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啓立真是高舉各種口號在做事,眼界非常寬廣。
讓衛東汲取賣瓜子的教訓,被迫遠離商州、縣城,在省城甚至都避開了中心城區,到江南岸的工業區悄悄賣臘肉,無意中做了最認真踏實的市場調研、廠家摸底。
尤啓立則是各種大張旗鼓。
以商州爲中心做了這種考察功夫。
譬如三峽窮困山區,一直都是柑橘豐產地,又因爲運輸困難,每年有幾十萬斤柑橘爛在家裡、地裡。
靠在長江邊的村鎮也不少,除了打漁就是沙石,現在城市裡面建設需求量很大的建築沙石在岸邊堆積如山,沒法運。
他的思路就是找來外面的罐頭廠,收購這些柑橘做水果罐頭,然後又跟人聯合策劃收購船隊,搞水上運輸公司。
運柑橘,運沙石。
讓衛東彷彿又撿到半冊大神的招數秘籍!
老子有車,老子可以去直接拉柑橘到罐頭廠。
低價收農民的柑橘,加價賣給罐頭廠不就是利潤了?
而且“罐頭廠”這仨字更挑動了讓衛東的敏感性,那到北聯邦換飛機的不是說幾火車皮罐頭麼,現在就要跟各種罐頭廠打好關係!
說幹就幹,拿了合同協議,就跟董雪盈分頭去打電話聯繫。
罐頭廠確認那邊還在收柑橘,這十二月到一月就是採摘旺季,不履行合同要追究責任的。
農村這邊已經按照協議採摘不少,卻等不到來收購搬運,都要哭出來了。
恰恰缺了中間環節,尤啓立也故意沒讓兩邊連上線。
讓衛東覺得尤啓立的腦瓜子的確很厲害,能創出來很多精妙的招數。
但唯獨內功心法似乎走火入魔,總是動不動就很宏大,想的總是一干就得驚天動地泣鬼神那種偉業。
還老喜歡自己包圓兒。
他就不會,轉頭先到碼頭找師傅,問他要不要報給運輸公司,籌借幾輛車一起去運柑橘。
運費肯定要給到公司大家拿工分,但他能找“東家”再悄悄分點差價收益給司機。
一塊幹公派任務懶洋洋的摸魚司機們,聽見有私下好處,連聲說沒問題!
再問沙石呢,讓衛東在茶館聊天聽說運輸公司也有駁船吧,能不能租借出來去拉沙石,同樣運費歸運輸公司,我們就負責參與從碼頭運到市裡工地這點活兒,全都是按趟拿現錢。
師傅更生龍活虎的說好,他妹夫就是船運公司的,馬上去溝通。
約定收柑橘的生產隊公社在五六十公里外,午飯前趕過去,晚上還能來得及回到市裡罐頭廠。
待會兒在市郊公路口集合,六七個司機立刻分頭張羅。
給公司打報告,找篷布,尋力夫,其實熟練得很。
公派的活兒做多做少一個樣,一個工分一毛錢,一天加上技術崗補貼才十五個工分最多一塊五,鬼大爺才努力做事。
這種能撈好處的半私活兒,連運輸公司自己都來勁,他們還不是接各單位分派的活兒沒多少利潤。
缺的就是有人去找柑橘產地和罐頭廠的進出口渠道。
讓衛東一邊佩服尤啓立的眼光,一邊鄙視他的眼高手低,快步穿過老街到稅務大院建築工地邊。
正要打開車門,卻被看著沒課,提前溜號兒過來的施琳妍抓住:“你來找我嗎?”
早上到教室頭髮蓬鬆,衣服雜亂,滿臉更是亂糟糟的淚痕,學生們都驚訝一貫美麗漂亮的英語老師怎麼了。
得了女同學提醒,施琳妍才驚呼的躲到辦公室好好收拾整理了一番。
哪怕這時代沒什麼化妝品,美妝大法,也能抹點寶寶霜、百雀羚,把頭髮梳理好。
現在還想先回家換衣服的,趕緊悄悄抹髮絲到耳後,企圖展現最美麗的姿態外貌。
可惜做給瞎子看了:“好狗別擋道!趕緊找個眼瞎的男人嫁了,別在這搔首弄姿……”
施老太還真想了一上午:“你是去年的高考生,今年不要怕失敗,再繼續參加高考,我可以輔導你的課程,文科我都很好。”
一看這個輔導老師就不正經。
讓衛東笑出聲:“等你真過了三四十歲,就會覺得高考是個屁,戀愛也是個屁,成年人需要的是搞錢,高考也是爲了學到搞錢的辦法,只有不懂搞錢辦法的人才去高考看能不能找到路子。”
稅務局後來看過太多案例,大家聊起來最多就是這個道理。
施老師驚奇的皺緊眉:“你怎麼能金錢掛帥呢!”
