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机如何接线

第84章

第84章

《反恐》劇組在境外拍攝遇襲的事在國內(nèi)持續(xù)發(fā)酵,因爲(wèi)劇組裡有粉絲們的愛豆,公衆(zhòng)人物影響力大,網(wǎng)友對這件事的關(guān)注點越來越高,不斷地刷話題,尋求最新消息。

劇組官博和集銳影視官博的評論和私信都爆了。

“請問季東陽和周宜寧怎麼樣了?他們現(xiàn)在安全了嗎?請給個回答!”

“請問劇組人員有傷亡嗎?我們的愛豆到底怎麼樣了,給句話不行嗎?粉絲們和家人們都很著急!”

“是不是有危險?所以不爆出來!不管事實如何!請你們給句準(zhǔn)話!”

集銳影視樓下和季東陽等演藝工作者的工作室全部被粉絲圍堵了,都在詢問一個結(jié)果,唐馨躲在唐域的辦公室裡急得團團轉(zhuǎn),紅眼看著唐域打電話,聯(lián)絡(luò)。

縱使是唐域,這時候要聯(lián)繫上最前線的消息,也要花費一番功夫。

他一掛斷電話,唐馨就上前抓住他的手,急著問:“到底怎麼樣了啊?明燭他們有沒有脫離危險,要是她出事了可怎麼辦……”

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她跟陸焯峰剛領(lǐng)證呢……”

婚禮還沒辦,嫁衣還沒穿。

唐域按住她的手,神色有些凝重,拍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撫:“沒事的,你先別著急。”

唐馨急:“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樣了啊!你的表情一看就不是沒事……”

唐域深吸了口氣,看她哭花的臉,擡手在她臉上抹了抹,嗓音乾澀:“問到了,劇組目前沒有傷亡,但有幾個受傷人員,已經(jīng)暫時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暴。徒手上有六個人質(zhì),四個是當(dāng)?shù)氐牧t演,還有兩個是中國人,一個裝著義肢,還有一個……是穿著旗袍的年輕姑娘。”

“義肢,旗袍?”

唐馨臉色瞬間白了。

這兩個特徵太明顯了,裝著義肢的肯定是唐海程,整個劇組乃至羣演,就沒有誰是少半條腿的,而穿著旗袍的,除了明燭,還能有誰?

“你是說……你小叔,和明燭都是人質(zhì)?”

唐域輕輕點頭,心裡也不好受,他小叔是軍人,他的性格他了解,那種情況下出頭是肯定的,但明燭……誰也沒料到,明燭也會成爲(wèi)人質(zhì)。

現(xiàn)在樓下都被人羣包圍了,在樓上都能聽到吶喊聲,都是擔(dān)心愛豆的粉絲和朋友家人,甚至有人拉起了橫幅,保安也沒辦法硬趕。

唐域俯身抱住唐馨,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沒事的,大使館說已經(jīng)有就近的維和軍隊過去了,如果猜的沒錯的話,應(yīng)該就是陸焯峰他們,空軍也趕過去增援,一定會沒事的。”

唐馨又哭了幾聲,擡起臉,可憐巴巴地看他:“真的嗎?”

“真的。”唐域勉強笑了一下,“你要相信中國軍人。”

唐馨低頭,眼淚鼻涕全往他肩頭蹭,“好,我相信你,如果你騙我,你就死定了……”

唐域:“……”

“髒不髒啊你……”

而且,這種事情,他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他也不好受。

唐馨一把推開他,轉(zhuǎn)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向樓下的粉絲和家人們。

唐域無奈地嘆了口氣,打電話給助理,讓助理通知安保,告訴正在等消息的粉絲和朋友家人,已經(jīng)有軍隊救援了,讓他們安心等待。

與此同時,中國大使館發(fā)了官微:“中國軍人已經(jīng)出發(fā),他們一定會拼盡全力把你們的家人朋友帶回來,請大家相信他們!”

得到安撫的網(wǎng)友們瞬間沸騰了。

“太好了!相信中國軍人!!”

“相信中國軍人!!!!”

“他們一定能成功,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全回國!!”

“中國軍人萬歲!!!!”

……

樓下圍堵的粉絲和家人朋友也慢慢散開,各自找地方刷手機,焦急地等待最新消息。

唐馨轉(zhuǎn)頭看唐域,輕聲問:“你說,陸焯峰知道人質(zhì)是明燭,會是什麼心情?”

唐域一愣,“我不知道,但肯定很難過很著急。”

唐馨動了動嘴脣,還是什麼都沒問。

他頓了一下,看著她:“幸好,你回來了。”

唐馨眼睛微亮。

唐域笑了一下,走到她身旁,手插在褲兜裡,有些感嘆:“等他們脫險了,我們談一下。”

唐馨揚起下巴:“那當(dāng)然,明燭必須得平安,不然我怎麼有心情跟你談情說愛?”

唐域斜她一眼:“我說了要談情說愛了?”

唐馨:“……”

你最好這輩子都光棍算了!

……

哥利亞。

直升機上,韓靖跟陸焯峰並肩作戰(zhàn)多年,從未見過陸焯峰如此冷靜,他表面看起來非常冷靜,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修長好看的手指點在地圖上。

“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除了被控制的人質(zhì),其他人全部轉(zhuǎn)移在破舊的建築物後面,整個劇組加上羣演,將近四百個人,他們把人逼到這裡,是因爲(wèi)這裡很難轉(zhuǎn)移出去。”他頓了一下,指著一排當(dāng)?shù)卣?府爲(wèi)貧民搭建的臨時救助站,“但是,我剛纔看了一下,這裡障礙清除一下,是可以穿過去的,把這裡炸了,就可以通車,把這四百人先轉(zhuǎn)移出去,以防止他們失控的時候用坦克轟炸,只要把這四百人轉(zhuǎn)移出去,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拼盡全力救人質(zhì)。”

韓靖皺眉,這個方案確實是最能確保萬無一失的。

他猶豫道:“但是這個是救助站,這邊政/府是不會答應(yīng)讓我們炸掉吧,把這裡炸了,相當(dāng)於擾亂貧民,估計又要引起一番動/亂。”

陸焯峰神色冷淡,“讓他們在滿足暴/徒的條件和轟炸這裡選擇,看哪個損失比較大。”

以他們多年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來看,這種敢於在非常時期發(fā)起暴/亂的暴徒,可謂眼比天高,狂妄無比,提出的條件絕對高於炸燬一個救助站,不止五倍。

韓靖:“我立刻聯(lián)繫指揮中心。”

很快。

交涉下來了。

王國洋接線:“他們已經(jīng)安排人員去處理轉(zhuǎn)移貧民的事,當(dāng)然,我們的人也跟著過去,以免時間拖延太久,時間就是生命,你放心,冷靜一點兒。”

顯然,他也清楚明燭和唐海程是人質(zhì)的事情了,唐海程是前隊長,有功有勞,明燭父親那邊也在施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jīng),這兩個人是一定要盡全力去救的。

“那四百人要救,兩個人質(zhì)也要救。”

陸焯峰繃著下顎,汗珠順著他的帽子底下一點點往下滲,滑入頸脖,在軍綠色的作戰(zhàn)服裡不見了蹤影。

他抿緊了脣,眼神凝聚,打了個軍禮:“是!”

