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婭除了每天會去陪蘇洛聊聊天, 整天窩在家那裡也不願意去,人卻憔悴的厲害。李姨最初不敢問什麼,可其實這一段時間譚易江幾乎就沒在家吃過飯, 即便在家兩人也是互相鎖在屋裡, 見面連句話都沒有, 其實也瞧出一些苗頭, 只得偷偷把譚易汝叫來。
大姐最初沒當回事, 可等真瞧見安婭卻唬了一大跳,但卻不動聲色只是笑著,“怎麼看起來臉色這麼差?好像人又瘦了一些。上個月還聽奶奶叨唸著說你身體不好, 老四要給你補補,怎麼越補人越不精神了?”
安婭只得強顏歡笑, “沒事, 我就是累了。可能是天天窩在家裡不活動, 人就沒勁兒。冬天天冷,我懶得動, 胃口也不好,過兩天天晴開,我出去轉轉就好些了。”大姐一聽倒笑了,坐過來扯著她的手,悄聲問, “不會是有了吧?可有什麼徵兆?”
她慌忙搖搖頭, 大姐不信只說要要帶她去看醫生, 安婭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說, “大姐不用折騰了。真的是沒有, 我大半個月前還在戴醫生那裡把過脈,她交代我只說我身體寒, 不易受孕。”在下面的話,她實在難爲情就沒說出口。
聽了戴醫生的名頭,譚易汝也有些相信,自然不好在追問,只是安慰她,“你還這麼年輕,不要著急。奶奶總催你,那是因爲她人老了,就盼著這事,管不住嘴自然就愛嘮叨。其實心裡也是很疼你的。戴醫生確是國醫聖手,你既然去看了她,以後就該好好調理調理。”回過頭就交代李姨要多做些吃的給她,“胃口再不好也要吃一點,你這麼瘦,身體怎麼好的了?”
等出了門就打電話給譚易江,先是旁敲側擊問不出所以然,最後只得狠狠把他訓了一頓,“你媳婦不舒服,你就該多在家裡陪陪她。我倒是聽說你近來又不安非,整夜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當初你是怎麼求的我,大姐又是怎麼費心思把安婭送到你身邊,這才結婚不到一年,你怎麼就這樣了?”
譚易江在電話裡也不惱,只是都應承下來,可等回到家,瞧見安婭就甩了一句,“以後別動不動就搬出大姐來,你要是真想鬧,就往爹和奶奶那裡鬧,鬧開了大家都沒面子。”說完尤不甘心,“你向大姐訴苦,她就沒教你怎麼應付?大姐夫在外面和那個女人搞得滿城風雨,比電視劇都精彩呢,大姐從頭到尾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這點忍的功夫,你倒是真要學學她。”
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安婭心痛到已經無話可說,擺擺手轉身自己上樓去了。她實在覺得灰心,整個世界都在她面前凋零下來,如那窗外的蕭瑟的初冬世界,只讓人感覺的無邊無盡的寒意。
漸漸的家裡人也知道兩個人在吵架,但問安婭,她一字不說;問譚易江,他一臉冷笑,薛姨,大姐,三姐都語重心長勸了安婭,譚奇丘也把譚易江叫去訓話,兩個人在他們面前倒是做戲一般和好如初。可其實,兩個人的關係隨著氣溫一天天的降低,也越發的冰冷。
譚易江漸漸地經常不回家,有時三天兩頭都見不到他人影,安婭其實也知道他在幹什麼,因爲有天宋雲曉氣急敗壞地打來電話,還未開口已經哭成一團,“嫂子,你可要管管你家那位,沒得讓他帶壞我們家蕭二。他幹嘛天天揪著我家那位出去喝酒呀,我都快一個星期沒見到蕭二人影了。我還懷著孕,你們怎麼就不心疼心疼我呀?”
安婭起先覺得好氣,後來又覺得好笑,原本對這個女人的同情,不知道怎麼就蕩然無存,最後只得用一句話打發了她,“那你就好好管管你家蕭二,不就的了。”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現在那裡還輪的到她管,譚易江見她就好像當她是空氣。
她在心裡暗暗長嘆一聲,現在還有這麼傻的女人,真以爲一個孩子就能綁住男人的心。先不說是蕭墨迪那種從來就沒打算把心放在誰身上的,就算是譚易江曾那樣真心地對過她,可那顆心一下子不也飛得無影無蹤。這麼一想,心口劇痛難耐,對著電腦不知不覺竟然笑了,只是那笑容裡揉著多少心酸與悲涼,卻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一天在家裡接到陸之秋的電話,安婭依然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有事要麻煩你,你明天可以出來一趟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安婭的內心卻翻騰得像是正沸騰的水,一串串水泡冒上來,剛探出個頭卻又瞬間破滅。
“我不太舒服,不想出門。”她找藉口想推脫。
“安,你沒事吧,聽易瀾講你病了好久,要緊嗎?”
