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曆2571年神木季3月27日,天剛拂曉,洛利克領主就率領宮裡全體文武官員人等,以及光明神殿主祭司詹妮璐、幽冥之主神殿主祭司柯寧等都帶著本殿的祭司來到了凌霄宮腳下的英雄臺上,爲即將出徵的霍克和凱米爾送行。
“大人,他們來了!”
說話間,霍克和凱米爾已經大步走到了臺上。只見他們倆人,霍克依然是那套黑色盔甲,背上是那張帶著黑氣的弓、箭囊和那把黑色長劍,腰邊插著匕首,顯得神武非凡,凱米爾則換上了一套黑色與暗紅色相間的緊身軟甲,腰間左邊懸掛著水銀雙劍,腿肚子分別插著兩把匕首,右腿上是一組飛鏢,一席黑色斗篷在晨風中微微揚起,更顯得英氣逼人,看得大家眼睛都直了。
霍克和凱米爾走到洛利克領主面前,單腿跪下行了一禮,“大人!”
“起來!你們馬上就要遠征羊見愁峽谷,我要在這兒祭天敬神,爲你們壯行!”
洛利克領主連忙把他們扶了起來,略一揮手,兩個侍女便捧著放著酒碗的托盤走到了他們面前,洛利克領主端起一杯酒撩起袍子下襬單腿跪了下去,臺上臺下的人們便也都跟著跪倒在地。
洛利克領主雙手高舉酒杯,“創世之父、大地之母在上,長原郡領主洛利克率全體官員及黎民百姓,敬請衆神護佑我們的英雄一路順風,所向披靡!”
霍克和凱米爾跟著洛利克領主把酒慢慢地灑到了地上,然後才站起身來,跟著洛利克領主端起了第二杯酒舉過頭頂,“這第二杯酒敬給光明女神,恭請庇護我們的英雄百無禁忌,無堅不摧!”
第二杯酒灑過,洛利克領主又端起了第三杯酒,看著他們二人說,“衆神之子、侍衛官,這杯酒不僅寄託著衆神的囑託,更寄託著長原郡所有百姓的重望,請幹了它以壯行色!”
霍克和凱米爾一口喝乾了酒,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雙手一抱拳,“大人請放心,縱然是千難萬險,我們也決不會辜負大人和父老鄉親的重託!”
詹妮璐手裡端著一碗水走上前來,凱米爾和霍克連忙單腿跪下,詹妮璐一手在水裡蘸了蘸,在凱米爾和霍克的額頭上點了點,又掬起水灑到他們頭上,“你們是光明之子,在這黑暗的年代裡守護著光明,光明之火不熄,正義之劍不滅!願衆神保佑你們,願光明指引你們!”
凱米爾和霍克右手撫胸一俯首,“光明之火不熄,正義之劍不滅!”
“誠王殿下得知你們要出征羊見愁,把他自己最心愛的幾匹戰馬都給你們送來了。”凱米爾和霍克站起身,洛利克領主又指著臺下那兩匹背上馱著他們行囊的戰馬說,“殿下也帶來了幾句話:國難當頭,壯士斷腕;拯民水火,俠肝義膽;慷慨當歌,西疆之光!”
“謝殿下!”
凱米爾和霍克朝著西北亞倫灣方向一抱拳,轉身和衆人一一擁抱告別,妮珂走到霍克面前,閃著淚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好半晌才一把抱住了他,“弟弟,山高水險,千萬小心!”
“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打敗不死之王的!”霍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姐,你也要多保重!”
哈文和多拉格在一旁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你姐姐的。”
“凱米爾,我弟弟他……沒有經驗,你一定要好好幫幫他,拜託了!”妮珂又走到凱米爾面前,雙膝一軟就想跪下去了,“我就把他託付給你了!”
凱米爾連忙扶住了她,“妮珂姐,你放心,我既然和他一起去了,我們就是同命相連的。”
莉婭上前把妮珂扶到了後邊,凱米爾和霍克這纔回身向周圍的人們一抱拳,“列位父老鄉親,只要我們一息尚存,決不負大家的重望,告辭了!”
