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病牀上兩具蓋著白布看不見遺容的遺體,周圍幾個互相推脫撫養的親戚,眼含同情頻頻搖頭的醫生護士。
畫面漸漸的旋轉模糊起來,伴隨著消毒水和爭吵聲的淡去,一個少年奔跑在黑夜中霓虹燈閃爍的馬路上,畫面忽暗忽明,忽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少年迷茫的眼中終於閃現了幾絲光芒。
然而,等少年看清後,才發現自己拼命奔跑想要尋求溫暖的那個人正抱著另一個人耳鬢廝磨。
“小瑟,你不是回家了嗎?”男人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心虛。
“蕭瑟,抱歉,你可能還不知道,靖之從頭到尾都是我的男朋友。你總是自命清高,我每次說男朋友有多好你都一副懶得聽的刻薄樣,結果還不是愛上靖之了?可惜,這只是靖之陪我玩的一個遊戲,現在遊戲結束了,你這個小三也該退場了?!?
畫面裡,說了一通的男生並不是那種牙尖嘴利刻薄的樣子,反而長得很溫柔,聲音也溫溫的很好聽,儼然是有良好家教家的孩子。而旁邊那個男的也是斯文型的,只是後來再沒開口,黑夜裡看不清他的表情。
耳邊環繞著男生嘲笑般的話,蕭瑟只覺得頭疼的難受,忽然,畫面再次一轉,校園裡充斥著他是小三,搶室友男朋友的流言。
千夫所指,萬般辱罵,蕭瑟頭痛欲裂,皺著眉渾身顫抖,直到臉上被什麼溼軟的東西舔了一下才猛然從噩夢中醒來。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實的窗簾遮的密不透風,臥室內十分昏暗,分不清白天黑夜。
蕭瑟一手揉了揉睛明穴,一手摟住旁邊不知何時跳上來喊他起牀的金毛大犬。
又做這個夢了,說是夢,其實那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往事。
當時的蕭瑟才19歲,剛上大學。宿舍裡一共四個人,除了二號牀是個diao絲之外,其他三個都是類型各異的帥哥,一號牀溫潤美男何涵,三號牀陽光暖男鄒俞霖以及四號牀高冷女王蕭瑟。
那是A市著名的影視學院,縱然帥哥美女如雲,當時這三個小鮮肉也是受到了諸多學長學姐的喜愛。只可惜,美女有意,帥哥無情,因爲這三個小鮮肉裡,有兩個是彎的。一個是蕭瑟,一個是何涵,這在當年的校園裡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何涵,就是蕭瑟噩夢裡的那個嘲諷他的男生。
何涵這個人,任誰看來都是個溫柔好相處的好少年,比起總是冷著一張臉不愛說話的蕭瑟,人緣自然是沒話說。只是蕭瑟從來都看不上他。
上大學不到半年,何涵有了個男朋友,據說是臨校的一個學長。不過何涵從來不告訴他們他男朋友是誰叫什麼名字,更不用說帶出來給他們看看,因爲他們宿舍還有一個同類——蕭瑟。何涵怕蕭瑟搶他男朋友。
對此,蕭瑟不屑一顧。
但是得不到關注,何涵又覺得心裡不舒服,總是喜歡“不經意”地提起他那個完美的男朋友。
有一次國慶長假,鄒俞霖在那裡刷空間,說什麼國慶長假要來了,堵車又來了,這個時候能放下游戲幫女票提前去買車票的男票纔是中國好男票云云。
本來鄒俞霖就這麼隨意一念,何涵也不知道爲什麼,就說了一句:“這個我也看到了,不過他說他直接開車送我,不用買票了?!?
