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業泰道:“土地兼併嚴重,將領吃空餉喝兵血蔚然成風,士兵戰力虛弱不堪一擊,打仗全憑將領身邊少數親兵支撐,這樣的軍隊如何能夠打仗?
大明的軍戶制度積弊如此,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改革將領選拔制度,放棄將官世襲,全面募兵勢在必行!”
崇禎聽得臉色發白,一些問題也已經有所瞭解,不過遠沒有王業泰說的全面,然而軍制全面改革,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實在太難太難。
“還有呢?”崇禎努力平復著心緒,繼續問道。
“還有就是國庫收入問題。據臣瞭解,國庫一年的收入也不過是四五百萬兩銀子。我大明人口億兆土地萬里,如何只收入這點銀錢?據聞江南富戶百萬之家比比皆是,富可敵國者也爲數衆多,可國庫收入竟然這有這麼點,連幾十萬邊軍都養活不起,這不是笑話嗎?”王業泰繼續道。
“唉!”崇禎嘆了口氣,這幾年他已經收購了國庫空虛的苦楚。
“愛卿你說說,爲何會如此?”崇禎虛心問道。他也曾問過朝中官員們很多次,奈何那些官員們都引經據典旁徵博引,總是把國庫收入和天災人禍扯在一起,還總是告誡他君子不言利,作爲君王不應該生出與民爭利的念頭。
所以直到現在,崇禎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爲土地兼併,再就是稅收問題。”王業泰道。
“陛下可以看看戶部歷年來有關天下田畝數量的數據。若是臣猜得不錯的話,上面的數據數量會連年減少。
從太祖底定天下到現在兩百多年,大明並未有太大戰亂,人口數量也連年增多。人口多了,開墾的田地也必然增加。可爲何戶部天下田地數量卻越來越少?
那是因爲有太多的田地被士紳地主們兼併,士紳們仗著身上功名和地方官府勾結,或者強佔百姓田地,或者違規收受百信詭寄之田,因爲有功名不交任何賦稅。
以至於天下百分之七十的田地都集中在他們手中,一個舉人便擁有田地數百上千畝,若是能考上進士,收納詭寄的田地便能達數千畝之多。至於六部尚書內閣學士,哪個家裡沒有上萬畝田地。
天下的田地本有定數,如此多的田地都集中在不用繳納稅賦的士紳官員們手中,稅賦便著落在只有用三成田地的百姓頭上。國庫收入自然連年減少。”
“原來如此,”崇禎聽得臉色發青,恨恨的道:“那些官員一個個擺出一副品行高潔的嘴臉,卻背地裡如此骯髒。”
“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朝廷太過重視田稅,國庫絕大部分收入都來自田稅,這纔是國用不足的根本原因。”王業泰繼續道。
“國以農爲本,大部分收入來自田稅不應該嗎?”崇禎好奇的問道。
王業泰道:“徵收田稅是應該,但在田稅之外還有前景更加廣闊的商稅啊!”
“商稅朝廷在收啊。”崇禎忍不住道。
王業泰冷笑道:“收了多少?有田稅的十分之一嗎?北方的商業不說,南方的商業無比的繁榮,若是全面徵收商稅的話,便是按照現在的稅率所徵商稅也要遠遠超過田稅,可是徵收不上來。
按照慣例,一個秀才便以遊學的名義攜帶大量的貨物而不經過稅關,這天下的生意大部分掌握在士紳們的手中,他們做生意自然不用繳納任何稅賦。若是全面徵收商稅的話,數量必然超過農稅數倍。
前宋之時,國土面積不及我大明一半,卻依然能夠抵抗遼金西夏和蒙古,國運達兩百多年。若是光憑農稅根本不可能。正是因爲徵收了大量的商稅,才使得宋朝能夠豢養數十萬上百萬的士兵。而我大明國都人口都倍於宋室,若能全面徵收商稅用以養兵,區區東虜建奴又算得了什麼?”
“商稅田稅......”崇禎喃喃的說著,臉色變幻著,有激動有欲欲欲試,更多的卻是氣餒。
“徵收商稅阻力太大,必然會遭到所有文官反對,大明現在正是內憂外患之時,不宜進行過大動作。”崇禎喃喃的道。
“是啊,阻力很大。幾乎動了所有官員們的利益,他們不拼命纔怪。”王業泰也苦笑道。
“業泰以爲朕現在該如何去做?”崇禎虛心的問道,王業泰能說出這番話,說明他對大明情形有著足夠的認識,崇禎現在太需要一個明白人指明前進的方向了。
“就目前來看這些不宜進行,必須得先徹底消除建奴的威脅,平定陝西流寇的暴亂。等到局勢安定下來,再慢慢著手進行。
不過陛下現在可以先把廠衛重新搞起來,以後要和羣臣鬥法,陛下必須的有臂助,廠衛是天子耳目爪牙,更是可以依賴的依仗。
只要能做到廠衛監控百官,監控天下,如此大事方可爲。”王業泰建議道。
“可是朕剛剛下旨取消東廠,縮減錦衣衛特權。若是這樣豈不是自食其言?”崇禎爲難道,年輕的天子很要臉面。
王業泰笑道:“陛下可找藉口啊,比如以探查各地民情嚴防百姓造反爲由擴充錦衣衛,比如可以換個名字重開東廠。陛下您是一國天子,只要能頂住文官們壓力,重設廠衛還是能夠做到的。
不過新徵募的廠衛人選得挑選好,必須得挑選絕對忠於陛下忠於大明之人,再不能像以往那樣用那些只會禍害百姓的地皮無懶。”
“讓朕好好想想,讓朕好好想想。”崇禎連忙道,王業泰說的信息量太大,崇禎感覺腦仁疼,必須得好好思量一下才能決定。
“陛下,微臣告退。”王業泰連忙提出告辭。
反正該說的已經說了,聽不聽是崇禎的事情,自己算是對得起崇禎了。
對於崇禎會不會聽從自己的建議,王業泰沒有一點把握,因爲他直到崇禎有些優柔寡斷。
大明弊制橫生,非得秦孝公那樣的天子,商鞅那樣的能臣,纔有一絲挽回的可能。
張居正也算是人中之傑,變法雖然使得明朝國力強大了一些,卻也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因爲張居正根本不敢觸及根本。
這樣的改變王業泰知道很難,崇禎根本沒有那樣的魄力,也沒有那樣的擔當。
也許,推到一切重來纔是最好的辦法,王業泰心中突然生出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