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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陳朝陽首先看見的是對面牆壁上那抹冷清的月光,感覺到臉上的溼意,他擡手抹了一把,才知道自己這會兒正在流淚。
腦袋裡劃過很多的東西,就好像做的一場夢,他被李紀元命人綁了手腳石板丟進大海里,而後他以一種完全透明的方式固執的跟在林遠身邊近一年的時間。
看到太多自己不曾想到的事,在陳朝陽以爲自己終於可以坦然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時,林遠卻還是有很多種辦法朝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再補上一刀。
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爲自己太愛他而已。
心臟那裡如同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肉般疼痛,等到陳朝陽狠吸了幾口氣,才漸漸止住了自己的哽咽聲。
“朝陽,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見安靜的房間突然傳來一把迷迷糊糊的聲音,陳朝陽不由得翻身,等到他看清了眼前的擺設,震驚之餘,忙回聲說了句:“沒事。”
“明早還有課,早點睡……”
上鋪的人說完這句話也跟著翻了個身,很快的,陳朝陽就聽見那裡傳來的打呼聲。
房間是他升上大三全系學生搬往老校區時的學生寢室,靠門的地方擺著兩個極高的白色鐵皮衣櫃,旁邊各自兩張木質板牀,一張下面連著牀,另一張連著凹進去的書櫃並書桌,上面胡亂的擺著電腦和書。
陳朝陽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腦袋裡頓時亂成一團,溺水時那種絕望的感覺還在,還有林遠不顧事實的真相最終同意和李紀元在一起的畫面也是。
只是,他不是已經死了?
沉默中,又有人問了一句:“朝陽,生病了嗎?要不要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
這是對面林遠的聲音,聲音清澈乾淨,也喜歡在旁人不曾注意到的時候適當的表示他的體貼,想起夢裡的種種,陳朝陽不支聲,只當自己已經睡著。
兩人間的感情也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當初陳朝陽的死確實和林遠有著莫大的關係。
雖說他不是導致自己死亡的真兇,但其中很多的事他都知道,陳朝陽所不能接受的事,是他好不容易和林遠走到一起,林遠卻用後來的實際行動告訴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其實根本沒有認識過林遠這個人。
當然,李紀元纔是他們當中最無恥最陰狠的那個,仗著自己的財富與權勢,拿人命當兒戲。
那時候陳朝陽已經和林遠在一起,只是李紀元並不甘心,使了很多的辦法想要得到他,甚至不惜對他下藥。
當陳朝陽看見林遠一身青紫雙眼變得赤紅時,向來有些高傲冷清的林遠以爲他介意,進而提出分手。
那天陳朝陽什麼都沒有說,直到幾天後他特意去找李紀元。
李紀元和張之燦差不多的出身身份,在他的眼中,陳朝陽大概和蟑螂差不多的性質,雖然讓人心生厭惡又無處不在,但只需要他輕輕擡起一腳,就能將那隻蟑螂輕易碾碎。
他的輕視讓陳朝陽變得有機可乘,當陳朝陽舉起那把裁紙刀用力捅進李紀元的身體時,他看見李紀元臉上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種表情讓陳朝陽感到輕微的滿足,可是當刺目的鮮血順著李紀元捂著傷口的手指落下時,這種滿足就很快變成了恐懼。
他其實也不是那種行事衝動的人,以後陳朝陽被人綁了丟在李紀元那間辦公室近一下午的時間,他才逐漸的想明白,自己不過是太心疼林遠了而已。
李紀元倒地的聲音很快引起門外他那羣下屬的注意,在他們打開門並看清屋內的情景時,陳朝陽只記得自己被人迅速摁在了地上。
那應該是李紀元其中的一個保鏢,實力卓絕,經驗豐富,將他一雙手反剪壓在背上的同時,另一隻手就壓住他的後腦勺讓他十惡不赦的罪犯般頭朝下趴在地上。
