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的過往,亦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只知道我的師父喚我爲詡兒。她說,人最重要的是要懂得重新開始,不可存有執念。
依稀記得,我第一次面見師兄弟時的情形。那時的我,畏畏縮縮的躲在師父後面,不敢瞧突然出現的生人。而後來的師兄們則立於一旁,好奇的看著我。當時我猜,他們一定在想,師父是從哪領回來的小丫頭。
師父拉我上前,道:"這是我新收的弟子,名爲蕭詡,以後就是你們的師妹了。你們要好好待她。〃
"是,師父放心!〃
師父又轉過頭對我說,“詡兒,你也該好好聽你大師兄的話纔是。”我聽進這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一位領頭似的男子向前一步,問道:“只是不知將小師妹安置在何處呢?”
師父像是考慮了一下,說:“就安置在北靜園吧,距我也近些。”那男子應了聲,便走過來,想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識的輕輕避開。那男子似乎有些尷尬,但很快又將手收回,俯下身來,帶走男子氣息的話便入了我耳,“我是你的大師兄,跟我走吧。”說完這話,他又回頭道:“那徒弟告退了。”
師父揮揮手,道:“去吧。”
我只得默默跟在他身後,出了大門,向坐拐。只見略有些陳舊的庭院和有些發黃的枯草。我擡擡頭,只覺得今天的日光很是暖人。正恍惚之際,卻只聽得一聲淺笑,“沒想到小師妹竟是如此愛出神之人,只單單走路,便發了呆。”
我聽得這話,臉上不由有些發燒,擡起頭,這才仔細端詳起此人的相貌來。他濃眉大眼,臉型較方,整個顯現出一副堅毅的樣子來。不知怎得,心裡生出一份親切感來。
我看著他,露出我到這地方的第一個笑容,“昨日未曾睡好,故而有些走神。讓大師兄見笑了。”
“我那裡會真正笑你,只是看小師妹你的樣子太過招人喜,纔想逗一逗你。”他斂了笑又接著說:“以後你可以叫我倉景師兄,在山上全部的全部弟子中,我入門最早。我是孤兒,自五歲便跟隨在師父身邊,跟著師父拜師學藝,到如今已有十二年。”
說到這裡,他聲音變得低沉,似在回憶般。
我聽得這話,頭腦中只覺得白茫茫一片,像是一塊記憶被人挖去了般。倉景師兄推了推我,問道,“師妹可願意講一講自己的故事?”
我愣了愣,心想,我哪有什麼故事,我根本不知道我從哪裡來,家住何處,父母又是何人。見倉景師兄帶有期盼的眼神,我不忍心緘默,回了一句,“我沒有故事,以前的事我一概記不得了。師父說爲避免我因舊事所擾,已將我之前的記憶消除。”我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聽來有些顫抖,大不同於平時的自己。
“原來是這樣,”倉景師兄訝異了一聲,估量著我的心情,便不再問,只說了一句,“既然師父安排如此,便自有她的道理。進了師門,還是和師兄弟們一心學藝,不要心存雜念。”
這是倉景師兄的好意,我又怎好拒絕。當下只應道,“是。詡兒定會放心思在武藝上,不教師父失望。”
倉景師兄露出笑意,引著我,加快了步伐。不多時,已進了一個安靜的院子,院子西處,有一棵梅樹。現下爲中秋,到了冬天,我想這裡的梅花定會好看。
倉景師兄帶我進了院子裡最左邊的一間房,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這間房不大,但日常所需物件都較齊全,單就這一點,我已知足了。
倉景師兄笑著道,“雖然簡陋了些,但大抵還能用。你纔來,慢慢適應就好了。現在才過午時,你也累了,收拾收拾就歇一下吧。到了傍晚,我會吩咐人領你到大堂吃飯,隨便也讓介紹你和其它師兄弟們認識。”
我心頭一暖,忙道,“謝謝倉景師兄。”
