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需要及時理清的,顯然是新概念比賽的情況。
方星河上輩子沒有特意關注過這玩意兒,直到看了班主任老房給房雨婷做的全套分析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前因是自1997年年末開始,國內的輿論界忽然對中學語文教育投以了極大的關注,然後吵得甚囂塵上。
快要倒閉的《萌芽》雜誌,跟風湊熱鬧,搞了一組系列文章。
題目是《教育怎麼辦》。
大家吵著吵著就吵出了共識,輿論界認爲,中學語文教育已經面臨巨大危機,遠遠不能夠適應時代的需要。
方星河不瞭解現在的情況,不予評判。
但是很顯然,教育界對此是重視的。
於是《萌芽》牽頭,聯合了北大復旦等7所重點高校,組織了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
大賽聘請國內一流的文學家、編輯和人文學者擔任評委。
理念是“面向新世紀、培養新人才”。
除了要將字數控制在5000字以內,參賽者年齡30歲以下之外,再沒有任何限制,想寫什麼寫什麼。
在宣發方面,因爲太急,所以動作不大。
只有報紙、萌芽月刊、部分地區的教委傳達了信息。
不過宣發的倉促並不意味著社會對此不重視,11月13日登報的新聞,幾天後跟進的報紙雜誌已經超過50家。
再看評委名單,那麼多知名大作家來給中學生作文比賽打分,簡直離譜。
方星河心中立即生出一種更容易理解的對比。
這陣仗,基本相當於要在2025年搞一場高中生版的《偶像練習生》,舉辦方是北電中戲中傳,評委包括頂流、影帝影后、各大影視公司高層,多家媒體跟進宣傳,所有年輕女孩都在等待節目播出……
真的挺誇張了。
只是農安這城市太小,在紙媒時代對新信息的反應很遲緩,所以才顯得格外平靜而已。
瞧瞧房頭給房雨婷收集了多少資料,聰明人都在搶跑。
想想也挺慶幸的,如果不是房雨婷要參賽,再加上掏襠多嘴,可能直到比賽結束方星河都沒有收到消息。
這是什麼?
這叫天命在我。
方星河喜滋滋的繼續往下看。
新聞中特別提到:複賽獲獎者將被聯辦大學重點關注。
老房收到的信息是,如果應屆生的複賽表現特別好甚至有可能得到保送。
看來新概念頭幾屆爆火的根源,就在這兒了。
方星河現在才明白,初始熱度根本不是韓涵帶來的,而是新概念的熱度成就了韓涵,之後韓涵又以他獨特的傳奇性反哺了新概念。
最終雙雙爆火,互相成就。
所以,這正是方星河最需要的戰場和舞臺。
看一眼報名規則和賽制,比賽總共分ABC三組,A組是高三應屆生,B組是高三以下在校生,C組是30歲以下社會人士。
“那我就是報B組了。”
再看時間,截稿日期2月25日,翻一下日曆,那天是大年初十,複賽時間沒提,只讓報名者留下通信地址和電話。
很顯然,首屆比賽並不成熟,方星河估摸著,參加人數應該不會太多。
這是一個壞消息。
他不怕競爭,人越多,影響力越大,就越值得開心。
不過事已至此沒得改變,那就做好自己的事吧。
再次確認沒有遺漏的信息,方星河落定心思,開始磨他那三柄劍。
劍未出,鏗鏘鳴嘯三千里。
待歸鞘,劍光寒徹十九洲。
……
方星河閉關閉了整整八天。
劍,並不難磨。
寫到後面,他甚至得往回收收,注意別帶進去太多網感,並且減少刻薄含量。
要考慮當前社會和青少年的整體接受度嘛。
反倒是重拾初一知識花費了大量的心力。
小方一直都不笨,只是因爲家庭的緣故放棄了學習,而大方就更聰明瞭,笨人幹不了水軍,單是分辨敵友都夠正常人難受的。
現在兩個聰明人融合在一起,心態積極,鬥志勃發,於是在趟過了最初的困頓之後,複習漸入佳境。
所以不是他不想繼續閉關,而是房老師找上門了。
“星河啊,學校考慮到你的實際情況,對你的暫時休學處罰已經結束,你什麼時候回去上學?”
