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雪回了京，告知了公公婆婆。
于秀麗果然風風火火的就要搬進樓房，被陳建軍勸住，那她也閑不住，每天下班必定買了菜先跑到北影廠，給兒媳婦做完飯再回去——至少在龔雪母親到來之前都如此。
其實這年頭的人都吃苦受累，懷孕怎么了？別說剛懷上，就是挺個大肚子也得干活——所以他們家是很矯情的。
這日上午。
張金玲帶著1歲的兒子過來玩，李翰祥拍《火燒圓明園》，原本劉小慶演東宮，張金玲演西宮，結果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索性息影。
息影了她也是北影廠職工，照例住在北影廠，拿著工資，但不拍戲。
順帶一提，她丈夫叫徐敏，《雍正王朝》里的太子。
“哇哇哇！”
此刻，小孩子指著柜子里的獎杯嚎啕大哭，張金玲尷尬又生氣：“別看什么都要，我打你了！還哭？”
“哇哇！”
“哎呦，孩子拿著玩去吧，家里多的是。”
龔雪打開玻璃門，取出一座百花獎杯給他玩，小孩子笑嘻嘻的抱在手里，張金玲沒好氣：“還家里多的是，你笑話我一座沒有是不是？”
“你想拿獎就出來拍戲呀，誰叫你不出來？”
“我也試過，但我發現沒辦法一心二用，總惦記著孩子。你別說我，等你生了的，我看你能不能安心拍戲。”
“不能拍我就不拍了，那有什么？”
“喲，你真息影了，影迷得打死小陳！”
張金玲坐在蒙著丁橋親自協調的白色蕾絲防塵罩的沙發上，一邊看著兒子，一邊道：“說真的，廠里籌備《紅樓夢》，謝導還讓我演個角色，我拒絕了。
聽說又找李秀明，她倒是答應了。”
“那有劉小慶么？”
“肯定有啊！謝導定的調子就是找有經驗、有名氣的演員。我看就是故意跟電視劇唱反調，電視劇找一群業余演員，電影就找影星。
也得找你談話，等著吧。”
“反正我不演。”
“給你林黛玉也不演？”
“你見過懷孕的林黛玉？”
龔雪白了她一眼，道：“其實我覺得應該拍電影版的《紅樓夢》，不然太可惜了，后人一瞧，前輩們都在干什么，連點藝術瑰寶都沒留下。
但從實際操作上，《紅樓夢》又不適合電影化，吃力不討好。即便讓小陳來，他也未必能做好，所以就很矛盾。別人不敢拍，北影廠敢拍就是有勇氣的。”
“哇，你現在這么有高度么？”
張金玲詫異，道：“我是不行了，我現在就是個家庭主婦，一心帶孩子。”
“你也得為將來考慮考慮，《紅樓夢》耗資巨大，會拖垮廠里。電影又在改革，你現在吃公家飯，以后不一定呢，得攢錢了。”
“說你有高度還真來？不過你說的也對，改革形勢一團亂誰知道以后怎么樣，我還得給兒子攢學費呢，將來出國留學！”
張金玲瞅瞅時間，把獎杯搶回來，一把抱起孩子：“行了我得回家做飯了，明兒我再來竄門。”
龔雪送出門，自己也隨便弄了點吃的。
她現在不愛去食堂。
飯后在樓下散散步，上樓睡了個午覺，下午正想畫畫，忽然就被叫到了廠長辦公室。
…………
確定拍《紅樓夢》后，北影廠立即行動起來。
謝鐵黎組織人手寫劇本，同時開始全國挑演員，消息剛放出去，就收到5千多封想演林黛玉的來信。而廠里派了兩位美術師陳翼云、楊占家去各地考察古建筑，以便建造榮寧府。
陳翼云的作品都是老電影不提了。
楊占家則是《霸王別姬》《臥虎藏龍》《天下無雙》《滿城盡帶黃金甲》等等的美術師。
央視拍《紅樓夢》，要在京城建造一個大觀園，還在河北某個不可說的縣城建造榮寧府。同時上海的青浦在建淀山湖風景區，后來改名叫上海大觀園。
這么多與紅樓夢相關的建設，為啥北影廠還要自己建？
第一不想用央視的場景，電影才是老大哥，電視劇算哪根蔥？第二就是想搞一個北影廠自己的建筑，給后代留下點東西。
當然現在還沒有選址，得等兩位美術師考察回來。
辦公室里，胡啟明和謝鐵黎正在談論此事，謝鐵黎道：“具體的預算要等分鏡劇本做好，但我們既然想拍攝多集，我估計1000萬是打不住的。”
“1000萬啊！史無前例的大手筆！”
“資金能籌夠么？全從銀行貸款？”
“不不，那樣廠里負擔太大了……”
胡啟明又不傻，想了想，道：“我們可以貸一半，另一半我去化緣，爭取找到人投資。”
歷史上，是中影的老總拍板，給拿了600萬。
評價特定時代的特定事物是很復雜的，所以陳奇總是說，他的敵人不是某個人，而是一個整體的環境。
“對了，我們還研究過，可以建一棟仿清樓。”
“仿清樓？”
“就是古色古香的風格，先當做劇組的庫房，過后可以改造成有獨立廁所的招待所，咱們廠里的老招待所設施太差了。”
“這個好，我支持！”
“咚咚咚！”
“請進！”
忽有人敲門，龔雪推門而入：“胡廠長，謝導！”
“小龔來了，快坐快坐！”
謝鐵黎自恃身份，胡啟明很熱情，這是他第一次找龔雪談話。龔雪身為北影廠最紅的演員，卻與廠里若即若離，關系并不緊密。
先是問候了幾句，胡啟明道：“廠里在籌備《紅樓夢》，劉小慶、李秀明都答應出演，張金玲照顧家庭沒辦法，但你這北影廠標志性的演員得亮相啊。
以你個人的時間給你安排角色，怎么樣？”
他說的已經很客氣了，沒想到龔雪還是搖搖頭：“不好意思胡廠長，我沒法參演。”
“……”
對面二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謝鐵黎之前拍《包氏父子》就邀請過龔雪，被拒絕，還鬧了點不愉快。胡啟明語調壓低，道：“小龔，我知道你情況特殊，但你畢竟是廠里人，總不支持廠里工作不太好吧？”
“您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龔雪沒啥波動起伏，就是很平常道：“我是很愿意支持廠里任務的，可惜我現在懷孕了，確實要告別電影一段時間，請你們理解。”
“你，這……”
胡啟明郁悶，有氣撒不出來，這懷的也太趕巧了。
他只得讓龔雪先出去，謝鐵黎搖搖頭，此時才道：“算了，有沒有都一樣，反正她心思不在廠里。劉小慶點頭就夠了，王熙鳳不做第二人選。
李秀明可以演賈元春，有那個風范。
其他角色再找吧。”
他本想讓龔雪試試李紈，或者妙玉。妙玉年齡差可能大點，李紈卻太合適了，李紈是個寡婦，畫風就是清雅素淡那種。
二人繼續研究著，完全不知道上影廠那邊已經先拿到訂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