讓衛東嗤之以鼻:“你從小在爸媽長輩溫室裡長大,根本沒吃過我們鄉下孩子的苦,現在連政策都強調經濟掛帥了,不過是換個好聽的詞兒,賺到錢纔是好貓啊。”
這麼著名的六十年代黑貓白貓論,也是之前讓衛東在那兩篇材料上驚鴻一瞥的字眼,老尤很擅長這種扯大旗的口吻。
施琳妍居然馬上展開眉:“哦哦,也有道理哦,你吃飯了嗎?”
讓衛東還沒說話呢,羣衆基礎豐富的施媽已經得了眼線通報。
風風火火的從街對面醫院隔壁的糧食局衝過來:“幹什麼呢!幹什麼,你這遊手好閒的小賊又來騙人了,同志們都看看啊,這種農村戶口考不上大學提不了幹,就想借著找個城裡姑娘跳農門,大家要擦亮眼睛啊!”
因爲是午飯前,這片兒各種機關單位都習慣性提前溜號兒回家做飯。
人來人往的本就挺多,更別提稅務大院已經早就擠了堆人在門口,迅速堆積包圍。
施琳妍猝不及防的滿臉又脹紅了。
讓衛東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熱鬧,又不是丟他的臉,甚至這能促使頭昏腦漲的女大學生看清現實,好事兒。
施媽當然不是爲了自傷八百:“大家都看到的,這個同志的確抓住機會救了我們家小妍,我們家也幫忙安排工作,他還瞧不上幹門衛,非要得寸進尺,革命工作不分貴賤,這種狼子野心永遠不會滿足的!”
施琳妍又趕緊去拉她媽的手,但當著這麼多人她真做不出來捂母親嘴的動作,難堪得只想地上裂開條縫,最後只能雙手捏拳跺腳:“不是的!不是的!”
可她那點音量,在糧食局副局長的洪亮腔調前就是咩咩叫。
讓衛東聽慣了這老虔婆擅長的佔據道德高地,指白化黑的好處佔盡。
心頭更覺得好笑,面對傻逼的時候就應該好好好送她成爲大傻逼,在囂張受賄的道路上走得越來越遠。
於是他這種不爭辯,不生氣,還笑瞇瞇靠在大卡車上的動作,更讓施媽火大,感覺捶在了棉花堆上面:“你別以爲你騙了小妍就有恃無恐,你說你能幹什麼,讀書讀不了,工作也沒有,當背夫就想烏鴉變鳳凰嗎?”
讓衛東嗤笑的迴應:“你剛纔不說了革命工作不分貴賤嗎,怎麼背夫就是烏鴉了?”
大媽也是久經戰陣的不慌不忙:“我們從來不把各行各業分高低貴賤,但有些人就是壞分子,不能把本職工作做好的壞分子!”
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這刀子戳的誰。
讓衛東哈哈大笑,懶得跟她鬥嘴,看周圍已經擠得水泄不通,這才收網起竿的伸手拍拍旁邊大卡車門上的白色噴漆字樣:“我這個背夫搬運工,開上這種大卡車就是把本職工作做好了,對,還得感謝是你們家這寶貝給我帶來學車的機會了,謝謝了嗷!”
周圍好多人伸長脖子剛看清那什麼紅光金屬廠字樣,還在相互詢問,市裡沒聽說這個單位,全都跌落眼鏡的看見這小子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擰動鑰匙打著火,關門時還對目瞪口呆的大媽做個得意洋洋的再見手勢。
現場效果絕對不亞於四十年後在稅務大院門口,滴滴遙控鑰匙打開一輛奔馳寶馬保時捷的威力。
一輛嶄新的東風140貨車,這會兒差不多是兩萬七八的價錢。
等於四十年後兩百萬的豪車排場都不止。
關鍵還買不到。
連買個彩電啥的都要票,私人根本買不到車。
哦,讓衛東還覺得不過癮,都掛擋了,踩住離合從上衣口袋摸出自己的工作證。
單手展開伸出車窗示意:“順便跟你說一聲,我現在是正兒八經的軍工廠銷售人員,冶金工業部的三線工廠,有空來我們廠裡看看。”
動作要領記住按照好萊塢大片那種FBI展示證件的上下折開,帥爆了!
全場像向日葵看見紅太陽那樣齊齊湊近想端詳字眼。
連施琳妍都不紅臉了,踮腳跟好多近處目光一起看到那張超級帥氣的豪華登記照!
但是橫著的,更讓全場都側頭歪脖子。
讓衛東完整的裝逼後收起證件,滴滴兩聲喇叭,慢慢啓動,全場呆若木雞的勉強讓開道兒,目送這輛“紅光金屬廠勞動服務公司”的大貨車離開。
整個下午,所有商州市的各大機關單位都在傳說這位年輕人的八卦!
之前那麼多人嘲笑他拿了尚方寶劍,卻選了路邊一棵草,明明祖墳都冒青煙了,又自己親手澆滅。
原來人家搭上了軍工廠的線。
在不知道軍工企業轉制現狀的地方上,肯定以爲那纔是超級皇糧!
居然還有人去糧食局和稅務局分別恭喜老施夫婦倆。
搞得老虔婆像吃了屎那麼難受。
施琳妍就驕傲得把下巴仰著,趾高氣揚的拿鼻孔看人。
關你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