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城,麓山腳下。
“環宇網吧”。門旁斜掛著一塊微微泛黃的破舊燈箱,一陣風捲過,帶起無數的紙屑與塵土,燈箱也隨之搖擺,生鏽的鋼架發出咯吱的聲音。麓山腳下是大學城,師大、工大、南大等全國知名的學府都坐落在這,所以網吧再破也不必擔心沒有客源。方巖不是這裡的任何一所學校的學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小業務員,大學城附近由於衆所周知的原因,所以出租房很多,雖然破,但便宜。所以口袋癟癟的他租住在了這裡。
烏雲有如實質般的凝聚在了一起,天色頓時陰了下來,稀稀拉拉的的下起了大點的雨滴,打在地上形成一個一個的印跡。方巖無力的躺在環宇網吧角落裡一個雙人沙發上,充滿血絲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QQ裡那個灰色的兔子,他蓬頭垢面,蹋著一雙破爛的拖鞋,菸灰缸裡堆滿了菸頭,這般景象導致他旁邊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無意識的從煙盒裡拿出煙,一根接著一根。如果不是旁邊那位正玩CS的仁兄時不時大聲的咒罵聲在時刻的在提醒著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方巖已經麻木,腦子裡突然涌入的信息已經瘋狂了的折磨了他三天。
三天以前,方巖在做了一筆大單以後,申請了休假三天,爲了這筆單,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白眼,說幹了不知道多少的口水,那輛本來已經很破舊了的自行車更進一步的接近於散架。向來很是刻薄的主管,看在這筆單讓他也能拿到不少提成的份上,很是大方的批準了。方巖是個孤兒,所以他無家可歸也無親可探。在這個日益冷漠的城市,真正的朋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顯然,方巖不是個運氣好的人,所以他沒有朋友可以相聚,至於愛情,現實中的愛情對方巖來說更是遙不可及的,他是個窮人,長相也與帥字不沾邊,所以他也沒有女朋友可以陪伴。方巖的休息日,幾乎都是在網吧中度過的。方巖喜歡在網吧的感覺,聽聽歌,看看電影,偶爾玩玩CS,喜歡這種在人羣中享受著自己的世界,卻又不至於太過孤單的感覺。從小到大,方巖總感覺自己像個旁觀者,世界燈紅酒綠卻全數與他無關,他好像只是一個過客。
方巖清楚的記得,一年三個月零七天前,他在網上遇到了她,一個名叫寧靜也能讓方巖疲倦的心靈感到寧靜的女孩,她的善良與善解人意深深的吸引著方巖,得知方巖的真實情況後,她也並沒有像其他女孩那樣對他淡而遠之。疲倦的時候方巖喜歡對寧靜訴說,訴說著自己的苦悶,訴說自己的彷徨。而寧靜則是默默的傾聽著,時不時的開導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方巖開始期待著與寧靜聊天,他曾經嘗試著向寧靜要電話號碼,“兩個人在網上相識是緣分,既是緣分那就一切隨緣,沒有必要刻意的去做點什麼”寧靜這麼告訴他。從此方巖再也沒有提過,寧靜說她是北方一所師範大學的學生。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喜歡上了這個不嫌棄他窮的善良女孩,雖然沒見過面,但方巖卻是那麼的義無反顧,他開始拼命的跑著業務,飽嘗著別人的白眼與譏諷,飽嘗著城市毒辣的烈日與刺鼻的汽車尾氣。再苦再累他也認了,他期待著、計劃著,等寧靜大學畢業的那天,把自己的心思告訴她,而那個時候,他存的錢應該夠買房的首付了。
那一天,他想把自己做成了一筆大單的喜悅與她分享,他想告訴她因爲這筆單自己存的錢已經快夠付首付了,可是等了很久,寧靜卻一直都沒有出現,失望的方巖坐在電腦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幹什麼好,這一年多以來,每次來上網都是和寧靜聊天,寧靜不在就轉身離開,可這次他很想在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寧靜,看到旁邊有一人在津津有味的看著小說,方巖就覺得邊看小說邊等下寧靜也不錯,他鬼使神差的打開了一本玄幻小說。以前他從書店租看過不少的武俠書,卻從沒在網上接觸過這類書,這類充滿了魔法與鬥氣的小說,但是這些他從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卻無由的好像觸動了他腦子裡的某一根弦,讓他不自覺的看了下去,直至預交的錢用完電腦自動結賬關機,擡頭看了看網吧的時鐘剛好指向十二點。很晚了,方巖不得不離開網吧回去睡覺。
這天的夜很長,長得令方巖無法承受。
他赫然成了一隻無脊椎的單細胞動物,在蒼茫廣闊的大海里遊弋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只有本能的存在
畫面突然一轉!
