個聰明的學生,他很快就舉一反三,“我有一個好主意,或許還能一石二鳥,正好離開天師府。”
他在聞人連耳邊低聲說完了自己的想法,聞人忍不住笑了,給他豎起了大拇指,“這主意好,江落,你也不差啊。”
江落謙虛地道:“比不上你。”
他們兩個人湊在一塊,做壞事根本就沒人攔著,江落想到就做,第二天一早就撥通了王三嘆的手機號。
王三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通,用氣音道:“喂?”
“師兄,是我,”江落道,“你在先生身邊嗎?”
王三嘆道:“在呢。我剛從先生身邊出來,嚇死我了,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我都嚇得要蹦起來了。”
江落同情地道:“那你得再嚇一次了,我有事想和先生通話。”
王三嘆渾身一僵,他苦著臉捂著手機回到了書房裡,在幾個師兄弟猶如看勇士的眼神裡戰戰兢兢地把手機遞到了馮厲面前,“師父,小師弟有話要和您說。”
馮厲正在低頭寫符,聽到這句話手裡一頓,筆尖的墨水頓時滴在了符紙上,這張符就被毀了。他放下毛筆,接過一旁弟子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手,動作緩慢,足足擦了有一分鐘,才從王三嘆的手裡拿過了手機。
他剛將手機放在耳邊,還未說話,江落就好像知道換了一個人聽了一樣,“是先生嗎?”
馮厲垂著眼睛,隨手將桌子上的盤龍玉件拿在手中摩挲,淡淡道:“說吧。”
江落卻是問了幾句好,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先生,我想要……想要離開天師府。”
對面一片沉默。
江落眼中閃過笑意,他依著欄桿,漫不經心地抽了口煙,語氣忐忑地道:“先生?”
馮厲終於開了口,“爲什麼。”
“對不起,先生,”江落歉疚道,“您是個好師父,只是我從小到大都沒被師父這麼養過。我不是一個好弟子,更配不上做您的弟子。每次和您待在一起,我壓力大得都會喘不過來氣……我不喜歡被長輩控制,不喜歡頭髮長短都要被管教,不喜歡說錯一句話就要被您敲手心。先生,您名聲顯赫,受人敬仰,想要成爲您弟子的人多不勝數,不缺我這一個。”
天師府書房裡,即便是冬天,屋裡也溫暖如春,但本來還有些燥熱的師兄弟幾個人卻感覺到了陣陣寒意。
屋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手機裡江落的聲音同樣被他們聽到了。
王三嘆心驚膽跳,連忙低下頭,不敢看馮厲一眼。
沉默,短暫卻好像掐著人脖子的沉默,馮厲從玉龍的龍角摸到了龍尾,他道:“你來天師府,當面和我說。”
說完,馮厲就掛了電話。
書房裡還是沒有一點聲音,氧氣也跟著缺少一樣,二師兄沈如馬吊兒郎當的神色也變得緊張了起來,他剛想大著膽子勸勸師父,就見馮厲猛得將手裡的玉龍摔在了地上!
玉龍碎成了兩半,玉渣子四處飛濺。這一聲巨響像是砸在師兄弟心裡一樣,頓時叫他們繃緊了皮,連頭髮絲都不敢動。
“你們去把他帶回來,”馮厲眼神沉沉,“晚飯之前,把你們小師弟帶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