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屋內寂靜的落針可聞,黃承垂頭,視線始終盯著桌子上的茶杯,而上官徽也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不動,兩人彷彿成了木頭人。
好一會,上官徽垂眸看向黃承,嘴角露出一抹輕蔑的微笑:“早在三天前,我就察覺到你不對勁了,你猜猜信使去往襄陽,再隨大軍迴轉,需要多少時間?”
一日,馳馬而行,長沙之襄陽只需一日。
而對付黃家需要的軍隊不用太多,千人而已,晝夜而行兩日必至。
“三日前就發覺了……”
黃承低聲自語,眼神中卻未蒙上絕望。
如果楊軒的軍隊真到了,上官徽又何須親自來,只要讓部隊包圍宅邸他黃承就會束手就擒了。
“你在撒謊。”
老者擡頭,直視上官徽雙眸。
上官徽喉嚨無意識滾動了一下,但神色依然鎮定,身子後仰笑道:“是與不是,一會便知。”
黃承盯著他的眼睛,似乎要從中看出些東西,但上官徽這位二品高官也不是吃醋的,城府絲毫不比黃承淺,後者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無所獲的黃承只能收回目光,默默的等待起來,等待著上官徽話中的“一會”。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屋內寂靜無聲,只剩下兩人均勻的呼吸聲以及上官徽摺扇輕輕扇動的聲音。
大概是兩刻鐘後,門外先是一陣騷動,隱隱約約傳來喊叫聲,然後是一道腳步靠近。
咚咚咚……
黃承和上官徽對視了一眼,眉頭緊皺開口道:“什麼事?”
門外的士兵語帶慌亂:“老爺,外面突然來了一大堆人,看著快過千了,少爺說有可能是襄陽的支援到了。”
黃承驚愕的看了上官徽一眼,後者得意洋洋的挑挑眉,看上去早有預料。
老人先是喊道:“知道了。”
待那士兵的陰影消失在門簾上,黃承立刻起身行至上官徽跟前,利索的跪在地上,叩首道:“太守大人仁德,親臨寒舍不知有何事安排?”
這位家主態度轉變之快讓上官徽都爲之咋舌,但轉念一想,自己擁有將黃府夷爲平地的實力,卻依舊親自前來,肯定是有其他的事。
既然有事要做,那就說明還有談判的餘地。
起碼黃承是這麼想的。
上官徽平和的態度一如既往,彷彿從開始到現在都沒變化過。
他起身,邁過黃承的面前,背手至隔著薄薄窗戶紙的大門處,感受著依稀透入的陽光,上官徽輕聲道:“你說對一點,黃家關係盤根錯節,我不想直接拔出,這是你最後的幸運。
你活,黃家滅。
你死,黃家生。”
黃承身體猛烈的顫抖起來,腦袋始終伏地,不曾擡起,好一會纔有沉悶的聲音傳出:“讓我兒黃孑往襄陽參軍,我不會讓他抱有仇恨的。”
上官徽平靜點頭:“只能一個人。”
黃承沉重的呼吸了兩聲才道:“好……”
說罷,他起身行至上官徽身前,推開大門,院內所有目光頓時集中過來。
“父親!”黃孑略有擔心的喊道。
黃承看過去,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過來,然後徑直走向書房。
黃孑猶豫的看了眼院子外面揚起的沙塵和內堂敞開大門後的上官徽,然後小跑著跟上黃承,進入了不遠處的書房。
合上門,黃孑再也忍不住,焦急道:“父親,太守的援軍到了,要不我們挾持太守逃出去吧!”
黃承看了他一眼,
渾濁的眼神中透露出複雜的情緒。
“沒用的,上官太守敢直接來見我,就說明他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我們挾持不了他。”
“那我們總不能束手就擒吧!”
黃孑更急,上前兩步卻被老父親舉著的木棍推了回來,這木棍是平常放在書房用於教訓後輩的,黃孑頓時背部肌肉一縮,條件反射的後退兩步。
黃承見狀,拄棍敲了敲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跪下。”
“父親……”
“跪下!”
黃孑立刻面向黃承下跪,厚重的鎧甲發出叮噹的聲音,他是很崇敬自己的父親的。
黃承站在書桌旁,靜靜的看著自己這個健碩冷峻的兒子,心中閃過無數情緒,但最後交織成一句話。
“孑兒,從此以後,你就是黃家家主……”
“什麼?!”黃孑瞬間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含義,頓時大驚失色道:“父親你……”
黃承擺了擺手制止了黃孑接下來的話,身上已經不復先前的精神氣,反而散發著腐朽將衰的氣息。
“孑兒,不必多說,爲父技不如人,賭博失敗了,總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說著,黃承用眼神制止了黃孑接下來要說的話,繼續道:“更何況那位上官大人還算仁慈,他答應留黃家一命,還允許你去襄陽參軍……雖然只能你一個人去。”
“你不是喜歡征戰沙場嗎?去吧,用戰功讓家族再次崛起,呵呵……這和我的預想,都差不多……”
聽到這,黃孑臉上已經有兩行清淚留下,他緩慢而又艱難的向著黃承叩首,腦袋抵著地面,身體因爲悲傷而不住的顫抖著。
黃承也已經老淚縱橫,他看著自己的孩子,蹲下輕輕的伸出手最後一次揉了揉對方的頭髮,道:“以後不要有不切實際的想法,你要記住,你的母親,你的兄弟姐妹都還在長沙,你心裡要有他們,你要爲他們撐起一片天。”
“……”
“長大吧,孩子。”
說罷,黃承不再猶豫,越過黃孑匍匐的身軀,一步一步堅定的向著內堂走去。
而黃孑,直到最後,也未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