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圓將馬克杯放在顧知寒的辦公桌上,顧知寒自然而然地接過抿了一口,微微笑道:“真甜?!?
自打上回從晚楓村回來之後,她就習慣性在他的水中舀一勺蜂蜜。有次孟祥川過來發現了這個小舉動,笑著打趣道:“你倆已經夠甜的了,再甜就是糖尿病的節奏了吧!”
喬圓繞道他身後給他按著太陽穴,“顧總最近有心事,說給臣妾聽聽?!?
這個人總喜歡把所有的情緒隱匿於波瀾不驚的外表之下,但她還是能捕捉到他情緒的些許變化,她也不清楚是如何做到的,大約是相處久了能感受到對方氣場的變化。
顧知寒放下手上的工作,捉住她的手遞到脣邊一吻,順勢把喬圓拉到腿上,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後天是賀毅鈞55歲生日,我得過去一趟。”
原來如此。
“一定要去嗎?”
“嗯,一定?!彼Z氣中帶著些許無奈,“我答應過母親,每年都會給他過生日?!?
想到賀毅鈞幾次三番對賀釗無下限的偏愛,和過年時的登門騷擾,她就很不想讓他一個人去那種地方面對那樣的父親。
“能不能帶我去?”
見顧知寒正欲措辭拒絕,喬圓從他腿上跳下來,手腳並用地比劃道:
“鐵板小喬,在線護夫,手扶正義,腳踹人渣。”
顧知寒:“……”
他知道,她在人前向來都是周到有禮的,可聽她這麼說,還是忍不住會感動。
“你就帶我去嘛?!眴虉A央求道。
顧知寒笑了出來,寵溺道:“好?!?
“那一言爲定?!眴虉A趕緊遞上了一個吻,“蓋章了,可不許變卦。”
顧知寒所幸關了電腦,拿起車鑰匙,“走,帶你選衣服去。”
商場內,喬圓對著全身鏡比著一件XS的小禮服原地轉圈圈,忍不住感慨:“唉,我要是再瘦一點就好了,能讓顧總帶出去的,必須得是高配!”
“已經是頂配了,過猶不及。”
“那我要是胖回150斤呢,還頂配嗎?”
顧知寒淡淡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的審美點視你而定?!?
“顧總什麼時候這麼會吹彩虹屁啦?”不過還真挺受用。
“彼此彼此?!?
賀毅鈞生日那天,喬圓不到六點就醒了,一大清早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有種要奔赴戰場的使命感。
見身旁的人還沒睡醒,她躡手躡腳地拉開腰間的胳膊,跳下牀,一通洗漱後鑽進衣帽間,開始試前天新買的小禮裙,一件接一件。
直到顧知寒做好早飯出現在她身後。
“穿哪一件好呢?你幫我看看。”
顧知寒嘆了口氣,走上前輕輕拍拍她的肩,“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場合,隨意就行?!?
“那你幹嘛給我買這麼多漂亮裙子穿?”
顧知寒挑眉,“給女朋友買衣服也需要理由嗎?”
喬圓嘿嘿一笑,既然顧總都發話隨意就好了,那她所幸也拋開包袱,查了下星盤說今天宜穿藍色,就抽出一條寶藍色長裙,比劃了一下還挺漂亮,記得當時導購小姐說這件是本季最新款。
賀毅鈞每年生日都是在顧家老宅中舉辦。
一下車喬圓就被眼前的宅院的氣派震懾到了。
豪宅,真正的豪宅!一定是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顧知寒並未著急帶喬圓去會客堂,而是牽著她繞著老宅的公園般大小的中央花園緩步走了一圈,喬圓恨不得拿出速寫本把這些老式建築一一記錄下來,顧知寒腳步一頓,指著一處精美別緻的三層老建築說:“這裡我小時候住的地方?!?
他小時候住過的地方,那她好想進去一探究竟,說不定看到顧知寒兒時的照片。
她脫口而出道:“我想進去看看?!?
他眼神中有些許歉意:“我今天沒帶鑰匙,要不等明年?”
穿過中庭進入明亮而寬敞的待客大廳,雙層通高的吊頂上掛著無數華麗耀眼的水晶燈,裡面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雖說是生日宴倒更像是大型應酬現場,來的人大多都是生意場上的有牌面的人物,其中不少的人她還認識,陪在顧知寒身邊一一打著招呼。
到了恆容之後她很少親臨在這樣的場合應酬,基本都是由副總們代勞,所以此時大家只當她是顧知寒的助理。
“喲~知寒?!?