“弟弟,一路保重……”
霍克轉身要走,妮珂忍不住又叫了出來,霍克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和凱米爾來到臺下,從守衛手中接過馬繮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飛雲門。
飛雲門外的大街兩旁已經跪滿了全城的倖存者,一看到他們兩人出現在門口,人羣中立刻爆發出了一片“衆神之子、凱米爾”的歡呼聲。
“起來,大家都起來!”
看到這情景,霍克的眼睛溼潤了,連忙伸手扶起一位老人,看到人們都紛紛站了起來,這才牽著馬慢慢地穿過人羣往前走去。人們依然在高喊著“衆神之子、凱米爾”,許多人還把他們僅有的一兩瓶藥水、一兩個金幣或是一小袋水紛紛放進了馬背上的口袋裡,霍克被感動得不知說什麼纔好了,只是不停地躬身說著“謝謝,謝謝”。
凱米爾神情凝重一聲不吭,一直來到城門口看著守衛打開了城門,他才飛身上馬,突然勒轉馬頭朝著人們一抱拳,“各位父老鄉親,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他一抖繮繩,策馬出了城門,把一片的“衆神之子、凱米爾”的歡呼聲遠遠地留在了身後。
霍克勒住馬等凱米爾趕了上來,放慢步子和他並排走著,“太讓人感動了……”
“先把你的感動收起來吧,人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水,最普通的水!”凱米爾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還記得那天妮珂給你留的那點吃喝的吧,那就是宮裡每人每餐的定量!這幾天我們吃的喝的,都是從大家的嗓子眼裡摳出來的,爲了讓我們吃飽喝足保持體力,他們就那麼點定量還減少了三分之一,甚至連洛利克領主的兩個孩子也不例外。城裡的糧食庫存已近枯竭,還有幾口井已經連黃泥水都沒了,如果我們不能儘快把水引回來,這月河城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片枯骨之地!”
霍克愣住了,“對不起……”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凱米爾頭也不回地,“我不懂你那什麼該死的試煉,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什麼衆神之子,我只知道我們這次去是隻能成功不許失敗,否則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月河的父老鄉親!”
霍克沉默了。
“所以無論遇見什麼情況,我們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麼讓自己活下來,硬拼蠻幹就是自尋死路!”
霍克點了點頭。
“記住,少充點英雄,多用點腦子,少裝點好人,多長點眼色!”
“我記住了!”
凱米爾一提馬繮快步走了,霍克趕緊策馬追了上去,兩人來到外城的護城河前,卻見一個老婦人左右搖晃著顫巍巍地走在吊橋上,彷彿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他們生怕騎馬驚到老人,便下了馬牽著繮繩準備從她的身邊繞過去,誰知他們往左靠那老婦人便往左邊一個踉蹌,往右靠她又往右邊一個踉蹌,似乎就是有意不讓他們過去。霍克實在忍不住了,上前客氣地說,“老人家,您能不能讓一下,先讓我們過去?”
老婦人慢慢地轉過身來,老眼昏花地把霍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哦,是霍克啊,好多年沒見了,這麼急,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你怎麼認識我?”霍克一愣,“老人家,我們有急事呢。”
“哦,啥事這麼急啊?”老人非但沒有讓路,反而湊到他跟前盯著他說,“霍克,你這身行頭看起來可不太妙啊,哪來的趕緊送回哪兒去吧!”
霍克一驚,“爲什麼?”
老人轉過身依舊左右搖晃著邊往前走邊說,“這是伊萊娜的黑血套裝,用背叛之血和黑暗之魂煉成,這盔甲就叫黑血之息,雖爲重甲,卻絲毫不會影響你的速度;這劍叫黑血之牙,被它殺死的任何生物都無法再復活;那弓叫黑血之吻,可是那吻卻是致命的,還有這盾叫黑血守護者。它們都具有強大的黑暗力量,能給你力量,也能剝奪你的力量,只要你有一念之差,它就會把你拖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霍克更吃驚了,“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老人用乾枯的嗓門乾笑著,“我……就是知道嘛。”
霍克定了定神,“若持身正,何懼蠱惑?”
“持身正,難、難、難啊!你可知道有多少光明之子殞落在它的蠱惑之中?”
凱米爾突然拔劍對準了老人的咽喉,“說,你到底是誰?”