他說完,宿舍裡安靜了,並沒有人接他的話。
蕭瑟更是覺得可笑,也不知道何涵是想炫耀他男票有錢,還是炫耀他男票愛他。他這種時不時要用一種‘我並不是故意提起’的態度炫耀他的男票,但是又不敢把男票帶出來炫耀的感覺,簡直讓蕭瑟噁心地想吐。
每當何涵這麼不經意地提起他男票的時候,鄒俞霖和二號牀diao絲偶爾會接他的話,但是蕭瑟從來只當沒聽見,這就是何涵討厭蕭瑟的原因。何涵看不起蕭瑟的故作清高,也不爽蕭瑟這麼針對性的忽視他,忍無可忍之下,就讓他的男朋友衛靖之接近蕭瑟,讓衛靖之等蕭瑟愛上他後再甩了他。
衛靖之很愛何涵,何涵常跟他說蕭瑟怎麼針對他,爲了安慰何涵,就接受了這樣的報復方式。
蕭瑟人很冷淡,但不代表他沒有感情,他只是不喜歡和沒有共同語言的人呆在一起,其實他和鄒俞霖這個逗比就相處得很好。衛靖之接近他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是何涵的那個完美男友,當年畢竟年少,即便再冷淡清高,在衛靖之這種斯文溫柔的攻勢下最終還是淪陷了。只是沒想到一切到最後都成了笑話。
蕭瑟的冷淡註定了他周圍親密的朋友少的可憐,因此對當時的男朋友衛靖之是有一種潛意識的依賴的,雖然他極少表現出來。
和衛靖之在一起小半年後,元旦放假,蕭瑟回家過節,他是本地人,學校離家只有半個小時車程。而那個元旦,就是蕭瑟一輩子的噩夢。
那天蕭瑟到家後,家裡沒人,直到很晚父母也沒回來,後來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父母意外車禍搶救無效雙雙離世了。
蕭瑟一路跑到醫院,不可置信地看著白布遮著的兩具遺體,周圍幾個親戚互相推脫不肯養他,那個時候蕭瑟的世界是黑白的,他還沒有徹底絕望。直到一路跑到衛靖之的學??匆娝秃魏г谝黄?,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後,他的世界才徹底的黑了。
至愛的雙親離世,愛人的背叛,親戚的白眼,小三的罵名,當這些一起襲來的時候,估計沒多少人能承受得住。
當年的蕭瑟其實很愛衛靖之,但是現在的蕭瑟永遠不會再承認這個笑話。
困境最能磨練人,蕭瑟恨當年的一切,但是也感激當年的一切,如果沒有嚐盡人情冷暖,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百毒不侵”,眼高於頂,萬衆矚目的娛樂圈第一怪導蕭瑟。
十年了,每次做了這個噩夢,蕭瑟都會把當年的事回憶一遍,他不會忘記,也不許自己忘記。很多人,很多事,都該付出應有的代價,蒼天饒過誰?
蒼天會饒過誰蕭瑟不知道,他只知道,最近蒼天就沒饒過自己。今年建立了自己的蕭瑟工作室,爲了打造華語影壇頂級巨星。蕭瑟是導演,想要培養自己的愛將,最近剛投資了兩部同志電影,都是中上規模的那種,並不是小年輕玩玩的網劇。
蕭瑟之所以是娛樂圈第一怪導,就是因爲他只拍同志電影,他進軍娛樂圈六年,拍的片子有深刻的,有輕鬆的,無一不是爲當今社會遍受異樣眼光的同性戀們尋求平等對待,也算是爲同類們追求幸福加油打氣,因此受到了廣大除反同團之外的觀衆喜愛和追捧。
蕭瑟拿過不少獎,這次是第一次由自己的工作室投資,和兩個合夥的朋友拼拼湊湊兩部電影一共投了1億,之後可能還有追加。這兩部片子蕭瑟都挺看好的,哪知前幾天其中一個合夥人捲款潛逃了!
捲款的那個人叫吳愷,是個不得志的導演,其實他挺有才的,可惜在圈裡混了這麼久也沒什麼名氣,蕭瑟看中他的才華,有意拉他一把,因此建工作室的時候見他有意加入就同意了。沒想到纔不到半年,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事情發生的時候蕭瑟挺冷靜的,人情冷暖,該體會的他都體會過了,這一點背叛他承受得了。只是承受歸承受,既然背叛了就必須付出代價。
當天蕭瑟就報警了,現在三天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線索。
當初吳愷出了一千五百萬,蕭瑟出了六千萬,還有兩千五百萬是蕭瑟的死黨鄒俞霖出的,現在不說大家的錢都沒影兒了,就說那兩部片子正急著等投資呢,他去哪裡再籌個1億去?
他雖然有些名氣,但畢竟只是個看質量且只拍偏類電影的導演,不像某張導某馮導家產那麼龐大,蕭瑟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去賣血賣器官也湊不出1億來。
今天又做了那個噩夢,每次做那個夢,準沒好事,蕭瑟已經習慣這種噩夢的預兆了。
眼睛四周都揉了一通後,蕭瑟終於睜開了眼睛,事情再難也得起來去應付,他工作室人雖不多,但都是自己看好的愛將,自己若是不出來應對,讓他們喝西北風去?
看到主人醒了,大金毛再次舔了舔主人的臉。
蕭瑟淡淡地笑了笑,喜愛地揉了揉大金毛的頭。其實他有點小潔癖的,但是對自己的愛犬,可以容忍,反正待會兒要洗臉的。
“皇上,現在幾點了?”
