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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光彎腰下去撿,一張張往後翻。
她去騰衝車站接蘇訣,兩人並肩在廣場上走,她手裡還替蘇訣拿著大衣。
兩人在車間附近的一家麪食店吃飯,雲南特色滷麪,照片上的蘇訣正好背對著鏡頭,可沈春光的臉特別清晰。
打車共同回銀杏村的院子,她蹲在門口青磚圍成的花壇裡掏鑰匙。
隔天兩人一起在村口的早餐攤上吃豆粉,這也是雲南特色之一,沈春光記得那次是特意帶蘇訣去吃的……
照片上一幕幕拍得清清楚楚,彷彿情景再現。
最後幾張照片卻讓沈春光傻了眼。
照片裡光線很暗,看著應該天還沒亮,但照片裡的人卻看得清晰。
第一張:蘇訣還是穿的那件黑色大衣,領口豎起來,手裡帶著皮手套,從她院子門口的那條巷子出去。
第二張:蘇訣在村口路邊上了一輛車,黑色,車牌看不清,但絕對不是出租車。
第三張:那輛黑色車上下來四個人,但這四個人中沒有看到蘇訣,所以他應該還在車裡,只是從這張照片上可看出天色依舊很暗,但月光反照,所以車子旁邊那條小河水面就顯得波光粼粼。
沈春光突然覺得心上被揪走一塊,她似乎認得那條小河,就在她那間院子的後面,兩岸都是銀杏樹。
照片繼續往後翻,第四張:蘇訣下車了,還是那件黑色大衣,背對鏡頭,正在跟之前那四個男人說話,不過這張照片裡的天幕已經有些泛白了,可見天光即將消亮。
第五張:黑色載著蘇訣車子離開,那四個男人依舊留在原地。
第六張:依舊是在河對岸,蘇訣下車,走進一間早早開門的小雜貨店……
第七張:蘇訣回到沈春光的院門口,照著她的樣子從花盆下面摸出鑰匙,此時天光已經大亮,他手裡拎著一個白色塑料袋,袋口露出一點紅色,看著像是牙膏和牙刷的包裝盒子。
……
沈春光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手裡厚厚一疊照片,拍得清清楚楚,可她爲何就是看不明白?
那時蘇訣突然到騰衝去找她,在院子裡確實住過兩晚,當日早晨的場景她還記得。
她大約是七點多起的,起來就見蘇訣已經坐在院子裡的銀杏樹下,電腦開著,她自認爲當時他在工作。
“大清早就工作?”
“起牀了?”
“嗯,抱歉,睡過頭了。”
“還好,也就七點。”
“那現在去吃早飯?”
“好。”
“那等我一下,我回屋洗把臉,…哦對了,你洗漱過了嗎?”
“洗了。”
“可我這沒有新毛巾和新牙刷啊,你行李箱裡帶了?”
“沒有,我出去買了一套。”
“你已經出去過了?是我睡得太沉還是你起得太早?你幾時出去買的?”
“就一個多小時前。”
“一個多小時前?這麼早有超市開門?”
“有啊,就在你院子後面。”
“我院子後面不是就一條河嗎?”
“我是說河對岸,有間小店,裡面賣雜貨,也賣豆漿和早飯。”
“……”
他原來並沒有
說謊,他那日真的去了河對岸,洗漱用的毛巾和牙刷牙膏也是從河對岸的小商鋪買的,可……
沈春光只覺得心裡瘮的慌,她從照片前面擡起頭來,怔怔看著關略。
關略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來,說說看,這些照片讓你有什麼感觸?”
她還能有什麼感觸?
她只覺得這世上好像一下子荒得厲害。
“你到底想讓我知道什麼?”
“讓你知道你口中光明磊落的人,其實揹著你也幹過許多卑鄙見不得人的勾當!”
“可是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根本看不懂這些照片的意思!”她確實看不懂,又帶著點牴觸和逃避的心理。
關略卻哼了一聲:“當時你在騰衝,他大老遠從美國飛過去看你,你是不是特感動?”
“是!”這話不假,蘇決一直很關心她,他當時還在美國陪蘇霑,卻連夜飛到雲南,她不可能一點感動都沒有。
“那有沒有想過其實他也可以利用你?利用你掩人耳目,其實去騰衝他是另有目的?”
“他能有什麼目的?”沈春光還嘴硬。
關略笑:“好,那我換個問題,還記不記得那天早晨河對岸的謀殺案?”當時去了好多警察,還上了當地的報紙,沈春光當然知道,不僅她知道,那會兒蘇訣還在,兩人在村口吃早飯的時候還聽到許多村民在議論。
她想到這不由背脊一涼,河對岸死的那個人,難道和蘇訣有關係?
關略見她表情陰沉,順勢看穿:“別這種見鬼的表情,人不是蘇訣動的手,但卻是他把小武的屍體從案發現場挪到了河邊草叢裡。”
感覺又是一顆炸彈,沈春光被炸得身子往後又晃了晃。
“小武?”
