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火海一波波的巨浪不斷的衝擊南海軍的大營,雖說不至於頃刻之間就將一座容納千餘人的軍營吞噬,但將其化爲灰燼也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明知已經將南海軍大營化爲一堆灰燼,但包括李鬼在內的黑風山的所有馬賊們卻不僅沒有來時的興奮,反而是在撤退時神情慌張,整個隊伍也幾乎亂成了一鍋粥,如果不是李鬼手下的那幾個分寨主還同心協力的控制局面,李鬼都不知道能否帶著大夥秩序撤退。
而這其中,最爲憂心的就是李鬼了,不僅是因爲手下數百兄弟的命,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命。所發生的一切可以說已經完全超出了李鬼的預料,來之前千想萬算,但也沒有預料過偌大的南海軍軍營竟然是一座空營。
不過眼下,更讓李鬼所不敢預想的,則是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些什麼,眼下黑風山的馬賊們就算說成是一羣驚弓之鳥都不爲過,畢竟南海軍軍營裡毫無一人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即便現在還沒有遭到南海軍的反撲,但包括李鬼在內的所有馬賊,都萬萬不會認爲南海軍是連夜棄營而逃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夜色之中,南海軍不知隱藏在某一個暗處,正蓄勢待發,隨時準備給予他們致命的一擊。
火勢愈來愈大,夜空都被燒紅了一大片,但隨著滾滾而起的濃煙,在明亮中透著火紅的夜空中來回滾動,猶如一大片陰雲飄在頭頂,並且似乎還隨著撤退中馬賊們的方向緩緩移動,似乎已經認準了他們是這把火的主人,做出了不離不棄的舉動。
頭頂的陰雲使得李鬼都有些很不自然,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來自四周,雖然匯聚緩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越來越濃厚,李鬼的心頭像是被一塊還會慢慢增大的巨石壓著,愈發的感到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紅毛鬼!”終於,李鬼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無形的壓迫了,整個人的腦門都佈滿了豆大的汗珠,甚至是剛剛擡手擦了一把,頃刻之間便再次浮起一層,而且再次迅速的匯聚成大汗珠粒。
衝著一側肩扛大刀不斷掃視周圍的心腹紅毛鬼喊了一聲,李鬼又轉頭掃視一眼,特別是在看到身後猶如近在矩尺的火海時,不禁狠狠的皺了一下眉頭,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了,整個隊伍竟然才前行數百米,甚至在回頭之際,李鬼還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
紅毛鬼一拉繮繩催動坐騎到了李鬼身邊,看著李鬼那張扭曲的面孔上淌滿了汗珠,紅毛鬼下意識的鬆開繮繩擡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油油的,溼乎乎的,這才發現自己的情況絲毫都不好過對方,但還是衝著李鬼點了點頭,沉聲詢問:“黑鬼哥,什麼事?”
“找一隊兄弟開路!”李鬼壓低聲音快速的應了一句,再擡眼看看紅毛鬼,一臉茫然的紅毛鬼似乎根本沒有聽清,李鬼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又向紅毛鬼探了探身子重複一遍:“找一隊兄弟去前面開路!”
“啊?這。。”紅毛鬼這下聽清了,而且是一清二楚,當即身子一震,看向李鬼的目光中充滿了震驚,隨即面色爲難的猶豫著低聲向李鬼解釋:“這,這恐怕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聞言李鬼當即惡狠狠的瞪了紅毛鬼一眼,他當然明白紅毛鬼所顧慮的,稍微一頓,便把心一狠,咬咬牙沉聲補充道:“告訴兄弟們,出事兒的,十五貫安家費,家中老小以後都由山寨養活!活著的,十貫錢,外加升一級!”
話音落下,紅毛鬼卻依舊是一臉爲難,說實話李鬼提出的條件已經足夠誘人了,可紅毛鬼內心還是沒有把握能夠找出這麼一支敢死隊,或者說就是一支炮灰隊。
見狀,李鬼深深的吸了口氣,面色異常凝重的補充道:“這樣!出事兒的兄弟,後事山寨管了,香火的問題山寨也管!讓兄弟們放心,一定找幾個不錯的孩子,替他們家延續香火!到頭來還活著會山寨的,娶媳婦的事情,山寨也包了!”
