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曾問,“樑涼,你這一生最後悔的是什麼事?”
樑涼歪頭想了想,枕在他肩上,深深閉上眼,“遇到你,與你相愛?!?
馬文才跟著嘆息,抓緊他的手說, “樑涼,你已無法回頭。”
樑涼點頭,“你說的對,前事不可追,我無法回頭,你呢,還在想你的英臺?”
話一出口被人惡狠狠的堵住,封的牢牢的,肇事者吐出惡狠狠的話語, “樑涼,我真笨,我不該問你。你就死心吧……”
樑涼眼睫亂顫,朦朧中似乎見到一個優美的剪影,身姿優美,眉目如畫,正向他緩緩走來……
故事的開始其實很簡單。古老的橋段,上演永不言倦的傳奇故事?;t柳綠,細雨霏霏,漫步煙雨中,正是初遇的好時節。
到底春寒料峭,進城的時候沒多久便下起了大雨,起先細雨濛濛飄到臉頰,漫步而行倒是頗詩意,誰想這天氣說變就變,那雨一下子從綿綿細雨化作傾盆瀑布,當然其實沒這麼誇張,總之我被淋溼了全身無處換衣便是。溼衣服緊貼在身上那種難受勁我是記憶尤深。
前世我便是個出門不帶傘的,總嫌著麻煩,那時剛下課,準備騎單車回家的時候這雨就嘩啦啦下來了,我那時急著回去,仗著年輕就把自己當金剛,想也沒想就騎著車衝出去了,那雨密密麻麻的打在身上都麻,愣是衝的我睜不開眼睛,拼命睜大眼看清路,路面滑的很,霧濛濛一片,眼睛睜得酸澀不已,雨水衝進去有火辣辣的痛。
後來的事,模糊了,只記得我拐進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裡,前方霧濛濛的一片空白,車子被什麼東西絆倒了,嘩地翻了,我下意識護住頭部,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張開手,我茫然的看著自己呈透明狀態的手掌,眼前場景不斷變化,再看時卻是一道宮牆,紅牆綠瓦,忙成一團的宮婢太監來回穿梭,半響後只聽到一陣響亮的嬰孩哭聲,有婢女歡呼,“生了,生了,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娘娘福澤深厚,恩寵綿長?!?
此後的生活,說是大夢一場也不爲過。
我搖搖頭,揉揉眼睛,雨水沾溼了雙目,有些分不清道路,摸了把額前,一把雨水蜿蜒而下,察看了衣衫,已經溼了大半,放眼望去,街上行人匆匆過往,皆是路人。
“賣傘嘍!正宗的江南織造出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哦?!蹦沁呌行∝溤诮腥?。我快步走過去,“小哥,這傘怎麼賣?”
“五兩銀子,客官您來一把吧。”傘販熱情的招呼,“您看這大雨天的,可別淋壞了身子?!?
我打個哆嗦,“五兩銀子?你不如去搶!”五文錢還差不多。
那小販一聽,板起臉來,口氣強硬,“您愛要不要,這下雨天,買的人可多著,不買就邊上讓讓,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我被推的往後退了一步,氣的直打哆嗦,雨水滑進衣領裡,冰涼徹骨。很快後面有客人擠上來,不要錢似地一個接一個搶貨。
我只得避到一邊屋檐下,眼看越下越大,沒完沒了,心裡煩悶的很,這下下去恐怕天黑都到不了那地方。
忽然眼中瞥見一抹淡淡的身影,頓時被吸引了視線。只見那人漫步在這煙雨中,身姿挺拔修長,閒適飄逸,他手中執著一柄紙傘,淡淡隔絕了喧囂紛擾,自成一個世界,遠遠望去那一抹淺綠清新靈動,就如同江南詩畫中走出來的神仙人物,現下那人正向這邊行來,我心中一動,便追上前,假意看不清前方的路直直撞上去,由於力道過大,身體斜斜的倒了過去,那人眼疾手快伸手扶我,我裝虛弱軟軟倒下去,只聽那人一聲輕嘆,聲音說不出的清朗動聽,“這位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蔽液呛巧敌?,掙扎著要爬起來,突然哎呦一聲捂著膝蓋蹲下去,神情痛苦非常。
“公子你怎麼了?是在下方纔撞到哪了嗎?”