韓靖擔(dān)憂地看他一眼,“你沒事吧?”

陸焯峰喉嚨滾動幾下,神色無異,嗓音卻是乾啞:“沒事兒。”

如果要問,他現(xiàn)在是什麼心情。

他不知道。

只知道入伍十二載,出過大小不一的無數(shù)任務(wù),包括2013年那一場大型撤僑救援行動,他都沒有那麼害怕過,越是害怕,越是冷靜。

活了三十年,這是他第一次,前所未有的冷靜與執(zhí)著。

他腦子裡只有一件事——

把人救回來。

要他的命。

都可以。

他指著地圖繼續(xù)部署戰(zhàn)略,“劇組方說那邊還有遺漏的攝像機佈置在高處,沒有來得及撤離,從鏈接到的畫面裡看到,現(xiàn)在現(xiàn)場難民裡大概有上百號人,我猜,這裡面至少有30個人是恐。怖分子,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隱藏人數(shù)暫時不得而知,難民有沒有配槍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就目前的情況安排,我們從這裡落腳,沿著這條道翻過這裡,在這一帶找制高點,具體情況,就位後聽我安排。”

“是!”衆(zhòng)戰(zhàn)士齊聲吼。

……

救助站對貧民來說就是命,沒人願意捨棄,更何況他們並不太願意相信政/府,政/府出面說要把他們轉(zhuǎn)移到更好的救助站時,他們臉色一變,沒有任何驚喜,反而忌憚地盯著他們,完全不爲(wèi)所動地說:“我們在這裡很好,不用轉(zhuǎn)移,謝謝。”

當(dāng)?shù)卣?府代表再三表示:“真的是要給你們換更好的地方,請你們相信我們。”

不大概是他們平時的作爲(wèi)太令人失望,即使他們把照片和地址詳細列出來,衆(zhòng)多難民裡只有少部分人表情鬆動,猶豫一番,還是不願意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

最後,實在沒辦法,中國大使館理事長站出來,冷靜表示:“這一點,中國政/府可以保證,絕對不會騙你們,中國每年給哥利亞難民撥救助款多少?你們應(yīng)該清楚,維和軍人每年派遣多少?你們也肯定聽說過,哥利亞政/府是不會跟中國起衝突的,如果今日我們說半句假話,你們可以去大使館找我,我們現(xiàn)在非常需要這個救助站,請你們配合,非常感謝。”

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貧民們終於有些動容了,或許是被理事長打動,更多是相信中國政/府。

當(dāng)?shù)卣?府代表雖然略有不爽,但理事長說的是事實,哥利亞現(xiàn)在確實比較依賴中國,他們不願意因爲(wèi)一個救助站得罪中國,也清楚暴/亂分子提出的要求,一個救助站跟他們的要求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他們再三表示,絕對真實。

貧民代表同意了,軍/政鬆了口氣,立即安排轉(zhuǎn)移人員。

人員轉(zhuǎn)移迅速,炸燬救助站的□□早已準(zhǔn)備好,轟/炸聲停止後,十幾輛大巴車在軍隊的護送下,加速出發(fā)。

此時,已經(jīng)是夜間八點。

車輛悄無聲息地抵達舊建築後方,暴/徒也不傻,他們派了人把守。

臨時趕到的空軍特種兵悄然潛入,一直注意著把守暴/徒的中國公民看見了,眼裡閃過驚喜,立即拚命摀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忍不住激動喊出聲兒。

因爲(wèi),領(lǐng)頭的那個,悄無聲息地就把把守的人一刀抹了脖子。

陸續(xù)跳進來好幾個戰(zhàn)士,把守暴/徒全部被處理掉,只留了一個負責(zé)通訊的活口,正在等待救援的中國公民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中國軍人,瞬間淚流滿面,捂著嘴指向光明的方向,甚至不敢出聲。

十個,三十個,八十個……

所有目光都看向他們。

戰(zhàn)士們朝著他們走過來,明崢看著他們:“跟我們走吧,離開這裡,你們就安全了。”

他們指著自己的嘴巴。

明崢一笑:“可以說話。”

姜導(dǎo)立即說:“我們有八個傷員,有一個大腿中槍,流了很多血,還有一個被車撞倒,摔了腦袋,目前昏迷不醒,其他的不同程度輕傷。”

明崢下巴指指,身後幾個戰(zhàn)士立即站出一步,“你們先走,傷員我們會安全送到車上救治。”

姜導(dǎo)說:“讓傷員先上車。”

緊接著,杜宏說:“然後讓女人和羣演小孩先走。”

“對,讓傷員先上車!”

前方探測的戰(zhàn)士回頭:“老大,好像有人要過來了。”

明崢沒有多說,打了個手勢,“快!不要浪費時間,不要出聲,按次序聽指揮。”

大家慌張地站起來,聽從戰(zhàn)士指揮,有序而迅速地撤離,姜導(dǎo)和杜宏幾個,不停地回頭看,姜導(dǎo)憂心問:“那,唐隊長和明燭怎麼辦?”

