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散發(fā)的光有些迷糊,又也許是夜裡有些疲勞,眼睛有些散光的緣故。
一盞做工精緻的紙皮燈插在一棵柳樹枝丫處,仔細想想,之前在朱餘貞家裡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盞燈的,如果是其他人的也說不定。除了地上昏迷著的朱胡村,四下裡也沒瞧見老太口中的另外一個人,也許是他有些急事,早早地走了也說不定。
胡村臉色慘白,神情拘謹,若昏迷之前經(jīng)歷了什麼令人髮指的事情,再仔細看去,朱胡村衣服被磨出了幾道口子,皮肉被擦破了好幾處地方。我伸手過去觸摸朱胡村的皮膚,是極其冰涼的,冰涼得就好像這深秋裡的水一樣,見此情形,我內(nèi)心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胡村哥死了。我嚇了一跳,不敢再遲疑,和張京兩個費了好大勁纔將朱胡村帶回家裡,別看胡村他個兒小,可在揹他回去的途中我明顯感到又多背了一個人似的,一路上淨(jìng)喘著粗氣,雖是如此,也終於到了家,給他安置在房間裡,胡村他媽本來是在院子裡洗漱,也倒是閒情,可見著我們背上的胡村,也瞬間著了慌,如熱鍋上的螞蟻站著乾著急,嘴裡就不斷地念著佛祖保佑或者是菩薩保佑之類的話,一邊身子就不住地晃來晃去,四處徘徊走動。
朱餘貞也是冷靜,並沒有像胡秀兒如此誇張,雖不知胡村哥到底如何,光看胡村他媽乾著急就覺得心裡格外驚慌了。
“秀兒!”朱餘貞朝著胡秀兒的方向喊道,“你著什麼急?我都快被你急死了!朱胡村他小子還有氣息,”朱餘貞看了一眼牀上的朱胡村,又低聲說道,“我懷疑他是受了驚失了魂,不過這會肯定是醒不了的。”
我看向胡村的位置,那是一個蠟燭光亮所不能到達的地方,在牀沿上,也只有一些昏黃,而牀上便是漆黑一片了。雖說被訓(xùn)了一頓,但胡秀兒顯得比之前更爲焦急,倒也責(zé)怪起朱餘貞來了:“那你說這咋辦,如果不是你幹些壞勾當,俺的兒今天怎麼會這樣?都怨你,都怨你!”
別看朱餘貞表面一臉平靜說實在的,他也在氣頭上,他恨不得將自己再往黑暗中再深入些,以至於讓光亮照不見自己,得一個安靜,朱餘貞欲言又止,很快將腦袋低沉得比之前還要低,低聲說道:“都怨我,不過事情也都發(fā)生了,再埋怨我也晚了,也許只有明天王大爺來還有一線希望,你早些睡吧!”
朱餘貞嘆著氣,揹著手緩緩走出房間,那胡秀兒原地愣了大概有半會兒,才從角落裡離開,對著朱餘貞去的方向大聲哭喊道:“死老朱,你叫俺咋個睡得著,兒子有個三長兩短俺也不活了。”
朱清華見胡秀兒也離開了,便哭喪著臉出去,一人吹著風(fēng),獨自欣賞這份寧靜。
......
二日我照例早起,火坑房裡十分溫暖,點著滿坑的柴火,可不見朱餘貞的身影,
朱餘貞平日裡起得比誰都要早,等大家都起來的時候,一天的東西早已被他準備就緒。
正在發(fā)怔間,便聽見廚房裡邊傳來聲音,裡邊沒有點蠟燭,一片漆黑,但我知道這聲音——是朱清華的。
“王良,你也起來了麼?”
我嗯了一聲,朝裡說道:“睡不著就早起,怎的你起起這麼早?”
裡邊停頓了一下,纔回應(yīng)道:“昨晚沒睡,外邊冷,就在這待著,挺好。”
“你也不點燈?”我冠心地問道,裡邊依舊是過了許久纔回復(fù)。
“朱大伯家裡條件差,就不必浪費一根蠟燭了,我弟的事情......”
“我知道,可這事情終究要公之於衆(zhòng)的,就算我不說,警察也依舊會查到這裡,胡村哥知不知道這事情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我知道,我知道,"朱清華說得十分順暢,又毫不遮掩似的說:“胡村他自小就多情,一時之間發(fā)生這樣的大事,換做是誰都難以接受,只是對他來說,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裡邊停頓了一下,但是時間不會太長,但很快能再次聽見裡邊的聲音,只是聲音比之前小了太多,太多。
“你打算什麼時候帶走他?”
朱清華見我有些迷惑的樣子,才繼續(xù)解釋道:“朱胡村他爹。”
“這個還得等一陣子,等我回去通知王警長再來也不遲……”
沒等我說完,朱清華便插嘴道:“那……他會判處死刑嗎?”
我猶豫了片刻,卻始終沒有回答他。漸漸地,我能瞧見在廚房的黑暗之中與火光的交界處凸現(xiàn)出一塊。
他穿著一件單衣,袖子已經(jīng)被淚水沾溼好幾塊,如斑駁的樹影,但在昏暗的屋內(nèi)卻顯得暗淡幾許。他雙眼如雨微浸,燦如桃紅,和最初我見到的高冷的朱清華截然不同。
見朱清華搖搖欲墜地走來,如臨崩的高樓,隨時都極有可能向地面倒去。
我趕緊將其攙扶了下來,安排他坐上,雖好些,可臉上依舊無光,我便只好採取時間戰(zhàn)術(shù),相信時間能將這份令人痛苦不堪的情感淡去些許。
“逝者如斯夫”,卻不如說“逝者如悲夫”倒更好,朱餘貞咳嗽著從屋外進來,在朱餘貞輕如風(fēng)的腳步下,竟還有一顯得急忙的腳步聲,我仔細聽,到有些熟悉。
“您在這等一陣子,”朱餘貞身子進來,而頭卻朝著門外,好像和誰談著話,門外晃動的影子,卻始終不肯露出一點。
“王良,”朱餘貞從門口過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輕聲且急切地喊著我的名字,看似有話要與我說。
我想他定要說些什麼要事,就乾脆與他去了。
真出乎意料,這火坑房竟還有一間屋子,在朱餘貞家裡居住這幾日,竟沒大發(fā)現(xiàn)。
這屋子裡有些雜亂,灰塵佈滿了地面,走過去,那灰塵便躍了起來,如雷雲(yún)一般在空中翻滾,便又雨一般落下去。
朱餘貞找了一個角落,把蠟燭安置之後,便將我拉攏,腦袋湊近我,低聲說道:“王良,我可跟你說。”
朱餘貞一邊說著,眼神就不自主地左右晃動,朱餘貞繼續(xù)說道:“王大爺來接你了,安山村的事情他什麼也沒跟你講?”朱餘貞見我晃動腦袋,便繼續(xù)說著,“水庫的事情你也許還不知道。”
我敢肯定,便是林翠如泡死那個水庫,只是聽說附近的村民說這裡鬧得厲害,水庫周邊的村民都搬出了這裡,留在村口的恐怕也只有王麻子一家和馬嬸兒了。
“前幾個月,咱村裡就有一個女孩兒跌入了水庫,你爺爺就叫上我們,打撈了近兩天,可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那女孩兒,”朱餘貞輕聲說著,“大家都以爲那女孩死了,可並非如此!”
我聽得倒有些入迷,有些不相信朱餘貞說的那女孩還活著,朱餘貞見我不相信,便又解釋道:“好吧,就只想告訴你,水庫下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