小武她當然有印象,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
三年前她第二次隻身去騰衝,在老街逛的時候直接被關略截了個正著,當時就是雅岜和小武出手把她在當地找的一個“地接導遊”給制住了。
後來才知道那地接導遊是範慶巖裝的,那時候範慶巖還只是騰衝一個小頭目,成天跟在遲峰後邊兒裝孫子,而小武那時候還是遲峰的人。
後來遲峰在雲凌出事,小武便跟了範慶巖。
對,沈春光想起來了,爆炸案後她正式以“沈春光”的身份回到騰衝,通過柴露進了水晶宮,藉機會又接觸到了範慶巖和蘇霑,有幾次場子裡她還見過那個小夥子,總是一聲不響地跟在範慶巖後面,畢恭畢敬地伺候,還是高高瘦瘦的模樣,只是面容明顯要比三年前棱冽許多。
所以他應該是範慶巖的人,怎麼會突然死在河對岸?
沈春光腦子裡亂得厲害,可在一團亂麻中似乎又能窺覺到什麼要命的東西。
“那我要是告訴你那間倉庫就藏在銀杏村呢?”
“要證據就給我乖乖躺好,你他媽真覺得自己這麼值錢?一夜就想拿走我手裡的東西?你知不知道爲了這些東西雅岜死了一個兄弟!”
雅岜死了一個兄弟!
沈春光一個戰慄,像是亂麻中間被抽出一根絲,她緊緊拽著絲的這端,放眼望去,那端便是足以另她毛骨悚然的事實。
“小武…他是你的人?”終於想出這個緣由。
關略
哼笑一聲:“倒還不是太笨。”
“所以其實小武他是你埋在範慶巖身邊的一個耳目?你早就知道範慶巖和蘇霑在做什麼勾當,你一直派人暗中調查,你手裡已經握有他們販毒的證據,甚至……”
“甚至什麼?”
沈春光的眼神一點點聚攏,漸漸顯出驚恐:“甚至騰衝那間倉庫突然爆炸起火,也是你派人動的手腳對不對?”
關略剛剛收掉的笑容又在嘴角綻出來,這姑娘倒是變聰明瞭。
“你從何而知?”
“因爲從雲南回來之後你就沒再問過我倉庫的地址,原因是你已經發現了倉庫藏在哪裡,所以故意製造了一起爆炸案將倉庫和裡面的石料全部曝光出來,警方介入調查,你坐收漁翁之利。”
沈春光一口氣講完,終於把這根絲線理清,再擡頭看眼前的男人,燈光暗影下那張臉棱廓分明,臉上還是那麼從容淡然的樣子,可背後呢?背後他一直是執棋之人,運籌佈局,心思深得令人髮指。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太可怕了…
沈春光需要重重喘口氣才能讓波濤一樣翻滾的思緒緩和一些,可是他做這些到底有何目的?
“爲什麼?”
“爲什麼我要讓倉庫曝光吸引警方介入?”
“對,爲什麼要這樣?你不是曾說過江湖事要江湖了?”
“是,我是這麼說過,但這是對於範慶巖而言的,他是九戎臺的人,我清理門戶自然要用自己的手段收拾,不過蘇家人不同。”
蘇家家業龐大,名聲赫赫,有些手段用在他們身上不合適,更何況…
關略笑:“讓蘇家身敗名裂,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你混蛋!”沈春光一拳就要劈過去。
關略將她的手腕握在半空中:“對,我混蛋,怎麼?心疼蘇訣?”
說到底若不是他製造了那起爆炸案,蘇訣也不會被警方帶走,現在案子還沒宣判,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未知數。
沈春光冷光刺向面前的男人:“你卑鄙!爲了自己的目的而拖累無辜之人!”
“無辜之人?你是指蘇訣?”關略口吻毒寒,帶著一點嘲諷,“別忘了他也是蘇家人!”
“那又怎樣?他是無辜的,他對這些事一概不知情!”
“你真這麼認爲?”關略簡直想笑出來,傻姑娘!
“看來剛纔那些照片你還是沒看懂,你以爲他專門飛去騰衝看你,怎麼就沒想到他另有目的?”關略一下甩開沈春光的手臂,“知不知道我爲何突然就找到了倉庫的具體地址?”
沈春光當然不明。
關略難得有耐心跟她解釋:“所有從緬甸偷過境的貨,第一站肯定先到騰衝,連夜押往位於銀杏村的倉庫,範慶巖會派人直接在倉庫收貨驗貨,留下一部分在雲南流通,剩餘隨石料再運去雲凌,抵達雲凌之後石料會直接送往蘇梵名下的加工廠,馬偉民派人接貨,取出石料裡面藏的東西,石料便當成普通倉儲品按照正常流程進行切割處理,至於從石料裡面取出來的貨自然就到了蘇霑手中。”
所以這是一條已經很純熟的運送線,緬甸,騰衝倉庫,蘇梵玉石加工廠;克欽邦獨立軍,範慶巖和蘇霑三者之間的勢力相輔相成,共分一杯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