明崢眼神一暗,陸焯峰要是連自己女朋友都沒辦法安全救出來,那他也別……

不會的。

一定會安全的。

他沉聲篤定:“放心吧,他們會安全的。”

幾分鐘後,所有人員離開舊建築,包括留下活口負責(zé)通訊的恐/怖分子,他並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只是僞裝恐/怖分子的難民,他不夠極端,他怕死。

腦袋上抵著一把槍,讓說什麼,就說什麼,不會露餡。

……

“人員全部上車,安全離開,接下來,看你們的了,所有精銳兵隨時待命,準(zhǔn)備增援,必定要將人質(zhì)安全救出。”

陸焯峰接收到消息,打了個手勢,跟韓靖各自帶隊,跳上幾輛裝甲車。

裝甲車迅速開上山坡。

翻過幾個黃土坡,在距離恐/怖分子據(jù)點的山頭的另一面停下,一個個身影矯健,飛速地翻越山頭,韓靖趴在山尖上,“看見人了。”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

但今晚月色極亮,對他們行動有利,加上不斷有人巡邏,不時打開手電筒,視線還不錯。

陸焯峰舉著望遠鏡,他眼力極佳,非常仔細地觀察,那些人遲遲等不到政/府的滿意答覆,開始起了疑心。

他們開始擔(dān)心有軍隊從後方或者上空侵入,他們擡頭看向天空,又看向四周。

地面除去劇組的車,一共有八輛車。

第七輛車裡,有個穿黑衣的高壯男人舉著拿出望遠鏡,陸焯峰沉聲:“隱蔽。”

男人觀察無異,有些不耐煩,跟當(dāng)?shù)卣B線,他打了個手勢,第五輛車?yán)瞿莻€十一二歲的哥利亞男孩,他說著英文:“不給句話我就十分鐘打他一槍,直到?jīng)]命爲(wèi)止。”

他話音剛落,男孩腿上立即捱了一槍,男孩啊地一聲慘叫,倒在地上,驚恐不已,不斷地往後退,嘴裡說著求饒的話。

“前進,注意隱蔽,他們準(zhǔn)備殺人質(zhì)了。”陸焯峰心下一沉,翻越一塊巖石,潛伏前行,“難民和暴/恐分子有本質(zhì)區(qū)別,難民長期吃不飽,眼神空洞且呆滯,而且比較瘦弱,暴恐分子眼神是瘋狂的,仔細看能分辨出來。第一輛車副駕駛和駕駛座裡的都是暴恐分子,第二輛車副駕駛和靠著車門旁邊站穿綠衣服的是,第三輛車靠車門站的兩個都是,其他的是難民……”

韓靖:“第四輛車抽菸的那個,和有紋身的那個是。”

陸焯峰:“第五輛車,也就是人質(zhì)車,四周圍著的,全都是,所以我們要確保的是人質(zhì)的安全。”

他看到一個穿旗袍的女人被人從車上揪下來,扯掉頭巾,當(dāng)他看清她的模樣,瞳孔猛地一縮,幾乎咬碎了牙。

所有人都繃緊了弦。

那個女人是陸焯峰的命啊。

接著唐海程被扔下車,倒在地上。

幾個暴/恐分子看見明燭,眼睛頓時亮了,目光貪婪地在她胸口和旗袍開衩處掃,毫不掩飾自己的淫/欲。

“好久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了。”

“還是東方人,這身打扮真好看,聽說東方女人都比較小?沒試過。”他頓了一下,手指在明燭身上指指,目光落在她白皙修長的腿上,“這個我知道,在中國,叫旗袍,如果談好了,把她帶走怎麼樣?”

“一人一個晚上?”

明燭聽得咬緊了脣,忍住想吐的衝動,一聲不吭地低下頭,眼神倔強而冷清。

有人抓住她的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明燭立即躲開,拚命忍住揚手給他一巴掌的衝動,她知道這個時候他們不會對她做什麼,但她就是覺得噁心。

陸焯峰看見這一幕,緊緊攥著槍桿,死命忍住想拔槍崩了那人的衝動。

就在此時,唐海程轉(zhuǎn)頭,說了句什麼。

他們聽不清。

……

唐海程的義肢早已經(jīng)鬆垮,他坐在地上,仰著臉,冷笑:“對女人和孩子動手動腳算什麼男人?”

旁邊那人一腳踩上他的膝蓋,在他的殘肢處用力碾壓,唐海程咬牙,青筋暴起,愣是一聲不吭。

“唉,我發(fā)現(xiàn)這個殘疾人挺有意思的,被打成這樣也不吭聲。”

“骨頭挺硬的啊,以前該不會是軍人吧?”

“哦,是嗎?”他撈起他的手,看了下他手上繭,“哈,還真是。”

“那等下第一個就殺他了。”

“好啊。”

明燭心裡一沉,看向唐海程。

唐海程依舊擡頭挺胸,目光無所畏懼。

無論任何時候,他都不會丟軍人的臉,中國軍人的懼意永遠不可能暴露在敵人的眼前。

她眼眶驀地紅了。

當(dāng)?shù)卣?府不知道怎麼跟他們交流的,沒有人聽到,明燭只聽見領(lǐng)頭的越來越不耐煩,十分鐘到。

砰一聲,站在她旁邊的人毫不猶豫地衝唐海城的殘肢上開了一槍,唐海程腿劇烈抖了一下,低低呃了聲,表情相當(dāng)痛苦。明燭連忙半跪在地上,扯下頭巾,手微顫,紅著眼拚命把手按在他腿上的傷口上,想堵住那奔流的鮮血。

陸焯峰剛轉(zhuǎn)移到一處巖石後隱藏起來,看見這一幕,臉色沉下來,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他們的要求,當(dāng)?shù)卣?府是不會同意的。”

他低頭,在耳機上說了聲,“全部就位,確保第五輛車所有武裝分子無反抗之力,確保人質(zhì)絕對安全,聽懂了嗎?”

“是,全部就位。”

“確定嗎?萬無一失的確定。”他重複一遍。

又一個十分鐘。

山底下。

砰——

一聲槍響,唐海程的殘肢上又多了一個血洞。

所有人一頓,一秒後,齊聲——

“確定。”

全部收到,陸卓峰觀察了唐海程的表情一秒,確定他還能堅持,又說:“韓靖,你負責(zé)其他車輛以及隱藏在難民裡的人頭。”

韓靖架著槍:“交給我。”

“行動。”

砰砰砰——

八聲。

原本站在第五輛車四周的恐/怖分子,全部一槍爆了頭,其他車輛上的暴恐分子立即驚奇,拔槍掃射。

唐海程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趁著那些人還沒靠近,大喊:“快,躲車上去,趴下。”

明燭拼盡全身的力氣,拖著他站起來,使勁兒把他拖起來,兩人艱難地坐回車上,那個被打傷的男孩無人幫忙,等唐海程和明燭上了車,唐海程探身抓住他的手,男孩兒的身體,被子彈打穿了,倒在車門外。

唐海程拳頭用力捶在車板上,眼神懊惱。

事已至此。

明燭抱著他的手臂,用力喘著氣,急急地說:“唐隊長,趴下吧……”

砰砰砰——

車子外是槍林彈雨。

唐海城忽然笑了:“中國軍人來了,這種時候就別指望誰能來,就指望中國軍人。”

明燭看了他一眼,心頭一驚,一方面希望是他,一方面又希望不要是他,她張了張嘴,顫聲:“會是他嗎?”