這下紅毛鬼登時雙眼一亮,李鬼許諾的兩個條件實在是太誘人了,甚至已經到了讓紅毛鬼想要躍身一試的地步。別看黑風山上都是一羣殺人不眨眼的馬賊,但別忘了這是一夥職業馬賊,更別以爲做馬賊的就都沒有親人朋友,反而是大多數人都是有家的,不然這麼一夥職業馬賊拼命還爲的什麼,畢竟他們搶再多的錢,也是沒多少辦法流通的。
“行!有黑鬼哥這句話,相信不少兄弟都願意拼一把!”紅毛鬼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精光,調轉坐騎就離開了。
“哎。。”留在原地的李鬼瞥了一眼離開的紅毛鬼,突然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雖然這個決定可能讓他將多年積攢的心血付出很多,畢竟一堆兄弟的後事以及家中老小很可能成爲黑風山寨的一大負擔。
但相比能夠保住黑風山寨來說,這一切還是值得的。
結果也果不出紅毛所料,短短片刻功夫,紅毛鬼就帶著約莫四五十個馬賊返回到李鬼身旁,所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李鬼則是目光深邃的挨個掃過那一張張夜色下略顯模糊的面孔,最終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衝著一直看著自己的紅毛鬼微微點了點頭。
紅毛鬼立馬會意,微微點頭示意之後,轉身衝著那四五十個馬賊鄭重的抱了抱拳,然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直保持著抱拳的動作,不過面色卻異常沉重。
只是,那夥自願充當開路炮灰的馬賊們就沒這麼沉重的心情了,紛紛衝著紅毛鬼和李鬼抱拳告辭,陸續撥轉馬頭向著前方離開了。
直至最後一聲告別落下之後,李鬼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不知道剛纔離開的這數十個兄弟到最後還能有幾個活下來的,他只是希望這一招丟卒保車能夠起到作用,將南海軍暗中的埋伏引出破壞,爲更多的黑風山的兄弟們創造出生還的機會。
“兄弟們,保重!”漆黑的目光盯著正前方,直到眼前那些熟悉的背影徹底消失,甚至從前方傳回的馬蹄聲也忽有忽無之後,李鬼眼角微微抽搐幾下,心中默默的祈禱一句,握住繮繩重新動身了。
黑風山山腳處,淡淡的月光下,幾道黑影由通往黑風山的主道上緩緩而下,腳步穩健的丁力手中拎著的短匕不時的閃爍著耀眼的寒芒,只是如果藉著月光仔細一看,側肋的輕甲上還有斑斑血跡。
眼看著就要下了山,跟在丁力身後的黑子始終保持著目光的警覺,猶如一雙能夠洞悉一切的鷹眸一般,冷峻之中透著一股銳利,而內心卻又猶如洶涌的波濤一般翻騰不止。
剛纔丁力帶著黑子和幾名身手矯捷的親衛,將黑風山佈置在山腳一帶的馬賊暗哨全部解決了,而黑子卻愣是沒想到,在這種幾乎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的地形中,丁力竟然能夠輕而易舉的找出暗哨所在的位置,甚至是連續獨自一人出擊,連連拔掉數處暗崗。
雖然只有半個時辰有餘,卻讓黑子對丁力的實力評價又高出了老大一截,甚至黑子一路上都在懷疑,剛纔丁力所做的一切,自己能否做到一半。每每想到這裡,黑子總是會情不自禁的搖搖頭,其結果黑子完全心知肚明,絕對沒有那個能力。
“黑子,叫兄弟們開工了!”似乎是由於以前經常在碼頭幹苦力的原因,此刻的丁力竟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而更讓黑子詫異的是,剛纔接連的驚險之後,不僅是一路上丁力的步伐絲毫不亂,就連此刻開口的語氣也是異常平穩,似乎剛纔所發生的一切都不足爲道。
黑子並沒有再去多想,也沒有迴應丁力的話,而是迅速的擡起手臂,將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隨著深深吸氣兩腮迅速鼓起,隨即轉動身形,以極其平穩的氣息吹響了口哨。
“咻咻,咻咻,咻咻咻。。”
從黑子口中傳出的口哨聲一點都不刺耳,就連近在身邊的丁力和其餘幾個親衛都沒有什麼感覺,也正是這一串串隱藏著旋律的口哨聲,將夜色下的平靜徹底打破了。
山腳四周,幾乎同一時間有了響動,最多的就是樹枝晃動時的聲響,緊接著就是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緩緩響起卻迅速佔據主動的鱗甲摩擦時的金屬發出的特有嘩嘩聲。
一顆顆會移動的樹突然出現了,一片片能夠移動的草叢也開始動了起來,如果傾耳聆聽,甚至還能聽到偶爾響起的低沉的響鼻聲,唯一沒有的,就是交談聲。
轉眼之間,不遠處的一大片灌木叢也動了,隨著用來僞裝掩飾的灌木叢被拋開,一輛輛驢車展現在夜色之中,在扯著繮繩的車伕指引下,向著預定的目的地緩緩而行,在距離通往黑風山的主幹道前方約兩百米處,依次排開,擺出一個略顯彎度的弧線,從左至右,正好十五輛。
此時的丁力就站在驢車後方三十步左右,看著後勤兵迅速的從驢車上搬下一個個沉重的木箱,特別是將木箱蓋用撬棍撬開之後,即便是隔著老遠,丁力似乎都能感受到從木箱內傳來的陣陣寒氣。
淡淡潔白的月色下,一支支純鐵打造的胳膊粗細,近丈長的弩箭躺在箱子裡,一股股陰森冰冷的寒氣似乎已經慢慢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