方星河想了想:“那就明天吧。”
於是,1998年12月1日,大齡青年方星河同志,背上了小書包,重新回到初中。
進校園之前,他就感覺不對勁兒了。
門口穿著軍大衣的那個囂張胖子是怎麼回事?
方星河親眼看著他把一個學生拽住,庫庫一頓噴,甚至動了手,把那孩子收拾得像只小雞仔一樣。
教導主任?
查校服還是查頭髮的?
居然敢動手……
算了,不關我事,我是好學生。
方星河捋了一把快要留到肩膀的長髮,默默走向校門。
心裡想的是:如果你問我,我就回答明天去剪,反正哥們是真不愛留這種二逼兮兮的浩南哥長髮。
結果當他和教導主任對視上時,對方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默默轉過頭……
好傢伙,我有特權!
方星河儘可能冷著臉的通過了校門,這會兒千萬不能笑,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沒笑歸沒笑,可確實很爽,不知道誰懂。
循著記憶找到教室,推開門剛一進去,一幫小屁孩突然嗚嗷亂叫。
“方哥!我想死你啦!”
“老大你變帥了!”
“來,兄弟們,給咱們大哥搞點動靜!”
砰砰砰砰,一幫精神病開始拍桌子。
方星河以爲這就很尬了,結果更抽象的還在後面。
“草原的雄鷹,我們的狼王,終於回到了他的獵場!掌聲歡呼聲,給我~~~全整上!”
媽耶,腳趾頭要抽筋兒!
方星河看似冷靜,實則慌的一批。
老師呢?班長呢?有沒有人能管一管?
並沒有誰能管,最終還是他自己承擔了所有。
擡手下壓,控制場面:“停吧停吧,別影響同學們學習,另外,我也要開始努力了,鄭重聲明啊:混夠了,以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教室裡頓時好安靜,所有人都在大眼瞪小眼——用他們的小眼睛,瞪著方星河的大眼睛。
方星河笑了笑,走向自己的座位。
嗯,不出意料,挺邊緣的一個位置,最後一排正中央。
四周分別是劉富、於小多、黨濤、李奇,以及一個留著蓬蓬頭的小女孩。
再稍微挖掘一下記憶,方淮愕然發現,後面這兩排總共坐了8個人,全TM是小屁孩口中的十三鷹成員。
不是,你們到底圖啥啊?
方星河不太能夠理解現在孩子們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特徵,但是看到他們熱情的臉,心情還是好的。
趁著老師還沒來,方星河又跟他們強調了一遍。
“我是真的決定好好學習,考重點高中了,如果信我,就跟著一起努力,咱們重點再聚。”
一句話,把他們全乾沉默了。
方星河不是要和過去切割,而是想要奔向星河燦爛的未來,理解不了,或者理解了但是跟不上的,註定要漸行漸遠。
大夥面面相覷了一陣,掏襠惴惴的問:“那,以後的孝敬還收嗎?”
“收啊!不然他們被欺負了咱們怎麼幫忙出頭?”
嘴巴先於腦子給出了答案,回覆之後,方星河方纔一愣。
周圍的氣氛恢復輕鬆,小夥伴們又開始嘻嘻哈哈,可能在他們看來,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是對於方星河而言,卻不是這樣。
他仍然不理解1998年末北方小縣城的普通初中裡,青春期少年少女們的生活狀態和對於社會環境的認知,但是,某種經驗性的東西在他的後世邏輯裡翻涌著碰撞著,澎湃如潮。
他忽然知道人生中第一部長篇小說要寫什麼了。
就寫我。
就寫這個生活在20世紀90年代的野孩子,校園大哥方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