“好一個凱米爾!”
隨著一陣清朗的笑聲,只見白光一閃,老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霍克的手上卻多了一枚鑲著紅鑽的銀質戒指和一張紙條。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霍克愕然了,凱米爾也提著劍驚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說,“你看看那紙條上寫了些什麼?”
霍克打開紙條看了看,更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凱米爾,凱米爾急忙問道,“怎麼了?”
“你看看吧。”
霍克把紙條遞給他,凱米爾收劍入鞘,接過紙條仔細一看,卻見那紙條上寫著——
霍克,當你被喚醒之際,便再無回頭之路;使命之旅,風高浪險;命運之旅,迷
霧重重,此戒乃天使之吻,你若能持身正,它當能幫助你抵禦黑暗力量的侵蝕;若你
持身不正,那將誰都救不了你!
黑暗將臨,長夜將至,切記當你全力與黑暗抗爭時,黑暗也會慢慢地吞噬著你。
命運之輪,變幻莫測,正邪善惡,本無定數,善非善,惡非惡,善惡就在你的一念之
間!精誠所至,則萬物皆於我,萬事皆可期,慎之,慎之!切記,切記!
凱米爾把紙條翻過來看了看,背面上寫的卻是——
凱米爾,你果然是慧眼獨具,我把衆神之子託付給你了!此去關山險阻,非比
尋常,你們的一舉一動,都牽涉甚廣,邪惡虎視眈眈,黑暗從未遠離,踏錯一步即
爲深淵……
衆神之子爲各方所覷覦,靈魂更可能迷失方向,從打開神殿大門的那一刻起,
你就是神選的牧馬人,千萬別讓他迷失了本性!
紙條的下方畫著一隻雙頭鷹。
“雙頭鷹?這是伊艾拉的徽記啊!”凱米爾詫異地看著霍克,“她這神龍現首不現尾的,到底搞的啥名堂?”
霍克一臉迷惘地聳了聳肩,凱米爾微微擡頭示意道,“你把那戒指戴上試試。”
霍克戴上戒指,凱米爾緊張地看著他,“感覺怎麼樣?”
霍克擡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一會才說道,“腦子清爽多了,前邊總感覺腦子好像有點糊糊的……”
“果然還是衆神之子的排面大,連天空女神都被驚動了!”凱米爾這才鬆了一口氣,霍克卻依然愣怔怔地看著空中,“奇怪!聽她說的和這紙上寫的,怎麼好像以前就認識我似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天空女神還能不認識衆神之子?”凱米爾若有所思地說,“以前我總以爲神靈什麼的離我們很遠,看起來也不盡然嘛。”
“天空女神?”
“伊艾拉在我們西疆有很多稱呼,光明女神、光之女神、天空女神,還有雙頭鷹女王等等,指的都是她。”凱米爾上了馬,“咱們還是抓緊時間走吧!”
兩人策馬沿著沙塵覆蓋的官道疾行了一陣,凱米爾便勒住了馬頭,“趁這會天氣還涼,我們下馬走一會吧。路程還遠著呢,要是把馬累趴下,咱倆可就慘了!”
兩人下了馬,牽著馬並排走著,走了沒多遠又下了一道坡。
霍克邊走邊問道,“哎,這光明女神和黑暗女王,怎麼聽著像兩姐妹啊?”
