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晴不愧是樑夫人嫡親的姑娘。
除了馬球、捶丸,一應女紅、刺繡、點香、賭茶都是不感興趣,墨蘭把最後一支老梅放進花缸裡之後,就懶得再說話了,樑晴睡的整個腦袋都耷拉在肩膀上,她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如蘭。
當年在孔嬤嬤的課上,她也總這樣瞌睡。
紅藥要去拍醒她,墨蘭反而擡手攔住了她。
大娘子又歪倒在榻上,手裡翻看著李義山的詩集。樑晗也問過她近來讀什麼書,紅藥識字不多,只認識李義山,平時裡墨蘭常常吟誦的詩,她也記不住,樑晗有些遺憾的說:“早知便該讓墨雨教你識字。”
其實,六哥兒總向她問起大娘子的事,就是自己不肯來這院子。
“嫂子,我又睡著了,”樑晴抹了抹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七姑娘,你要是實在不感興趣,不如你下午只來我這裡小憩幾刻便是,學這些勞什子無用的。”
墨蘭沒有看她,但是這話聽起來不冷,反而很誠懇,樑晴雖然直率,但也不傻,湊到榻邊奇怪的說:“六嫂,我覺著你病過以後,像變了一個人。”
“什麼人?”墨蘭眼皮都沒眨一下。
“不是什麼人,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總端著,惺惺作態的,現在說話不好聽,反而中聽了。”
樑晴的坐姿怪怪的,有些男人的樣子。
墨蘭側過身,用扇子拍拍她的腿,示意她不要分開腿坐,最後微微的笑了笑說:“你覺得哪樣好些?”
樑晴有些激動的說:“當然這樣好些……不,我說不清楚,我覺得我這樣就挺好,但我母親和六哥總想讓我學你以前那樣,但是他們又不待見你,我也不明白。”
墨蘭有些好笑。
樑晴果然是一點心眼也無,甚至比如蘭還要蠢笨一些。
想起來樑夫人心中擇婿的要求,墨蘭覺得有些不妥,如蘭笨了些,可嫁的好,想當初文炎敬只是個窮舉子,現來有父親的提攜,竟然也做了京官,如蘭在家也是吆五喝六,好不威風。
像樑晴這樣的脾性,怎麼能鬥得過後宅這些十七八個玲瓏心竅的女人。
“你想嫁個什麼樣的人?”
“嗯……反正我六哥兒這樣的不行。”
“爲何?”墨蘭似笑非笑。
“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我覺得男兒就要有男子氣概,總是廝混在女人中像什麼?而且,他耳根子那麼軟,又那樣怕母親,我又不像你這樣能忍,日後肯定是雞飛狗跳。”
墨蘭輕飄飄的道:“那你就盡不要學這些勞什子了,除了你六哥這樣的人,旁的正經男子是不喜擺弄這些的。”
“母親非讓我學,樣子總要做,六嫂你只要不告訴母親,我每天來你院裡待上半日也不打緊。”
墨蘭微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小廚房的女使送上來了茶點,是一碟子花生豆還有四個雲片糕。
“嫂子,你就吃這個啊?”
墨蘭皺皺眉說:“你六哥管的厲害,吃也是這些,不吃也是這些,不喜歡你可以揣著肚子,回你院裡吃。”
樑晴也沒有生氣,笑嘻嘻的說:“這下可更不能找六哥這樣的公子哥兒了,不僅耳根子軟,還這樣小氣。”
她學這些學的心不在焉,墨蘭也教的心不在焉,插花的“上輕下重,上散下收”學了,品香的“味清、煙潤、氣長”也都教了,但這都是皮毛,自應付外面那些勳貴人家也就罷了,況且樑夫人的性情大家都心裡有數,對樑晴也會睜一隻閉一隻眼。
漏子滴了半夜,樑晗才從二門子進來,還沒站穩,方小娘的丫頭春桃眼尖,笑著從廊上下來,手裡提了吃食盒子。
“哥兒,我們小娘等了許久呢,她懷著身子不容易。”
樑晗喝的醉醺醺,酒又漲肚,一聽又是送吃食來的,連忙擺手說:“罷了罷了,今日不再吃了,囑咐你們小娘早日歇息。”
春桃臉就耷拉下來了,還要說話,樑晗身邊得力的小廝墨雨搖了搖頭,使了個臉色。他是個會來事的,四個小娘屋裡的銀子他全收了,但是爺上哪不上哪的,他不開口。
今夜哥兒去廣雲臺,在幾個員外的公子處吃了大不得意,庶長房的大哥兒最近在老太爺處得臉,竟捐了個太常寺的官,論起來是從八品,不是虛職,尚且有的撈,爺心裡不高興。
樑晗吃醉了酒,走的跌跌撞撞,夜裡嘆氣聲一連接著一連。
墨雨扶著他說:“哥兒,您若是像齊小公爺那般,中個舉,咱們日後也不必在大房面上受氣了。”
樑晗很不快的說:“你這蠢才,懂些什麼,你念過幾年書就敢這樣說話,那中舉的都是冬練三九,下練三伏,寒來暑往,無一日休息,還得有文曲星庇佑才能得官家賞臉,我自來不曾下過苦功夫,現下去考科舉,若中了便罷,不中就是打腫臉充胖子,長房那裡纔有的說嘴。”
墨雨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提起科舉的事情,哥兒反正是不高興,夫人讓他多下下苦功夫,他也這樣回嘴,反正說一句能找出十句考不了的道理。
“你聽見琴聲了沒?”
墨雨停下腳步,四周靜悄悄的,莫說琴聲,連蟋蟀聲都沒有。
“哥兒說笑,青天白日哪裡來的琴聲?”
“別說話,我再聽聽。”
四下裡靜的嚇人,哪有什麼琴聲。
“可是我聽岔了?……前面那是什麼樓,怎的還亮著燈?”
“那是大娘子的幽汀。”
樑晗頓住了腳步,就在石子路上站著,不往前走,也不後退,站了一會兒,前邊有個山石子,竟然一屁股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