緊急救援,除了南邊的維和軍人,就是空軍了吧。

唐海程看向明燭,對上她擔(dān)憂又興奮的目光,知道她說的陸焯峰,他點頭:“應(yīng)該是。”

明燭抓緊了拳頭,捲縮身體,把自己捲縮成一個最安全的狀態(tài)。

如果是他。

那她就乖乖地,等他的救援。

如果不是。

那她要更努力,她要自己堅持到最後,確保自己安全轉(zhuǎn)移,順利回家,等他回國。

……

毫無徵兆的襲擊,讓恐/怖分子暴怒了。

領(lǐng)頭瘋狂對著接線喊:“你們說話不算話!你們……”

後面一串罵人的髒話。

幾秒後,他猛地轉(zhuǎn)頭,吼一聲:“還愣著幹嘛,給我把人質(zhì)全部殺了。”

陸焯峰臉色大變:“不好,他們要殺人質(zhì)了。”

韓靖大罵:“操!就知道他媽的不能指望當(dāng)?shù)?政府。”

陸焯峰架著搶,英氣的臉沒有一絲表情,從頭到腳都散著一股硬氣,下顎一低,“槍瞄準(zhǔn)了。”

山腳下,所有持槍的暴/亂分子面目獰猙地架著搶,對準(zhǔn)人質(zhì)車,準(zhǔn)備瘋狂掃射。

砰砰砰砰砰——

耳邊不斷響徹的槍聲,和偶爾打穿的子彈令車上的人惶恐不已,有個男人中了槍,倒在車上,壓在明燭身上,她驚得一抖,唐海程按住她,“別亂動,你瘦,趴平了。”

明燭似乎意識到什麼,她猛地轉(zhuǎn)頭,紅著眼拚命搖頭,“我不要……”

唐海程按住她的腦袋,手臂用力,把人狠狠往下壓,接著,整個人壓在她身上,沉得她毫無抵抗之力。她低頭狠狠咬著自己的手,泣不成聲:“唐隊長……”

唐海程像是沒聽見,對著那個中了槍,還保有神志的男人說:“把女人護著吧。”

那男人本來還拚命往地下鑽。

忽然一愣,看向淚流滿面的妻子,有些猶豫,“那是你的女人,長得那麼漂亮,你當(dāng)然護著她。”唐海程伸長手,把前排座椅放倒最低,勉強擋住自己,他沒看男人,只說一個事實:“她不是我的女人,但你相信我,只要她安全,我們能活命的機率越大。”

男人的妻子伏在車上,驚恐地顫縮著身體。

又是一顆子彈打穿,玻璃震碎,男人和女人同時一聲驚叫,男人看了妻子一眼,哽著聲說:“sorry……”

他讓妻子跟明燭一起躺平,還有另一個女人,勉強,被兩個男人壓在身下。

唐海程讓男人把車座椅放到最低,齊平。

唯一的遺憾是,男人比較胖,不能像唐海程那樣,幾乎能隱蔽自己,至少能讓車座椅緩衝一下子彈的威力。

明燭泣聲:“唐隊長……”

唐海程低聲說:“他曾經(jīng)是我的兵,我瞭解他,他是我?guī)н^和見過絕地求生能力最強的戰(zhàn)士,如果真是他,你安全了,他就能越冷靜,我還能喘口氣,缺胳膊少腿也沒事,能活出去就行,懂嗎?”

砰——

又是一槍,還是打進他右腿的殘肢裡。

明燭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顫,眼淚流得更猛了。

唐海程身體越來越沉,虛弱地說:“而且,我是軍人,有義務(wù)守護中國人的安全,這是我的責(zé)任。”

明燭淚流滿面。

一句軍人。

身上擔(dān)子千萬斤。

命便不屬於自己了。

……

車外。

山頭上,越來越逼近的綠色身影不斷掃射試圖靠近人質(zhì)車峰暴/徒,他們不斷扣動扳機,槍槍瞄準(zhǔn),不爆頭,也能讓他們倒地,原本想專心掃射人質(zhì)車的暴/徒慢慢顧暇不及。

有人衝著還沒拿槍的難民怒喊:“都給我拿起搶!想活命的!就給我開槍!”

他一槍打爆沒有提槍的難民。

一瞬間。

所有難民臉色驚變,跟之前說的不一樣啊,但已經(jīng)沒辦法,他們憤怒而驚慌地從車上拽下武/器。

衝著子彈來的方向不斷掃射,一時間,幾乎都被暴/徒催化成了恐/怖分子。

陸焯峰目光冷靜,隱蔽潛行,“韓靖,彭戈,掩護我,我要去人質(zhì)車。”

“可是,那邊太靠近了……”彭戈猶豫,“有個視覺盲區(qū),我看不到,不能完全確保你的安全。”

陸焯峰眼睛不眨,說話間一連開了幾槍,:“那你就在能確保的情況保護我,其他的,我會想辦法解決。”

彭戈咬牙。

韓靖:“讓他去,你的盲區(qū)在哪裡?我轉(zhuǎn)移一下。”

陸焯峰:“不用,你這個位置不能動,你一動,人質(zhì)車後方有個視角你就看不見了,你只能完全確保我的安全,不能絕對確保車裡的人安全。”

他連這個都算得這麼準(zhǔn),冷靜得過分了。

這傢伙現(xiàn)在心裡只有一件事,救人。

韓靖咬牙:“好,你去吧。”

陸焯峰裝好彈夾,臉頰貼著槍桿,單閉著一隻眼,一步三槍,槍槍瞄準(zhǔn)。

耳機裡傳來一聲痛叫。

他步伐不停,沉聲:“孟恆?傷哪兒了?”

“大腿,還能爬……”

“誰在他附近?”

張武林:“我。”

“看情況,把人拖到安全點,注意安全。”

“是!”