“她倆是姐妹,伊艾拉是姐姐,伊萊娜是妹妹,她們都是創世之父埃爾斯都和大地之母波拉的孩子,也都是創世神靈之列的。據說伊萊娜的房間裡有面鏡子,伊萊娜每次問鏡子她跟姐姐誰更漂亮,鏡子總回答說是伊艾拉,這讓她十分忌妒。在伊欣格爲了死神之翼面具與他父親鬧翻後,她就跟著她哥哥跑到了渾元,在那兒創建了她自己的領域極光城。”
霍克笑道,“原來神祇也會吃醋啊。”
“她倆雖然是姐妹卻完全不同,伊艾拉是光之女神,伊萊娜卻是黑暗女王。”凱米爾說,“這姐妹倆在咱們寒武大陸可都是名聲顯赫,風頭之勁甚至把她們父母都蓋下去了。
“伊艾拉在泰莽人的信仰中地位很高,被稱爲凡人的守護神。在第一次毀滅危機中,據說就是她的勇士柯布擊落了伊欣格的死神之翼面具,伊欣格因此被逐入虛空,現在南宮郡的柯布江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伊萊娜雖然從未以真身入侵過天澤大陸,但她對天澤世界的影響卻不容小覷,惡名昭著的黑寡婦教團、灰蠍子巫師團等許多邪教組織都和她有著密切的關係,在靈巖省甚至還有個伊萊娜湖。”
“你對神魔兩界都很熟悉嘛,說起來頭頭是道的。”
“宮裡的圖書館有很多關於神魔兩界的書,哈文是西陲魔法學院的高材生,滿腦子都是學問,近墨者嘛,你想不黑都不行。”
霍克笑道,“人家想的都是近朱者赤,你倒好,來了個近墨自黑。”
“紅未必就是好事,人紅是非多,果子紅了也就意味著離被採摘或者掉下來不遠了。”凱米爾說,“要是那些書都用紅字印刷,我敢保證你看不了幾頁就想吐了!”
“你這思維果然與衆不同。”
“其實也沒什麼不同的,我以前總覺得那些神啊魔啊什麼的離我們太遠,不大感興趣,看那些書也不過是爲了跟人家吹牛時多一點談資而已。”
“你倒是很坦率,”霍克笑著說,“不過你感不感興趣並不重要,我們現在已經成了她們手中的一枚棋子……”
“爲什麼這麼說?”
“咱們這纔剛出城門呢,你看這兩姐妹就較上了勁了。”
“棋子就棋子吧,誰能幫助我們打敗不死之王把水引回來,讓我給她三叩九拜我都幹!”
“對了,這段時間我也看了一些書,”霍克好奇地,“看那書上寫的,怎麼感覺好像這魔界比神界更強大呢?”
“神魔兩族同根同源,都是多姆的後裔,只有此消彼長,沒有誰比誰更強;神魔之爭,無關是非亦無關善惡,只是他們都認爲本該如此而已,但對凡人而言,似乎魔族所追求的變革、放縱、享樂和殺戮、毀滅,更容易喚起人們本性中黑暗的一面。”
“所以說人心向惡容易向善難?”
“是這麼個意思,所以伊艾拉會對‘持身正’一連用了三個‘難’字。”
“對了,聽你們說的,那個阿多本來和阿姆一樣同爲衆神之尊,後來怎麼就成了萬魔之祖、黑暗之父的?”
“在先民流傳下來的傳說中,阿姆是從混沌中孕育的意味著靜止的非完全體,而阿多則是從混沌碎片中誕生的傾向於變化的非完全體,有與阿姆相似的一面,還有隱藏著的完全相反的一面,所以在他在和阿姆一起用混沌碎片創造諾菲思,又生了許多孩子的同時,又會趁著阿姆不備時,吞噬他們的創造物,甚至是他們的孩子。
“阿姆發現後大怒,與他大戰了一場,最終殺死了阿多,但她也因傷心過度原力盡失,最終抱著阿多的屍體與諾菲思融爲了一體,阿姆轉化成爲諾菲思的守護者,而阿多卻轉化成了諾菲思的毀滅者和吞噬者。他們倆相愛相殺,相反相成,合二爲一爲了完全體,才使得諾菲思成爲了一個永恆與瞬間、無限與有限、創造與毀滅、秩序與混亂、靜止與變化,以及確定與不確定等並存,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的完整的無盡之環。”
“這麼說來,阿姆和阿多缺一不可?”
“沒錯,沒有對立面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創造的本身就是一種毀滅。”凱米爾說,“混沌的爆裂就意味著它的毀滅,但阿姆正是從這毀滅中誕生的,同時也爲阿姆創造諾菲思和阿多的誕生提供了足夠的空間,以及足夠的物質基礎。
“風流雲散,花開花落,對於天澤星球而言,任何的人和事都不過是瞬間的過眼煙雲,我們都應該把眼光放遠一點,千萬別爲一時的得失所困擾而迷失了本性。”
霍克沉默了一會,才低低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