只見一身橙黃色西裝的賀釗挽著一個身材火辣,明豔動人的網紅臉美女朝他們走來。
這女子很美,宛如一朵人間富貴花。
喬圓腦子裡瞬間冒出幾句詩——
迎著清風長髮飄,G罩杯上涌波濤,尖尖下巴薄薄嘴,窄窄腰身大長腿。
最後把目光落在這美女身上,準確的說是她身上的禮服。
好眼熟哦。
神一樣地撞了衫。
賀釗的目光卻始終瞄在喬圓身上,上下掃視了好幾輪,又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美女,“你倆是不是撞衫了?”
喬圓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你能說點我不知道的嗎?面上還是不同智障一般見識,擺出標準的營業姿態,客客氣氣道:“賀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喬圓,哦不,現在是不是應該叫你喬總了?才幾個月不見了就越發我見猶憐了!”
網紅女瞪著他,輕“哼”一聲別過頭去。
從旁人眼裡來看,這只是賀家的兩兄弟帶著各自的女友在相互寒暄。
顧知寒沒同他客套,直接領著喬圓往大廳裡面走,想著今天還是早點走人。
“我去找賀毅鈞,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應該會很快?!?
喬圓點點頭,指著一旁的衛生間標識說:“好,我去趟洗手間?!?
書房內。
顧知寒把禮物放到桌上,平靜道:“父親,生日快樂?!?
賀毅鈞早已習慣顧知寒每年的例行公事,這個兒子和他早就水火不容了,卻不知爲什麼還會年年來給自己過生日。
或許今天是個好時機。
賀毅鈞指著一旁的沙發開口道:“知寒,先坐吧?!币娝麤]有坐下來的意思,繼續說:“我們爺倆好久沒這麼心平氣和地待在一塊了吧?今天能陪我聊兩句嗎?”
“嗯。”顧知寒坐下來。
賀毅鈞悠悠開口:“我知道,要不是你寬宏大量不再追究了,釗兒現在還不能出來呢,謝謝你啊知寒。今天是我生日,都五十五了,轉眼間就過了大半輩子,你都這麼大了……”賀毅鈞溫和地笑了笑,“人老了就容易感慨,你別介意。”
“……”
顧知寒不曾想有朝一日他和賀毅鈞也能像現在這樣,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話,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抱有一絲絲期待的,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幡然醒悟,也許他後悔當初對姥爺和母親做出那樣的事。
“知寒啊,能不能答應爸爸一個心願?”
顧知寒不言,看向他聽接下來的話。
賀毅鈞深深嘆了口氣,“釗兒這次回來後,股權地位都被沒有了,現在在人面前也擡不起頭,你看能不能……把之前的股份還給他?說到底你倆也是親兄弟,等我百年之後,我的資產分配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顧知寒垂眸,在心裡嘲諷了自己一下,剛剛片刻的期待是多麼幼稚——他怎麼可能幡然悔悟,不過是爲在賀釗跟自己談條件。
“澤輝的股權和您微不足道的資產,換做是您,會作何選擇?”他淡淡地說,“您的遺產我不會奢求半分?!?
賀毅鈞絲毫不意外,決定使出殺手鐗:“知寒啊,過幾天就是澤惠的忌日了吧,如果她還在,看到自己的兒子這樣對我,又會作何感想?”
“虧得您還記得她的忌日。”顧知寒不願繼續這毫無意義的談話,起身往門外走。
“如果你同意我說的,過幾天我會去看看她?!?
腳步驀地一頓,握成拳的手緊了又鬆,這一刻,他心中對賀毅鈞殘存的最後一絲絲期待徹底煙消雲散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這是最後一次來給他過壽。
喬圓對著盥洗臺仔細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和身上的禮裙,暗暗感慨。
雖說錦鯉體質沒有,撞衫體質卻實錘了。
跟誰撞衫也不能跟賀釗的人撞。
平時把服裝設計當**好,也會隨手畫一些設計稿,再加上之前給孟花林當助理時在舒姐的指導下親自動手改過幾件戲服,喬圓心下有了主意。
她把長長的裙襬收至腰間繫好,從頭上取下幾根卡子固定在腰間,長款禮裙變成利落的短款,少了幾分端莊矜持卻多了幾分幹練利落。本就不喜胸前穗帶過於繁瑣的設計,於是將胸前的穗帶裝飾在系法上做了點調整,看上去簡潔爽利了不少。
顏色還是那個顏色,禮裙的氣質卻是煥然一新。
又從手包裡取出頭繩,對著鏡子把披散著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盤了起來,撥弄了一下額前的劉海,拿出口紅補了個妝後,喬圓看著鏡中變了個造型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怎麼說也當了半年的喬總,現在身上也帶著幾分職場精英的氣場,這是一般人模仿不來的。
“喬圓!”