陸焯峰已經(jīng)靠近人質(zhì)車,也虧得他們爲(wèi)了隱蔽人質(zhì)車,把車停在一塊大巖石後面,在高處看不出優(yōu)勢,走到平地後,這裡給了他一個短暫藏身的地方。

他貼著巖石,探出腦袋。

車後方,有幾個人舉槍,其中一個,被打中。

剩下的四個人,兩個翻滾而過,接近車底,陸焯峰神色一凜,立即翻身而出,一槍打爆其中一個的腦袋,另一個反應(yīng)極快,躲到車身另一邊。

剩下的兩個,子彈打在他腳邊,下一瞬,被韓靖和彭戈爆了頭。

陸焯峰沒有猶豫,迅速拉開車門,掃了一眼車裡的情況。

只一眼,就看見壓在最底下的,熟悉的泛著柔光的面料。

停留0.1秒。

他不確定她好不好。

但他沒辦法猶豫,也沒辦法停下,更沒辦法分心。

砰的一聲。

對面的人胡亂連打幾槍,陸焯峰俯身躲過,迅速起身,跳到座椅上,弓著腰,瞄準(zhǔn),那人大喊:“有……”

嗓音戛然而止。

陸焯峰一槍爆他的腦袋。

他身後,是一羣圍攻而來的人,如今,黑夜混亂,已經(jīng)有些分不清哪些原本是難民,哪些是原裝恐/怖分子,只要拿槍不要命掃射的,韓靖和彭戈一律開槍。

陸焯峰喘了口氣,嗓音低低地,壓抑而剋制:“明燭,叫我一聲。”

明燭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忍不住哭了。

“嗯?叫我。”

明燭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顫抖:“我在……”

她吸了口氣,語速很快:“我很好,陸焯峰,我在呢,在呢……”

陸焯峰嗯了聲,又說:“隊長,給個聲兒啊。”

唐海程喘息,但是笑著罵道:“臭小子,我還在喘氣呢。”

陸焯峰跟著低笑了聲。

有女人哭了起來。

三個聲兒。

他瞄準(zhǔn)前方,低聲說:“別哭啊,我會守護你。”

明燭眼淚悄然滑落,忽然極度滿足,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像護盾似的將她周身包圍,任由槍林彈雨也打不穿,心口被脹滿了,她閉上眼睛,輕聲迴應(yīng):“好。”

那男人的妻子跟明燭臉對臉地趴著,她丈夫很沉,她費力地問了明燭:“他是中國軍人?你的……愛人?”

“我丈夫。”

她語氣高楊,自豪感油然而生。

陸焯峰嘴角一翹。

嗯,這是他第一次聽她這麼叫他。

……

大巴車上,正往安全陣地轉(zhuǎn)移的近四百人中。

明崢鏈接到其中一臺沒打壞的攝像機,大家看到了這個畫面,有人悄悄錄下視頻,發(fā)到微博上,沒有正臉,沒有聽到人聲,只聽見槍林彈雨的聲音。

但能看到大部分的畫面。

中國軍人是最牛的!

唐馨看見的時候,非常激動,她興奮地抱住唐域:“是陸焯峰!明燭有救了!”

唐域盯著畫面,“嗯,他老婆,他拼了命去救,不應(yīng)該嗎?”

唐馨瞪他:“你這人怎麼這樣?你不高興嗎?怎麼說話酸不拉幾的,你還喜歡明燭啊?”

唐域無奈地拍拍她的腦袋,“我說的是實話,要我老婆在車上,我也這麼去救。”

“你這種人,有老婆嗎?”

唐域垂眼:“你抱著我?guī)致铮肯矚g我?”

唐馨立即鬆手。

唐域迅速扣住她的腰,低頭似笑非笑地看她。

唐馨掙扎了幾秒,沒掙脫,半響,她幽幽地說:“我喜歡的是你的錢,我從小就想傍大款,立志做豪門太太,出門有司機,購物刷黑卡,回家有菲傭。”

唐大款:“……”

……

哥利亞。

暗處。

隔壁山腳,一輛裝甲車開過來,車上又跳下十幾個恐/怖分子。

張武林密切觀測,“不好,他們還有人藏在高處。”

話音一落。

砰砰砰——

韓靖半瞇著眼,看向那邊,對彭戈說:“你掩護陸焯峰,我?guī)蓚€人去收拾那幾個不要命的龜孫子!穩(wěn)嗎?”

彭戈:“陸隊已經(jīng)到那裡了,穩(wěn)。”

……

陸焯峰藏身人質(zhì)車,被其中一個頭目發(fā)現(xiàn)了,他非常狡猾,他從車後方,利用難民的身體做盾牌,一路潛伏到車前,繞到敞開的車門。

他動作太快,加上有人掩護。

彭戈來不及開槍。

陸焯峰迅速回身,連開兩槍,都被他翻滾躲過。陸焯峰怕他開槍亂掃,傷到車上的人,跳下車,開了一槍爆了前方衝過來的人頭,踩住頭目的手,砰一聲,打穿他的後頸。

一擡頭,就看見有個人爬上裝了炮/彈的坦克上。

彭戈打了幾次,都被他躲過了,有些氣惱:“打不中啊隊長!怎麼辦!他縮頭烏龜似的……”

陸焯峰撿起地上的一把將搶扔上車。

“隊長!拿著!”

車門暴力關(guān)上。

人一瞬間就跑沒了。

明燭聽不到,看不見,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惶惶不安。

……

韓靖接到指揮中心的消息,“人質(zhì)到你們手上了嗎?”

韓靖已經(jīng)解決掉山頭的狙擊手,他回頭看了眼,對陸焯峰充滿信心,他說:“算在吧,陸焯峰在人質(zhì)車上,沒問題的。”

“接應(yīng)你們的直升機快到了,準(zhǔn)備一下。”

“他們?nèi)颂嗔恕?

“什麼意思?”

“我說他們?nèi)颂嗔耍退阒鄙龣C到了,我們也不一定能安全登機。”他看了眼。

看見一個軍綠色的身影飛快竄出去!

“彭戈!韓靖!”

韓靖定睛一看,嚇了一大跳,根本顧不上跟王國洋說話,立即竄下山。

大巴車上,明崢盯著畫面,低罵:“靠!他們想轟哪裡?舊建築還是人質(zhì)車?”

不可能是人質(zhì)車,人質(zhì)車附近有他們的人。

陸焯峰在槍林彈雨穿梭,一邊開槍一邊找落腳地,手臂不慎中了槍,腳步不停,一個翻滾到了坦克邊上,那人想轟炸的,是舊建築,裡面有四百人,死了。

他們不虧!

裡面的人已經(jīng)全部安全撤離,陸焯峰鬆了口氣,他擔(dān)心的是,他想轟炸人質(zhì)車,他攀上車,把人引出來,彭戈沒打中他的要害,只打中了他拿槍的手。

槍掉落。

陸焯峰擡頭,迅速補了一槍,直中眉心。

大巴車上,所有人鬆了口氣。

下一瞬,屏幕忽然黑了。

姜導(dǎo)黑著臉說:“媽的,不知道誰的槍打壞了攝像機了吧……”

明崢皺眉:“也可能是信號斷了,還有嗎?”

安裝攝像機的攝影小哥上前,“我試試另一臺……”

……

此時,韓靖帶著人從山上把人團團圍住,他們僅還剩二十來人,他大聲喊:“難民把槍放下,我們不會傷害你們!”