“不關公子的事,是我的老毛病發作了,骨風溼,這雨天出門,免不了這個,不要緊,我習慣了,就是疼疼過去了,只是現下有件事要辦,耽擱不得,哎!”
“公子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一手撫著膝蓋處撫摸,吃力的說,“今日我要去尼山書院報到,不巧天公不作美,遇到這種下雨天,出門的時候又忘了帶傘,只得淋了一路,這風溼的毛病復發,真當不好辦了。”
“這沒什麼,說來也巧,在下也正要去尼山書院,正好與公子同去,好有個照應?!?
“是這樣嗎?那真是謝謝你了。”我連連做謝,原本想借他傘一用,送我到地方就是了,正巧兩人竟是殊途同歸,卻是巧的很,我大感幸運,擡起頭細細打量眼前這位書生模樣的公子。卻見他眉目如畫,兩道劍眉斜飛入鬢,平添英氣十足,倒不像是一般的文弱書生。
“公子不必客氣?!彼α耍旖菑澠鹨粋€小小的弧度,我晃了下腦袋,不知怎麼有點頭暈。眼睛死死盯著傘檐處,看那裡的雨水聚攏滑落,滴滴答答。
一股冷風吹過,淅淅瀝瀝,傘外的世界一片空茫,由於兩人共傘,爲了不讓雨淋到,兩人不可避免靠在一起,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溫暖的呼吸,安穩的心跳,心中涌起一陣淡淡的暖意。他倒頗爲照顧我,傘有大半都是往我這傾斜,他自己肯定被淋溼了不少,我有些過意不去,說是風溼怕雨倒不是完全騙他,我前世常常淋雨就落下了這個毛病,一到下雨天就疼得頭皮發麻,腿腳很不靈便,只是現下不同往日,換了個身體罷了。
初來咋到我不是不驚異的,被人包在錦緞裡抱來抱去,張開眼能看到的就眼前的一方小小天地,擡起手腳細看是出乎意料的柔軟與小巧,那時候真的被驚住了,我像所有剛臨世的小孩子那般,哇哇的大哭,哭聲響徹整座宮殿。後來便是日日夜夜的吃了睡睡了吃,我看著自己的小身體慢慢長大,周圍一張張關懷的臉逐漸淡去,成爲朦朧的影子,在我的記憶裡不留蹤跡,印象中那個穿著明黃身影的人我只見著幾次,沒有太大印象,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我並不喜歡,權謀爭鬥那些東西天生就不適合我,我沒有那種野心,所以我一直很沉默,漸漸被冷落,被遺忘。
直到有一天我提出要自己出去讀書,那個人並沒有反對,只吩咐我在外多加小心,我很輕易出了這座宮廷,走向嚮往已久的民間生活,直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躊躇已久的事來的這樣容易。
遊歷了無數蘇杭美景,無意中聽說杭州有個名爲尼山的書院正在大肆招生,我便順理成章來了這裡,只是想不到偏巧趕上這樣一場大雨被阻了道路。
“到了,就是這裡?!庇腥嗽谖叶呡p聲道,肩膀上正搭著隻手,我回過神來,大門正中央牌匾處正刻著幾個大字,“尼山書院?!?
我正要說些什麼,那人卻道有事要辦不能相陪,便將傘塞給我往另一邊去了,我手中握著那柄傘呆呆望著他的身影,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好像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把傘塞給我做什麼?還有我怎麼還他?正欲大步追上,那抹淺淺的綠色身影已消失在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