倉景師兄出了門,細心的將門合好。我透過窗,望著倉景師兄的背影逐漸淡了,心裡只覺得空落落的。罷了罷了,我行至牀前的一張圓木桌,拾了一個木凳坐下。也許我真的該休息了。我交纏著雙手,不知不覺便在桌子上睡著了。我好似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裡,有一個女人在**,哭泣,我想走進看清她是誰,卻怎麼也看不清。忽而,我又好似漂在一條冷冰冰的河上,我睜開眼,卻只看見周圍都是陰森森的紅光。那是血,滿地滿河都是血。我想站起來逃跑,卻被路上的亂石塊絆倒。待我爬起來,只見四周具是些血淋淋的斷手斷腳。我哭喊,卻沒有人應我。快要絕望之時,只覺得有人正在大聲呼喊我,伴隨著喊聲,還有我自己身體的振動。這動靜好似要把我從一個時空轉入另一個時空。託這份力氣,我醒了,緩緩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的臉。我估量著她年紀應該和我相仿。
彼時我和她目光相接,只看得她帶著笑意對我說,“做噩夢了嗎?我叫蘇陵,比你先入門一年,大師兄讓我引你去廚房吃飯。趁著飯菜還熱乎,快走吧。”我剛從那黑暗的夢境中醒來,還有些不適應。揉了揉眼,自覺得肚子咕咕作響。於是站起身來,笑著答了一聲,“嗯。”
行至屋外,才發現外面天空暗淡了下來,是呀,我足足昏睡了一個下午。緊隨著蘇陵,不一會,已到了一處房前。一股飯香飄了出來,我更是覺得飢餓萬分。蘇陵拉著我,推開了門。我只見一張木桌上,擺滿了可人的飯菜,桌子右邊,坐著一個身穿緋紅色衣服的女子, 身材修長,一頭青絲高束,我只覺得她看我的眼神近似冷漠。坐在右邊的,除了倉景師兄,還有兩位我未曾見過的男子。
我頓時手腳不知怎麼放了,我向來就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更別說同桌吃飯了。
倉景師兄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謹,笑著開了口,“詡兒師妹來得正是時候,快過來嚐嚐你二師兄的手藝,晚了,可就沒什麼滋味了。”倉景師兄說著便站起來拉我在桌子右邊坐下。又對蘇陵道,“快給我們的小師妹盛碗飯來。”乘著蘇陵去給我盛飯的空隙,倉景師兄對著左邊第一個男子對我道,“這是你的二師兄,名叫傅琰。”又指著最左邊的男子道,“這是你的三師兄,覃塘。”
“二師兄。”
“三師兄。”
倉景師兄頓了下,對著坐在我右邊的女子道,“這是你師姐,客琳瑯。”說著又要向我介紹蘇陵,我忙道,“這位我可知道了,叫蘇陵,來時她便與我說了。”
“那就是了,你們以後呀,要上下一心,互相指正,勤練武藝。”
“大師兄放心。”
“話說多了,先吃飯吧。”
我對倉景師兄心存感激,畢竟填飽肚子才應放在首位。
蘇陵爲我盛了一碗飯,挨著我坐下了。面前熱氣騰騰的飯菜彷彿告訴我,我確切的進入了新生活。倉景師兄不停的爲我夾菜,我只覺得心中莫名的酸楚,爲了強行壓下這種感覺,我隨口問道,“師父不與我們吃飯嗎?”
“師父老人家是不會和我們一起吃飯的。一般都是我們定時給師父送飯去。”倉景師兄說到這裡,低低的嘆了口氣,像在自言自語,“雖然每日我們都
會定時給師父送飯,可師父不是每頓都會吃。真叫我們這些做弟子的擔心。”
匆匆結束了這頓飯,琳瑯和兩位師兄都已歸房。我怕回房又要胡思亂想,便想幫著蘇陵一起收拾碗筷,大師兄卻拉住我,“今日還是早點歇息吧,讓陵兒一個人做吧。”
我搖搖頭,淡笑道,“不用了,反正閒著也無事。師兄不必爲擔心。”
倉景師兄道:“罷了,由了你。”又從懷中抽出了一本小冊子,“這是一本入武初階指南,師父讓你仔細誦讀。半月後,師父可要考驗你。師父讓我囑託你,務必要勤加啃讀,知其精髓。”
我接過小冊子,只覺得沉沉的。這就是我踏上求藝之路的開端吧,我在心裡默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