剛開始還有人開槍,被打倒兩個後,有人開始放下槍,哭著求饒:“我不想死,我不想這樣的……再窮我也不想死……都是他們逼我們的!求你們饒了我們……”

接著,一個個跟著把槍放下。

所有中國戰(zhàn)士彙集到中心點,拿槍對準(zhǔn)他們,大家齊齊鬆了口氣。

陸焯峰跳下車,走向人質(zhì)車,拉開車門,把唐海程架下車,唐海程此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他喊:“軍醫(yī)!”

邵駿立即跑過來,把唐海程放平,檢查他的傷口,立即做止血處理,“全部傷在右腿上……不過,命能保住,可能要二次截了……”

唐海程氣息很低:“短一寸就短一寸吧,能保命就行……”

……

陸焯峰看著明燭安然無恙地趴在那裡,狠狠鬆了口氣,他彎腰,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出來,明燭全身都麻了,動彈不得,她費力地仰頭看他。

陸焯峰埋頭在她頸窩裡,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抱住她,抱住失而復(fù)得的……

明燭被他抱得渾身發(fā)疼,忍不住叫出聲,陸焯峰才鬆開她,垂眸,一瞬不眨地盯著她看。明燭笑了一下,眼睛紅紅地,看見他手臂上的血,急得眼淚滑落,“你受傷了?”

“沒事兒,小傷。”他不慎在意,坐在車上,把人放到腿上,嗓音是啞的,“你呢?”

“我一點兒也沒傷,唐隊長護著我。”明燭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劫後餘生,大難不死,讓她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只有眼前的人才是最真實,最重要的。

她低頭去看唐海程,邵駿正撕開唐海程的褲子,傷口有些血腥。

陸焯峰怕她看了不適,立即摀住她的眼睛,連多餘的畫面都不準(zhǔn)她看,“別看。”

明燭低下頭,乖乖答應(yīng):“好……”

張武林打開另一扇車門,把哥利亞男人拉下車,再把那兩個女人帶下車。

倒在地上的男孩兒,沒氣了。

就在韓靖檢查難民中是否還混有恐/怖分子的時候。

突然,一輛平平無奇的車從山底衝出來,車子開著直射燈,反光照得人眼花,陸焯峰半瞇著眼,看清他瘋狂的笑容,臉色一變,站起來,抓起旁邊的槍,一把爆了司機的頭。

車在張武林面前停下,他迅速跳上車,鑽進駕駛座,彭戈跟著上車幫忙檢查,張武林扯起趴在方向盤的司機,一腳踹下車。卻忽然聽到一聲異響,這聲音太熟悉了,他神色大變,仔細一聽,手在座椅下方摸了一通。

找到了!

他立即俯身去看。

十八秒。

他臉色瞬間蒼白,腦子一片空白,呆滯地直起身,就聽見彭戈喊:“媽的,全是……炸/藥啊!這一車,能把山都給炸平……”

正要回過頭,忽然被人一腳踹在屁股上,整個人以狗爬式摔落,“操!”

彭戈吃了滿嘴泥,茫然地想要回頭,就聽見陸焯峰大吼:“張武林,你他媽在幹嘛!!”

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兒,神色大變,迅速衝過去。

張武林已經(jīng)坐到駕駛座上,他的速度從未如此敏捷,思維從未如此清晰,嘴裡喃喃道:“15秒,怎麼辦?”

下一秒,腳下已經(jīng)不受控地,本能地把油門一腳踩到了底。

車以秒速從陸焯峰面前衝出去,捲起狂風(fēng),帶起塵土,他在最後一刻,看清了張武林最後呢喃的嘴型,喉嚨拚命嘶吼,乾啞得破了音:“張武林!!!!!”

張武林甚至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guān),在心裡默唸:“十二、十一、十、九……”

車子越衝越快,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他嫌不夠,咬著牙,死命地踩。

越遠越好。

越空曠,越安全。

“張武林!!!!!!”

陸焯峰眼睛赤紅,又嘶喊了一聲,奈何車衝得太快,一下就衝出去了幾十米遠,他跟著跑了幾米,被迫停止。

張武林聽見了,他沒有回答,沒辦法回答,他臉上是瘋狂的,肅靜的,甚至是平和的,他想起入隊的時候,陸焯峰問:“怕死嗎?”

張武林老實說:“怕。”

陸焯峰笑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正常,我也怕,不過既然選擇做一名軍人,有時候必須得做選擇,把國家,人民,部隊的所有損失降低到最小,哪怕是要你死,你也要第一秒做出選擇。從你作爲(wèi)一名軍人開始,你的命,就屬於國家了,懂嗎?”

他懂,所以他義無反顧,也不後悔。

這裡有他的戰(zhàn)友,有他尊敬的隊長,還有他們辛苦營救的人質(zhì)。

張武林知道,如果換成陸焯峰在他這個位置,他一定是毫不猶豫,比他更迅速地做出選擇。

以一人之命,解百人之苦。

很值。

他心裡倒數(shù)著,忽然張大嘴巴,面目獰猙瘋狂,像哭,也像笑,他用盡生命全部力氣嘶吼出聲:“啊啊啊啊啊啊……”

那聲音,似壯烈,似不甘,似悲壯。

五、四……

再也沒有什麼,比親眼看著自己的愛人,家人,戰(zhàn)友陷入困境,自己卻無能爲(wèi)力的感覺更讓人絕望了,陸焯峰深深感受過這種情緒。

他閉上眼,從知道明燭被抓爲(wèi)人質(zhì)到現(xiàn)在,近十個小時,眼看著,戰(zhàn)鬥已經(jīng)到了頭,以爲(wèi)任務(wù)完成了,所有人員安全。

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張武林送死。

陸焯峰眼淚不受控地從眼角滑落,紅著眼回頭怒吼:“所有人原地趴下!!!!!!”

他回過身,衝刺回去,明燭愣愣地擔(dān)憂地看著他,直到被他猛的一撲——明燭的耳朵被男人緊緊摀住,他把人牢牢護在身下,撕碎人心的爆/炸聲在不遠處響起。

明燭慌得不知所措,她從來沒見過陸焯峰這個樣子,她被撲到在地上,嚴(yán)嚴(yán)實實地,她微微睜開了眼,就聽見了那可怕的爆炸聲,她想去摀住他的耳朵,卻動彈不得。

天空被照亮,是高高燃燒起的火焰。

地動山搖,天空欲塌。

所有人都懵了。

爆炸聲停止後,那裡只剩一片火海。

陸焯峰被爆炸聲震得頭昏目眩,猛地晃晃腦袋,滿身滿臉的黃土,有些呆滯地盯著那片火海。

明燭張著脣,同樣呆滯地盯著那片火海,還沒反應(yīng)過來,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沒了呢?