方巖與其他一羣同樣是渾身的原始人,圍成一團,分食著一頭剛死去不久的麋鹿,血淋淋的抓在手裡生吃,生肉散發著刺鼻的腥羶氣味,令他噁心不已,不過腹中的飢餓卻使得他不得不狼吞虎嚥
方巖身穿簡單破爛的甲冑,拿著一把青銅矛,跟在一羣騎兵之後,拼命的向前奔跑著,臉上的血跡混合著灰塵、破爛甲冑上也還有著殘留的污血,看上去是那麼的狼狽不堪,而最前面的旗幟,仔細辨認那上面寫著古漢字中的“秦”,方巖其實已經脫力,他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內心對死亡的恐懼是那麼的強烈,求生的在促使他亡命的向前奔跑
雪地中方巖吃力的揹著大捆乾柴,蹣跚往前走著,麻木無光的眼神緊緊的望著那遙遠的一座城池,那是希望的所在
他站在一家類似於酒樓的門口,肩上搭拉著一塊略有些油污毛巾,低頭哈腰的對著門口進來的人吆喝著:“哎,客官,樓上請.”
他拉著一輛黃包車,拼命的在雨中奔跑著。渾身已經溼透,焦黃的臉上沾滿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一腳下去,濺起水花一片,身後的客人在不斷的吆喝著:“快點、快點!”這時一輛老爺車從旁邊的巷子裡面衝了出來,吱——嘎!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襲來!
方巖猛的一下坐了起來!呆呆的看了四周一眼。各種真實清晰的世界,在他腦海裡、在他眼前不停的變幻著。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親人,不同的感情這些令他幾乎已經無法分辨夢與現實。那是夢?還是這是夢?我是誰?我到底是誰啊?。。』靵y不堪的大腦令他幾近瘋狂。
不吃不喝整整枯坐了三日,面容枯槁、蓬頭垢面的他拼命的抓打著自己的頭,終於,他想起了她,那個善良善解人意的她,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想起了寧靜。這個他心裡唯一牽掛的人,這讓他頓時清醒了不少,他好想找她說話,只有她的存在才能讓他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在煙霧繚繞的漫長等待與期待中,那隻灰色的兔子終於亮了,方巖深深吸了口氣,使劇烈跳動心臟略微平緩。立馬顫抖著雙手發過去了一個信息:“你來了,把你手機號碼告訴我,我有急事?!边@時他無比迫切的想傾聽她的聲音。
等待了一會之後,信息回了過來“有什麼事情是網上不能說的?”言語之中有些許的不高興,但此時的方巖已沒有心思去察覺。
“網上說不清楚,給我電話,真的很急”
又是好一陣沉默“139XXXXXXXX”
記住號碼,電腦也顧不上結賬,方巖冒著大雨朝自己的出租房狂奔而去,他實在太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和唯一一個能夠讓他感覺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她,去證實這個世界的真實,去證實自己的真實。
嘭的一聲把門關上,方巖迅速的把號碼撥了過去。
“喂,寧靜?”
“恩,你有什麼事快點說!”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細微而急促的女聲。
“我”方巖此時卻不知道如何講起,聽到那陌生而熟悉帶點急促的聲音,方巖混亂的腦子和迷茫的心在瞬間得到了寧靜。
“老婆,我的那件灰色的西裝你放哪去了?呆會我要出去籤個合約,你幫我準備下啊”電話那邊傳來一個遙遠的中年男聲,雖然小,方巖卻是聽的很清晰。
“哎,好的,我在洗手間啊,馬上就來。”電話啪的一聲斷了。
方巖頓時如遭雷擊,手機掉到了地下也沒察覺,臉上一片死灰。
良久…….
“啊……”
隨著方巖一聲歇斯底里的吼叫,狂風暴雨中很配合的響起了一個炸雷,整個世界頓時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