剛一出洗手間,就被尾隨而來的賀釗單手扶牆攔了路。
這貨在跟她玩壁咚?
喬圓似笑非笑地說:“看來賀總在看守所裡過得挺滋潤?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一邊說著,一邊咯吱咯吱地活動了一下手上的筋骨。
賀釗壓低聲音,笑得玩味,“今天那麼多人在,這裡是我的地盤兒,難不成你還敢動手打我?”
喬圓輕車熟路地屈膝擡腿。
見她要來真的,連忙後退了一大步,“我去!還真來?。 ?
喬圓直接往外走,賀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之前的事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佔你便宜,更不該動手打你?!?
喬圓撥開他的手,漫不經心地笑道:“你要是真佔了我便宜,今天還能好端端在這裡站著嗎?”
“但我是真的喜歡你!”
“呵,你喜歡我,還是喜歡顧知寒的女人?”
“我不介意你是顧知寒的女人,我比他更懂你,要不你跟我試試?雖說我生意場上玩不過他,現在也沒興趣跟他玩了,但是你……”賀釗勾起嘴角,上前一步,“我要定了?!?
“釗釗!”尋著變了調的聲音看去,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衣著華貴的美麗女人,剛剛在大廳裡見過,這女人身材樣貌都很是出衆,並且看上去端莊賢淑,所以對她的印象還挺深,只是此刻女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嗔怒扭曲。
孫芳秀踩著高跟鞋快步過來,賀釗下意識躲閃一下,只見她一把扯過兒子,指著鼻子教育道:“你怎麼能要顧知寒玩剩下的女人!嫌不嫌髒?!什麼叫生意上沒興趣?那我這麼多年培養你爲了什麼?!”
看向一旁的喬圓,瞬間做出雞媽媽保護小雞仔狀,激動地說:“我警告你喬圓!離我們家釗釗遠點!別給臉不要臉?!?
嚯,連她的名字都知道?
“媽!”當著喜歡的女人面被這樣辱罵,太他媽丟人了,賀釗只想趕緊把孫芳秀拉走。
喬圓卻輕哼一聲,笑道:“釗釗媽媽,誰不要臉?”
“當然是你不要臉!顧知寒先是害我兒子進了監獄,好啊,現在又派你來勾引他,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陰謀!”
這女人怕不是有迫害妄想癥?
戲精上身的孫芳秀已經腦補出了一系列寶貝釗釗被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設計勾引,最後害得他無心事業的一連串劇情。
喬圓看著賀釗屢次嘗試把他媽拽走屢次失敗,孫芳秀越說越激動,越罵越大聲。
這腦洞,給爺整笑了。
“看來您經驗挺豐富?這種事情以前沒少做吧?!?
老實說,她還真不知道孫芳秀是怎樣一個人,顧知寒從來沒有具體說過,只是眼前的女人已經把“惡毒後媽”四個字已經寫在臉上了,她也就無須客氣。
“胡說!明明是顧知寒把他姥爺他媽媽給剋死了,他爸爸才明媒正娶娶的我!而且我們釗釗出生在先!他纔是私生子!”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喬圓的邏輯瞬間擰成了麻花。
瞎逼逼啥呢?
“你、你笑什麼!”
喬圓挑了挑眉,“賀釗這低智商,怕不是遺傳的吧?”
一句話同時罵了三個人。
賀釗:……爲什麼躺槍的總是我??
“釗釗媽媽,您也看到了,您的寶貝兒子釗釗只喜歡美女?!眴虉A指了指自己,看見沒?
繼續氣死人不償命道:“讓他快樂居家啃老不香麼?”
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哦對了!”朝她眨眨眼,“您知道干預司法該怎麼判嗎?”
孫芳秀的氣焰瞬間弱了,卻依然故作強勢地說:“你是在威脅我?!”