“沒事,沒事,就是有點頭暈。你知道的,老毛病,血壓有點低。”
“哦。”他的聲音裡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就笑著說,“你照顧好自己身體,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告訴你,秋丫明天到北京來。我幫她聯繫了去美國的醫院做矯正手術,因此她明天到北京來轉機,後天再飛美國洛杉磯。本來知道你近來身體不舒服,就不想麻煩你了,但她剛纔在電話裡一直叨唸著想見見你和易江。”陸之秋說完在電話那頭朗聲大笑,“小丫頭說還給你做了一對布娃娃,要祝你早生貴子呢?不過我先幫你收了吧,等那天把它轉交給易江,讓他帶給你。”
“不用,不用。我明天自己來好了,我也挺想她的,她們住在那裡酒店。”不知道爲什麼,安婭就是不想讓他和譚易江見面。
第二天在家裡猶豫了很久,和蘇洛說話時還在思量究竟去還是不去。後來等出了門,就決定還是去吧。一來她的確想念秋丫了,快一年沒見也不知道她的病情康復的如何;二來她又覺得這樣一味避著陸之秋只能說明自己的膽怯,可其實兩人真的沒什麼,這樣倒顯得自己心裡有鬼一般。
她上到賓館的16樓,還在找是那個房間,
正巧秋丫媽媽出門見到她,大老遠就朝她招手,“秋丫都等了半天了,這邊,這邊。”她的笑依然那樣溫暖,讓人瞧見就想走過去抱住她。
秋丫比一年前胖了一些,但那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依然盈盈若秋水。見到安婭,坐在牀上的她眼中立即閃過一道喜悅的光芒,“安姐姐,我可想你了。”
環顧了一下房間,陸之秋並不在,安婭心裡那口氣頓時鬆懈下來。秋丫揪著安婭的手,說說笑笑,問東問西,她第一次到北京卻沒有機會逛逛,難免有些掃興。
“不過,阿SAM哥哥說了,等我從美國回來就能自己走路了,到時他要帶我去爬長城,逛故宮,遊頤和園。安姐姐,我好高興呀,我阿公都說,你倆是我的福星呢?後來聽說你倆的車子在路上出了事,阿公還專門跑到縣裡的醫院去看你們,哪知道你們已經走了。不過知道你們沒出事,我們才放心了。”
她還拿出一對娃娃送給安婭,是穿著彝族服裝的兩個可愛的小孩,手挽著手,笑嘻嘻的,女孩子眉目間有點像安婭,男孩子的神態倒有些像陸之秋。“我也不知道你嫁的那個哥哥長的是什麼樣子,但是想想應該和阿SAM哥哥一樣帥吧。不過姐姐,你最好能生個小妹妹,我還是喜歡小妹妹。要是長得像姐姐,一定很漂亮。”
低著頭摩挲著那對娃娃,安婭的眼淚止不住地成串掉了下來。秋丫不知道爲什麼,有點慌張。見她被自己嚇到,安婭忙擦乾眼淚,笑著說道,“我就是想著你要到美國做手術了,心裡替你高興,一高興,不知道怎麼就哭了。秋丫,不管手術有多疼,都要忍住呀。姐姐等你回來,帶你去吃玩好吃的,玩好玩的。”
秋丫聽完笑著點點頭,“安姐姐真好,阿SAM哥哥真好。那時我見他對你那麼好,還以爲他喜歡你呢?因此我一聽說你嫁給了別人還替他叫屈呢!不過阿SAM哥哥說,你嫁的那個哥哥比他對你還好。安姐姐,等我從美國回來了,你一定要帶我去見見他呀,看看是不是真的比阿SAM哥哥還要好。”
秋丫媽媽在一旁笑著敲她的頭,“真是小孩子,那裡有這樣說話的。安小姐這麼好的人,一定是會很幸福的。”
心裡雖然那樣痛,可安婭的臉上卻拼命扯著笑容,扯得她的臉都疼。
幸福,她曾經以爲自己會很幸福的,一輩子被那個人愛著,一輩子幸福著。可其實幸福那樣的短暫,她有時想想,都覺得是不是都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夢醒來,一切都恢復了原狀。但其實,她寧願回到並不認識他的那個時刻,因此不曾愛,大概也不會這麼痛。
陪了秋丫快兩個小時,期間譚易江倒是打了一次電話來,說奶奶想讓他倆今晚一起過去吃飯。安婭實在懶得和他一起到衆人面前做戲,因此走到走廊上,只說自己要陪蘇洛,就在她這裡吃飯了。他一聽立即就翻了臉,連話都沒容她說完,就把電話給撂了。
她怔怔地站在走廊上,長長的走廊,隔一段才點著一盞燈,但光線刻意營造地很朦朧,只讓人辨不出白天還是黑夜。待擡起頭,卻瞧見陸之秋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隔得那麼遠,那目光晦暗不明,瞧著她好像又似乎不認識她。
兩個人默默對視著,安婭先招架不住,忙走過去低聲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去。”
他倒沒接著她的話往下說,只是問,“安,你還好嗎?”