旁邊,有個恐/怖分子突然掙扎著起來,搖頭晃腦地爬過去,抓起地上的搶,陸焯峰天生的敏銳度比他更快迅速拔槍,一槍爆頭。

韓靖也反應(yīng)過來,拔槍爆了幾個混在難民中的武裝分子。

陸焯峰腳步有些搖晃,走向那片火海。

所有戰(zhàn)士都紅了眼,跟著看向那片火海。

明燭忽然從身後抱住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只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要說對不起。

但她就是想對他說對不起,因爲(wèi)她現(xiàn)在腦子一片空白,她非常害怕,她知道他有多難過,她心疼他。

心疼,害怕得想放聲大哭,想爲(wèi)他做點什麼,卻無能爲(wèi)力。

她很難過,爲(wèi)小班長。

在某一個瞬間,她想起林子瑜。

林子瑜如果知道張武林再也回不去了,她會不會特別後悔,會不會很難過?

會的吧。

畢竟,愛過的。

或許,還愛著呢?

喜歡上這樣一個至忠至誠的人,跟他有過擁抱,有過親吻,談過戀愛,想過嫁給他,是忘不了的。

她緊緊抱住陸焯峰。

她就忘不了。

陸焯峰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fā)酸,才猛地回過神來。他回頭,摀住她的眼睛,低聲說:“沒事兒啊,別看,忘記掉,今晚所有的畫面都忘記掉。”

……

一切都結(jié)束了。

大家登上接應(yīng)的直升機,醫(yī)生給傷員檢查傷口,這羣戰(zhàn)士看著戰(zhàn)友被火海吞噬得連灰都沒了,一個個都不吭聲。

邵駿走過來,情緒低落,“陸隊,你傷口處理一下。”

他胳膊和脖子受了傷。

明燭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轉(zhuǎn)頭看他,陸焯峰摸摸她的腦袋,低聲說:“沒事兒啊,我去去就好。”

他人起身,走過去。

不讓她看。

明燭跟過去。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嗯?”

明燭又坐了回去,等他背對她的時候,又站了起來,邵駿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陸焯峰知道她在看,嘆了口氣,朝後伸手:“過來。”

明燭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坐在他面前,輕聲說:“沒事兒的,我以前也看過我哥處理傷口,不是很可怕,我膽子沒那麼小。”

他反握她的手,嘴角抿緊。

明燭抱著他沒受傷的胳膊,把腦袋靠進他懷裡,身體貼近他,感覺這樣他會好受一點兒。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安慰他,“小班長,跟徐睿哥一樣,是天使,也是英雄。我小的時候就覺得徐睿哥哥像天使,其實我沒告訴你,我一開始見到小班長的時候,就覺得他跟徐睿哥是同一種人,徐睿哥更陽光也更精明一些,但他們是同一種人。”她頓了一下,“不對,你們都是同一種人,你是,唐隊長是,徐睿哥是,小班長也是,你們所有人都是……”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機艙裡的人都聽見了。

韓靖就坐在旁邊,低聲問:“天使?”

邵駿接了個話,“你們女孩子這麼形容……好吧,天使也好,英雄也好,都是烈士,上了天堂的。”

明燭點頭:“嗯。”

陸焯峰摟著她,腦袋往邊上一垂,跟她頭挨頭,親密無間,也像是在依賴她,給了明燭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感,她覺得自己是被他需要的,她摸摸他的頭髮,柔聲問:“你累了是不是?那你靠著我。”

她挺直了背。

陸焯峰甩掉腦子裡的畫面,真閉上了眼,嗓子乾啞得不像話:“過些天,我需要回國一趟。”

明燭咬著脣,小聲問:“把……小班長的骨灰?guī)Щ厝幔俊?

骨灰,是從那片灰土裡抓的一把。

就算是小班長了,他們要帶他回家的。

回中國,回他的故鄉(xiāng)。

落葉歸根。

塵歸塵,土歸土。

陸焯峰閉上眼,低低地嗯了聲,摸摸她的腦袋,“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

明燭垂下眼,腦子裡其實亂得很,心還非常惶然不安,她見過陸焯峰嚴(yán)厲訓(xùn)兵的模樣,見過他對她生氣的樣子,也見過他無可奈何對她妥協(xié),見過他溫柔哄她的模樣,更感受過他爲(wèi)她情/欲/爆發(fā)得險失控的模樣。

卻從未沒有見過陸焯峰這個樣子,他看起來很難過,卻在極力忍耐和剋制。

她心疼得不行。

卻不知道說什麼來安慰他,只能靠他更近一點兒。

陸焯峰感受到了,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又摟緊了幾分。

大家一致沉默,閉上眼。

飛機快降落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緩過了一口氣。

韓靖從旁邊拍拍陸焯峰的背,“回頭,我把這八個月維和工資都給張武林家裡。”

陸焯峰迴頭瞥他:“老婆本不要了?”

韓靖看著他:“我知道你肯定會給他家裡錢的,他家裡還有個弟弟念高三對吧,我猜,你估計要資助他弟弟念大學(xué)的學(xué)費吧?也不少錢了,都是咱們的兵,誰帶出來的都一樣,不能讓你一個人擔(dān)吧,再說,你也要娶老婆,你也要老婆本啊。”

明燭轉(zhuǎn)了一下眼睛,不過腦的話就說出了口:“我養(yǎng)他,不要他老婆本。”

這話一出。

總算把沉悶的氣氛帶走了一絲,有人低笑:“陸隊要吃軟飯嗎?”

明燭有些不好意思,剛要解釋,陸焯峰便淺淺地勾了下嘴角,“對,我老婆養(yǎng)我,有問題?”

“啊?真吃軟飯啊?”彭戈瞪大眼睛。

“吃。”陸焯峰沒受傷的胳膊勾著明燭,嗓音很低,閉著眼的。

“不是這樣……”

明燭臉紅了,她的意思是,她支持他,供養(yǎng)一個大學(xué)生唸完大學(xué)也花不了多少錢,而且陸焯峰的家境和工資也不差……

供得起。

她反正不需要他在她身上花多少錢。

他做什麼她都支持。

像對徐奶奶一樣,再隔幾年,對張武林的弟弟那樣,這纔是他。

她在陸焯峰耳邊小聲說:“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都答應(yīng)。”

陸焯峰眼眶溼潤,睫毛顫了幾下,側(cè)頭,脣在她臉上眷戀的蹭了蹭,低聲呢喃:“好。”

飛機降落。

大家齊齊吐了一口氣。

陸焯峰撐著身體站起來,站得筆直,低頭在她耳邊說:“我沒事兒,還有,不要跟我說對不起,這件事你沒錯,知道嗎?”