聽到主人的問話,大金毛連忙跳下牀,嘴咬著窗簾往邊上拖,不一會兒窗簾大開,暖暖的陽光穿過巨大的落地窗落在蕭瑟身上,有些刺眼,但很舒服。
拖完窗簾,大金毛又打開牀頭櫃的抽屜,頭拱進去,叼起手機上掛著的木雕小狗,然後跳到牀上,把手機叼到蕭瑟手裡。
蕭瑟不愛在手機上掛東西,掛這個簡單的木雕小狗就是爲了方便大金毛幫他拿手機。他不喜歡睡覺把手機放在邊上,有輻射且礙眼。
手機上顯示八點,晚了,蕭瑟心裡有些堵,該起牀去面對壓力了。
剛坐起來準備換衣服,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小凳子。這是鄒俞霖,就是那時候一個宿舍的那個三號牀逗比暖男,從大學開始就一直是蕭瑟的好朋友。
當年發生了那麼多事後,蕭瑟一個人躲在家裡消沉,是鄒俞霖追到他家裡安慰他照顧他。那些勢利眼的親戚幫著處理了父母的喪事後就一個個躲著蕭瑟,不肯撫養,是鄒俞霖帶他回家,告訴他,誰說瑟瑟沒爸媽了,以後我爸媽就是你爸媽。而鄒俞霖的父母也真的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照顧,供他吃穿,供他上大學,此恩此情,蕭瑟一輩子都忘不了。
後來蕭瑟就從表演系轉到了導演系,他不想做一個被擺佈的戲子,他要去導演自己的人生。
鄒俞霖對蕭瑟而言,已經不僅僅是死黨了,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親人。
很多時候蕭瑟也想,如果鄒俞霖是個彎的就好了,估計自己就可以託付終身了。娛樂圈亂,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喜歡蕭瑟的,想包養他的不計其數,蕭瑟可以陪他們玩感情,但從來玩不掉自己的心,不過都是互相利用罷了。
“瑟寶!還沒起呢!皇上今天怎麼這麼晚都沒叫你起牀!”
鄒俞霖這麼一嗓子嚎起來,蕭瑟嘴角就忍不住抽了一下,關於剛纔那個鄒俞霖可以託付終身的念頭瞬間粉碎。算了,還是安靜地做你的直男吧,別來禍害彎的!
“吳愷有消息了?”蕭瑟懶得和他廢話,直奔主題。
“哎呦,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昨天是不是那幾個色胚貼上來要借錢給你了?我告訴你,你千萬別要!這麼多錢,一旦碰了就說不清了!聽到沒?瑟寶?瑟寶!你聽見沒有?。 ?
“我知道,沒理他們,你說話聲可以小一點,別驚了皇上聖駕?!?
一旁的大金毛聽見主人叫它的名字,高興地舔了舔蕭瑟的手。
那邊的鄒俞霖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這才放輕聲音,“還有件事,謀格服裝設計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國內數一數二的服裝設計公司,在國外也享有盛名的那個,就是那個總公司在H市,後來在國外有好多分公司的那個,就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
“誒,我這不是怕你孤陋寡聞不知道嘛!謀格的總裁要在咱們A市開分公司,地址什麼的都已經選好了,據說裝修也快完工了?!?
“重點?!?
“那個卓總要收購咱們的工作室,不過!瑟寶,你先別激動!卓總那邊的意思是他有意涉足娛樂圈,所以見咱們有困難,互利共惠。他說了,把咱們的小工作室發展成完整的娛樂公司,他只是收購,做個幕後老闆,你仍然是公司一把手!”
蕭瑟聽完,皺眉。
“瑟寶,咱們這可是燃眉之急??!那些色胚不安好心,我肯定不能讓你拿他們的錢。咱們當初建這個工作室就是爲了打造咱們的巨星,培養咱們看好的年輕人,就算被收購了,你依然是公司第一把手,咱們的初衷不會變,只是多了個幕後老闆,咱們當他不存在不就行了?況且謀格集團多有錢,咱們捧人拍片都離不開金子,我合計了一下,咱不虧。”
蕭瑟仍然皺眉,“天上掉餡餅,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別有用心?”
“事態緊急,瑟寶,咱們可以去見一見卓總,當面詳談,以你我的聰明才智還能吃虧?如果有貓膩,咱們立馬撤了不籤合同就是了,你說對不對?”
蕭瑟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事情的輕重緩急,想了想其中的厲害關係,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什麼時候?”
“下午兩點,就在工作室的會客室?!?
“合著你早就答應人家了,先斬後奏?!”
“誒,瑟寶,我們兩誰跟誰啊,還能害你不成?我一猜就知道你這幾天沒好好吃飯,你胃還要不要了?咱們這事早了早好!行了,趕緊起牀,哥先來接你,帶你去好好吃一頓養養胃?!?
鄒俞霖這逗比看著不靠譜,其實比誰都細心,至少對自己那就是哥哥照顧弟弟般一萬個細心就是了,被他這麼一說,蕭瑟自然而然就沒了脾氣。
“知道了,皇上的口糧要沒了,你順路買點過來?!?
“得嘞,虧待誰都不能虧待了咱們皇上的龍體,放心吧!”
蕭瑟懶得再聽他耍寶,吧唧掛了電話,揉了揉大金毛的頭,換衣起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