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僵持到康平六年七月,盛夏,另三城均有不支之象,但一個令所有人都爲之咋舌的消息傳來。
北封軍退兵了。
在多方打聽消息後,楊軒探明瞭原因,乃是因爲北幽出現了一個“英雄”,率領著敵佔區的漢家子弟將匈奴人驅逐了出去。
這件事初聽很是離譜,但細想之後,更覺得離譜,一羣沒有嚴密武裝的民兵,是怎麼打退匈奴人的?
而且這個情報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直到現在才傳到南方,而北封軍撤兵的行爲,則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幽州後續的發展,令人深思。
但無論如何,北封軍的撤兵,給了他修生養息整合勢力的最好時機,讓他得以脫離北方戰場。
遂,北封軍甫一退兵,楊軒便領軍南歸,只留下萬餘人守城,這一行爲加快了本就要支離破碎的聯軍的進程。
其他諸侯正因北封軍的離去而高興,以爲對方師老兵疲,可以追擊,但屢次送信陽翟皆無回信,這才發現楊軒竟已經撤兵。
這令他們大爲憤怒,快馬送信譴責楊軒,但楊軒不以爲然,送來多少燒多少,權當柴火用。
這羣人也不想一想,真打進司州了,洛陽中軍會眼巴巴看著嗎?諸侯的秉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燒殺搶掠的事做的就比北封軍少?
到時候,裝備不比北封軍差的洛陽中軍將會因親人被波及,死力而戰,貿然追擊的聯軍必將土崩瓦解。
在他心裡,這個鬆散的,因大勢而不得已組建的聯盟,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接下來他要做的,是爭霸。
又在許昌城留了兩萬人,吳嘉劉旭二人各自歸鄉後,楊軒與白塵率武當修士歸去襄陽。
他此去,有許多事情要辦。
路上夜宿賬中,楊軒與白塵兩人正在對飲,桌子上擺著些熟肉,旁無他人,衣著隨意。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楊軒擦了擦嘴角的烈酒,眼神有些發紅,平靜道:“塵,你對未來有什麼看法嗎?”
“什麼看法?”白塵嚥下一塊熟肉,瞥了眼似乎破有些心事的楊軒,修長的眉頭微微皺起,隨即笑道:“你不常說嗎,爲萬世開太平,我跟著你幹咯。”
“你會一直跟著我嗎?”
“什麼?”白塵舉杯的手頓住,疑惑看向對方。
楊軒上身半起,將手扶在桌上,目光灼灼盯著白塵,換了種說法道:“你不會離開我吧。”
白塵聞言放下酒杯,認真道:“你醉了。”
“我沒有,我清醒的很。”
“……”
白塵猶豫片刻,似乎說不出那麼肉麻的話,但看著楊軒堅定的眼神,他還是妥協道:“好吧好吧,我不會離開的,如果我認爲你走錯了路,就打你一頓,糾正過來。”
聽到對方的保證,楊軒這才坐了回去,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再次端起了酒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發生什麼了?”白塵不相信楊軒會無緣無故發癲。
楊軒在懷裡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按在桌子上推到白塵面前,示意對方自己看。
白塵狐疑的看了眼楊軒,將信拆開,看了一會,眼神變得危險。
這是一封投敵信,是襄陽太守鍾昌寄給李會的投敵信。
楊軒在一旁適時解釋道:“這是陽翟時,我軍斥候攔截到一名信使拿到的,上交到我手裡後,便一直壓著,直到現在。”
白塵沉默片刻,思緒電轉,突然將這封信扔進了火堆中,
楊軒瞥了一眼,卻沒任何意外和阻止的意思。
“放過他?”
楊軒平靜發問。
白塵搖了搖頭:“他絕不是一個人。”
“徐徐圖之?”
“查清後,連根拔起,西征之時容不得此輩。”
“好。”
昏黃燭火下,兩人三言兩語間便已經決定了鍾昌等人的命運,彷彿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多講的事情。
“最近的帝王心經運行越發順暢了。”
楊軒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但白塵卻是聽懂了,作爲掠奪王朝氣運的功法,只有在王朝氣運流逝加劇時纔會更加順暢,這說明夏朝的衰敗再次落下一個節點。
而最近唯一發生的大事的地方,便是北幽。
楊軒嗤笑道:“看來北幽重回漢人統治對夏朝來說,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了。”
“現在的夏朝,可以代指李會,而對李會不利,就說明兩者並不融洽,很可能爆發衝突。”
北方是北封軍的兵源地,大部分士卒的親人都在那邊,一旦爆發衝突,北封軍將再不能南顧。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這一層,不禁喜從中來,就連鍾昌的背叛都拋到腦後了。
碰杯後,兩人飲下最後一杯烈酒,在賬中打了個地鋪就睡,並無講究。
而此時的北幽,正一派百廢待興,熱情洋溢的樣子。
縱使深夜,亦有許多漢子行走在街道間,或是修繕房屋,或是披著皮甲巡夜。
而女人孩子們便聚在篝火旁,放手高歌,彼此營養不良的臉上帶著歡快自由的笑容,消廋的身軀舞動著,猶如飛去天空的白鳥。
此地,北幽漁陽郡。
此地雖是熱鬧,但衆人的工作可以明顯看出都是遵從一個人的命令,那人便是帶領他們推翻匈奴人殘暴統治的“英雄”——張愧。
這位領袖面容英朗, 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肌肉紮實,氣質幹練沉穩,時不時看向百姓的目光頗爲溫和。
張愧生在漁陽,見證了幽州兩次易手,最終被李會率兵平定的全過程,也見證了李會執政後大夏由盛轉衰,匈奴再次南下的悲慘歷史。
所以張愧對李會的感官是非常複雜的,他既以李會爲榜樣,又以李會爲死敵,或許在他心裡,李會已經被分爲了兩個人。
一個擊潰了匈奴大軍,平定幽州。
一個霍亂朝綱,令夏朝不振。
“人,怎麼能變化這麼大呢……”
夜月,張愧坐在屋頂,後靠望月,思索著幽州的未來。
他如今踞代,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五郡,幽州大半已經收復,皆是一戰而定。進展神速,令匈奴人幾乎無法反應。
他的成功並不是巧合,在起事前,他深入打探過匈奴人的消息,得知了對方攏兵漠北,欲要再奪漠北,一雪前恥。
而得知這個消息的張愧立即起事,殷勤耕耘三年有餘的獨立運動浩蕩而起,各地頭領遵張愧號令,飛快斬盡了各地少許的匈奴兵,將匈奴人手無寸鐵的婦女小孩驅逐出了幽州境界,算是漢家禮儀的最後仁慈。
這一壯舉頓時在幽州廣爲流傳,張愧之名也在百姓們口口相傳中越發神化。
最終,這個身無半職的青年,被衆人推舉成了幽州刺史,並從早就逃離的上任刺史的府中尋到了官印,補全了最後一道手續。
遂,幽州刺史張愧,已經真正意義上的掌控了幽州,是真正的實權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