明燭擡頭看他。

陸焯峰盯著她,明燭點頭:“好,我收回來,可以嗎?”

陸焯峰點頭:“好,回頭說幾句好聽的話吧,我聽著能高興一點兒。”

他是真的很難受,張武林太年輕了,他忘不了那個畫面,但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現(xiàn)地太脆弱,他不想讓她擔(dān)心。戰(zhàn)友犧牲,這不是常態(tài),但這麼多年,他也經(jīng)歷過不少。

他怕明燭心裡會有陰影,她畢竟不是軍人,她只是一個內(nèi)心柔弱的女人,沒有接受過特別的心理培訓(xùn)和疏導(dǎo)。

很多人質(zhì)在被救援出來後,會處於陰影中長時間走不出來,常常噩夢,那怎麼行?還有幾個月他才能回去。他能感覺到她的情緒受他的影響,也能感受到她的緊繃和害怕,她在強忍著,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他再多一絲負擔(dān)。

他儘量地,想讓她心情放鬆。

他摸摸她的腦袋:“嗯?”

她乖得不像話,什麼都答應(yīng):“好,你想聽什麼,我都給你說。”

他低頭看她,“什麼都可以?”

“嗯嗯,我答應(yīng)你了,什麼都可以的,只要你想聽。”她想了想,有些爲(wèi)難地補充,“嗯……就是別讓我學(xué)狗叫就行,我最怕狗的,也學(xué)不來……”

“學(xué)貓叫呢?”

“……”她視死如歸地點頭,“可以的。”

正排隊下飛機的戰(zhàn)士們一聽,齊刷刷地回頭,目光呆滯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滿眼都是:陸隊媳婦兒……可真他媽軟啊!怎麼調(diào)。教的啊!求秘方啊!

還有就是:陸隊不僅喜歡聽媳婦兒學(xué)狗叫,還要學(xué)貓叫?什麼屁愛好?男人不是應(yīng)該喜歡聽女人叫/牀嗎?

以及:陸隊的口味兒……有點兒重啊!

韓靖眼神更直接:你他媽關(guān)起門就是個變/態(tài)狂啊!

陸焯峰自動忽略他們的眼神,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揉揉她的腦袋:“等回家再跟我說。”

明燭沒有關(guān)注他們的眼神,她一門心思全在陸焯峰身上,可乖了,他說什麼都點頭,說:“好……”

韓靖忍不住說:“那個,明燭啊,你可長點兒心吧!別被這小子吃得死死的啊,男人回到家啊,要多聽女人的話,那纔是好老公。”

明燭擡頭,茫然地看他:“啊?”

陸焯峰冷淡地看他一眼。

韓靖咬著牙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當(dāng)我沒說。”

明燭擡頭看了眼陸焯峰。

他啊。

也挺聽話的啊。

——

微博上。

集銳影視官博V:“劇組所有人員全部安全撤離,會挑個黃道吉日回國,請祖國的親人們做好準(zhǔn)備,迎接你們的愛豆,家人和朋友,以後大家好好過日子,努力賺錢,不要浪費時間去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在生命和時間面前,任何東西都是奢侈。有想吃的東西就去吃,有沒看的電影就去看,有想去的地方就去,但要確保安全!最重要的是,有喜歡的人趕緊表白!該談戀愛談戀愛去!吵架的趕緊和好!和不了就分了找下一春!沒談戀愛的趕緊找男朋友女朋友!有想睡的男人女人趕緊去睡!有相愛的趕緊結(jié)婚!沒生孩子的趕緊生……生命大和諧!祝福大家!”

唐域看著唐馨一口氣不喘,一分鐘一百六十字的時速敲下這一排排的字。

食指按下return鍵。

成功發(fā)送。

評論瞬間刷爆了——

“已經(jīng)接到消息了,很感動,感謝中國軍人,所有人都能平安,真的太好了!!”

“今天集銳的官博意外地逗比啊,有想睡的人趕緊去睡,還生孩子,生命大和諧,這是開了個車?”

“今天的官博,換人了吧,平時的高冷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呢?”

“我想睡季東陽啊!!”

“我想睡兵哥!全世界最帥的男人就是軍人了!如果不是他們,我就沒辦法回來了!我最愛軍人!以後我要嫁給軍人!”

“樓上這位,你是獲救人員?”

唐馨一邊刷評論,手指在鍵盤上噼裡啪啦地敲字,一邊語速極快地嘀咕念出來:“是開了個車,給你們提個醒,否則每天矯情作精,浪費時間生命。今天的官博是換人了,是我,你們的唐大編劇。季東陽有周宜寧了,他睡一輩子都不夠的。兵哥當(dāng)然帥了,最帥的那個被你們明大編劇睡了,嗯明大編劇是女的啊,還是大美人!不是男人。嗯,這個是我們的獲救人員,《反恐》劇組的化妝師,我認識的,非常高興你們能平安回來……”

她越說越大聲。

三個小時前,唐馨讓唐域把官博登錄在電腦面前,她閒不住,太擔(dān)心了,忍不住想看私信和評論。唐域跟助理要來密碼,給她登錄上了,看著她刷了三個小時,一邊刷一邊自言自語。

最後,接到消息,所有人平安,她興奮地抱住他,激動地問:“我能發(fā)個微博嗎?用官博發(fā)?”

唐域有些無奈地笑,縱容地點點下巴:“發(fā)吧,想發(fā)什麼就發(fā)什麼。”

現(xiàn)在,看著她回覆網(wǎng)友時的眉飛色舞,越發(fā)覺得唐馨這個姑娘,越來越好玩了,真可愛。他驚歎之餘,又忍不住調(diào)侃她:“手速挺快的啊,寫劇本也這麼努力,給你加工資。”

唐馨忽然站起來,轉(zhuǎn)真面對他,仰著高傲的下巴,神氣活現(xiàn)地衝他伸手:“不要加工資,要你工資卡行不行?”

唐域挑眉:“嗯?”

唐馨眨眼:“要黑卡,隨便刷的那種哦。”

唐域雙手抱胸,倚著桌角,垂眼睨她,低笑出聲:“要黑卡可以,要做我女朋友才行。”

唐馨兩眼放光,手拚命往他眼前伸,急切地催促:“快給我,給我!給我呀!不給不是男人!”

唐域嘴角一抽:“……”

一點兒也沒有撩到妹的快感,完全被反撩了,他彎腰俯身,低頭,憤恨地在她脣上咬了一口,手摸到身後,拉開抽屜,摸出錢包,塞到她手上。

“給。”

唐馨摟住他的脖子,紅著臉,反咬回去:“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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