陳朝陽看著眼前顏色深沉的辦公桌,想自己也算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卻不知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這一步。
受傷的李紀元很快被他一幫處事冷靜的手下擡了出去,留下陳朝陽,在他以爲李紀元的手下會很快報警並動用他們所有的力量讓法官狠狠制裁他時,守著陳朝陽的人在接到一通電話後就將他悄無聲息的放離了那裡。
如同貓抓老鼠的遊戲,在將那隻可憐的老鼠吞裹入腹之前,那隻貓肯定會先將它盡情玩弄一番。
陳朝陽爲此寢食難安,等到林遠打聽到李紀元受傷的事,甚至表示自己願意和陳朝陽遠走他鄉時,陳朝陽很快否定了他的提議。
犯了錯是應該受到懲罰,但這樣的懲罰絕對不該來自於民間某個財大氣粗的個人。
李紀元想讓自己害怕,陳朝陽偏不想他如願,或者說,他不想同李紀元身上由財富和權勢構造成的光環妥協。
三個月以後,當陳朝陽內心裡的恐慌和緊張逐漸變得有些麻木時,李紀元命他的手下綁了自己。
夜色深沉的海邊,神情高傲冷清的李紀元看著他逐漸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說如果陳朝陽承認自己是隻狗並願意離開林遠,那他就大發慈悲放過他一馬。
也不過是仗著比旁人有錢有勢,就好似每個人都該匍匐在他腳下一般。
陳朝陽冷笑,直至兩人間無聲的對峙被遠處呼嘯而來的跑車聲打破。
夜色裡,張之燦自他那部藍色的積架上一躍而下,平時最注重打扮的一個人,那晚他沒有穿外套,襯衣的領口解開,袖子胡亂挽在手臂上,鬍子拉碴,一副心慌意亂的樣子。
他應該和李紀元認識,在連續幾次與李紀元協商未果的情況下,他突然發狠,睜大眼睛瞪著李紀元說:“你他媽今晚敢動陳朝陽!我日後一定和你死磕到底!”
說話的時候,陳朝陽發現他的雙眼迅速泛紅。
陳朝陽沒想到自己會和張之燦以這樣一種方式再見面,上一次他們不歡而散,張之燦因爲陳朝陽的再一次拒絕大動肝火,只說陳朝陽爲林遠這樣的人不值得,陳朝陽卻最討厭的他說這樣的話。
出身和環境的不同造成兩個人在很多觀念上的不同,張之燦遊戲人間,可以同時和幾個人保持親密的關係,而陳朝陽,陳朝陽想要的不過是那種可以相濡以沫,攜手一生的戀人。
被任何人看見自己落入這樣一種窘境其實都是一件很尷尬的事,當陳朝陽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張之燦對視時,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紀元已經揮手同他的手下示意。
將身旁那塊石板緊緊的綁在陳朝陽身上,然後又被那幾個人推到原本就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懸崖邊。
陳朝陽這邊悄無聲息,張之燦那邊卻開始發狂。大聲詛咒李紀元的同時,他開始手腳並用與李紀元的那羣手下扭打在一起,可惜他單槍匹馬一個人趕到這裡,再加上李紀元那羣手下訓練有素,因此很快的,張之燦就被他們制服。
被人反剪著雙手的張之燦站在那裡就像一隻困獸,等到陳朝陽再一次沉默著看向他時,他突然就痛哭出聲。
像極了一個無助的小孩子,陳朝陽看著他直直的盯著自己,心裡也開始變的難受。
有很多的話想對他說,比如對不起,比如謝謝,只是是那樣一種環境,不遠處又站著一個冷眼看著他的李紀元,陳朝陽能感覺到那些話在自己的喉頭不停的翻滾,但最終,直至李紀元示意他手下將他推下去,陳朝陽都沒有說話。
身體突然懸空的感覺讓陳朝陽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呼,而後他開始急速的下墜,風呼嘯著從耳邊刮過,並吹痛他的一張臉時,他聽見張之燦驚天動地的叫了一聲:“陳朝陽!”
聲音中有種絕望的意味,以致陳朝陽落水,耳邊也是這樣一種悽楚的叫聲,徘徊著,始終不肯離開。
可惜感動是一回事,陳朝陽無時無刻掛在心上的卻又是另外一個人。
這一年的時間,他看著林遠逐漸對李紀元動心,並隻字不提他失蹤的事件同李紀元在一起時,陳朝陽只覺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