她猛然驚得一擡頭,然後又匆忙躲開他的目光,胡亂地點點頭。
只那一瞥,陸之秋的心狠狠一慟。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隱藏心事的人,她只是不想說,可那雙秋水明眸卻已將心事展露無遺。哀傷,悲切,無助,茫然,她整個人都沉在一種絕望中,卻拒絕任何人打擾。他恍惚間覺得,像是又見到最初遇到的那個她,也是這樣,楚楚可憐,讓人心動。可那個時侯,她眼底依稀還有絲倔強的驕傲,可現在連那一點點讓人看到希望的星芒都沒有了,她身上,只剩下一片沉靜的蒼涼。
圈子那麼小,陸之秋又怎麼會沒有聽說譚易江近來在外面的胡鬧。他也曾故意在外面遇到他,裝作若無其事當面勸過,可譚易江臉上那種古怪的笑,卻讓他心煩意亂。他低下頭,瞧見安婭耳畔搖著一對珍珠耳墜子,頭頂的光打下來,泛著冷冷的光澤,如一縷寒意一點點滲進他的心裡。
他沒有來的覺得愧疚,好像她這樣的不幸福,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只因爲他原本是可以留住她的,他原本可以不讓她滑向那樣的痛苦。可他一直忍住不說,如今眼睜睜地看著她這麼辛苦,內心裡只覺得驚痛難耐。
“秋丫的病能徹底治好嗎?”安婭輕輕地問他,因爲覺得這情景太尷尬,好像一定要說些什麼,不然這樣的沉悶,幾乎要把她憋死。
他過了許久才緩緩答道,“嗯,我在美國幫她找了骨科最好的醫生,雖然不能恢復到和正常人一樣的水平,但手術後她完全可以不用藉助行走支架就可以走路,這樣生活質量會大大地提高,對她而言,算是一個進步吧……”
她聽完點點頭,然後轉頭進到房間裡。兩個人又陪著秋丫一起下樓到餐廳裡吃了晚飯,秋丫胃口很好,嘻嘻哈哈,安婭也被她逗得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外面不知何時竟飄起了雪,等秋丫第一個發現不由驚叫了起來,“下雪了,真的是下雪了嗎?”餐廳裡衆人都隨著她的驚叫把目光挪向窗外。
安婭也覺得奇怪,才11月竟然就下雪了!可那細細碎碎的雪花搖曳著一點點飄下來,都市的霓虹光下若有似無。但那雪輕輕沾在餐廳的玻璃上,沒一會兒就化成了水滴,“嗖”地一下順著玻璃劃出一道水痕,像是誰在哭,滿目都是淚痕,由不得你不信,真的是下雪了。
晚飯後送秋丫回房,又說了一會兒話,安婭就先告辭。陸之秋也不動聲色地跟了出來。
兩個人並肩站在電梯口,安婭卻別過臉去不說話。
“安,你到底出了什麼事?”陸之秋從側面端詳著她,俊朗的眉宇間是掩不住的心煩意亂。
她拼命地搖搖頭。他伸手想抓住她,安婭卻嚇得又退了兩步,擡起頭,已是淚流滿面。
電梯門打開,安婭慌忙跑進去,陸之秋頓了一下,也快步走進去。
因爲電梯裡還有其他人,陸之秋覺得那人面熟,大概是在那裡見過,可又一時想不起來。加上他現在心裡只掛念著安婭,因此並沒有細想。
當著其他人,他又不好追問她,只得站在她身旁,看到她一邊低著頭哽咽著,一邊卻咬著嘴脣硬生生想忍住眼淚,牙齒幾乎要把嘴脣都咬破了,他看了心裡都是痛。只得無奈地掏出手帕遞給她,安婭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去。
電梯一到一樓,那人率先出去,安婭跟著就要奔出去,陸之秋突然伸手抓緊她的胳膊,然後果斷地按下電梯門。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安婭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哭出聲來。
“安,你究竟怎麼了?你有什麼委屈,就告訴我呀。”
安婭卻只是拼命地搖頭,那珍珠耳環隨之搖動,直搖得陸之秋心神凌亂。
她還能說什麼,這樣的心痛,這樣的無助,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哭。
陸之秋伸手想把她攬入懷中,可那手伸出去,卻又無力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