喬圓挑挑眉,一本正經道:“我是在給您普法。雖說人上了年紀腦子就不太夠用了,但這個時代當個法盲還真不太行?!斗ㄖ芜M行時》是個好節目,您瞭解一下?”
說罷,還拍了拍孫芳秀的肩膀,嫌棄地瞅了賀釗一眼。
“媽!您別鬧了!”賀釗一把抱住正欲撲上前的母親。
喬圓一轉身,看到了顧知寒,從走廊的另一端朝她走來。
“顧知寒!”孫芳秀要衝上去,喬圓率先握住她的手腕道:“外面那麼多人,反正我們不嫌丟人?!?
顧知寒沒理會孫芳秀,直接牽起喬圓的另一隻手,“走吧?!?
喬圓鬆開她,跟顧知寒向外走去,卻聽到女人尖利的聲音。
“你憑什麼讓我兒子蹲監獄?你跟你媽一樣不要臉!”
許久不曾見過這個後媽了,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童年被她打毆打辱罵的記憶一時間水落石出。
喬圓把他眼裡一瞬間翻滾的情緒盡收眼底,驀地鬆開他的手。
“知寒不理你不是他好欺負,而是他有風度且不屑,但我倒是不介意騰出手替他指點一下長輩該怎麼“愛護”晚輩敬畏的逝者?!?
“顧知寒,你生下來就是一個錯誤,你和你媽都該去死?。 ?
“啪——!”孫芳秀後面的話全部在一記耳光之下噤了聲,原本整整齊齊的頭髮被扇得亂出來一縷,喬圓狠狠向後撅著她的手腕,眼裡是藏不住的怒火,湊近她的臉怒吼道:“給他道歉!”
她自詡是個性格隨和的人,大多數事情也不愛計較,但前提條件是別去觸碰她的逆鱗。一旦有人試圖傷害顧知寒,她一定會讓這個人付出十倍的代價。
“啊……疼疼疼!你個賤人……嘶,快放開我!”孫芳秀疼得嗷嗷直叫,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完全沒有人前端莊的儀態,倒像是撒潑打滾的潑婦。
顧知寒怔愣在原地看著這一幕。
面對孫芳秀的謾罵毆打,幼時的他無力反抗,等到有足夠的力量反抗的時候,他似乎早已習慣不去計較。
但有些事就像是碎末浮渣,就算是沉澱到了水底,卻並不代表消失,更何況有人肆意攪動。
今天,他本能地不去計較,可她卻一反平常,不惜一切地保護著自己。
年幼時的屈辱和成年後的無奈,全部化作此刻嬴蕩於胸臆間的震撼與感動。
“喬圓你先鬆手,放開我媽!”賀釗上去拉扯喬圓,卻拉不動她,這女人下手多狠他是切身領教過的,怕她真來個魚死網破,見喬圓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只得硬著頭皮替母親道歉:“喬圓,知寒,是我媽不對,對不起!你們饒了她吧!”
喬圓深諳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啪”地又是一記耳光,“道歉!不然今天這事兒沒完!”
孫芳秀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啐了一口,卻死活咬著牙不道歉,喬圓揚手又要打。
顧知寒及時伸出手阻止,將她固執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好了,我們回家吧?!?
喬圓瞬間冷靜下來,任由他拉著。
孫芳秀不敢再罵顧知寒了,轉而去罵自己的兒子。
她突然覺得賀釗也挺可憐,如果他真的洗心革面並且不再伸出鹹豬手的話,或許可以考慮幫他脫離孫芳秀的魔爪,解放一個紈絝不羈的靈魂。
坐到副駕駛上,她仍就爲剛剛的事憤憤不平,總覺得教訓得太輕了。
她此前只當孫芳秀對他冷淡,卻不曾想她竟敢對他如此惡語相向。
那小時候呢?
顧知寒俯過身給她系安全帶,喬圓抓住他的手,“小時候,她打過你嗎?”
顧知寒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沒有?!笨凵习踩珟п釥窟^她的手仔細揉了揉,“下次不要動手了,好不好?”
“……嗯,我剛剛確實太沖動了,下次不這樣了?!?
“不,只是不想你手疼?!鳖欀畬櫮绲厝嗔巳嗨陌l頂道,“謝謝你?!?
喬圓心疼地一把環住他的腰,“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這樣我就能保護你了,誰也不能欺負你!”
顧知寒拍了拍她的背,輕聲道:“放心,我沒有受過那麼多苦?!?
而且,我也不值得你這樣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