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驚程那一覺睡得特別沉,醒過來的時候天都亮了,雨水從樓檐上掛下來,滴答滴答……
她就隨著這滴答聲睜開眼睛。
模糊的視線裡先撇到一個頎長人影,人影就坐在她牀邊不遠的單人沙發上,一手撐著額頭。好像睡著了。
“關略…”唐驚程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
沙發上的人動了動,醒了。
唐驚程頭疼欲裂間,視線漸漸清晰,人影的臉部輪廓也清晰了。
根本不是關略。
“你怎麼在這?”她譁就從牀上坐了起來,幅度太大牽扯到傷口,右邊肩膀疼得鑽心,左手潛意識地護上去,結果發現不對勁。
她的衣服呢?
她明明穿了一條裙子,怎麼現在身上只有一件浴袍,裡面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再環顧四周的環境,白色牀褥,暗色窗簾和地毯。中規中矩的酒店套房,再加上面前不茍言笑的蘇訣,唐驚程腦子裡都詐糊了。
怎麼回事?
“才燒了一夜就失憶了?”蘇訣緩步走到牀邊。
唐驚程對這男人彷彿有與生俱來的恐懼感,她卷著被子往牀頭縮了縮,左手拼命敲著腦門。
蘇訣看她那糾結的樣子真是無語。
“真不記得了?昨天晚上大雨,你突然衝出來撞上了我的車……”
唐驚程胸口一疼,想起來了。
昨夜她跟關略吵架,他讓她滾。她就真滾了。
她拖著隨時快要倒的身子穿過那條漫長的銀杏小道,好不容易捱到十字路口,可惜那地方荒無人煙,除夕夜裡更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車燈飄過來,唐驚程已經被雨澆得沒什麼理智了。直接衝到馬路上想攔。
幸虧蘇訣車速慢。
他當時也被嚇了一跳。雨簾和車燈交匯處一片白光,只覺有一道紅色人影突然從旁邊閃過來,他迅速踩了剎車,結果車前的人一下子就栽下去了。
路上全是積水。
蘇訣撐了傘下車,以爲自己撞到她了,身子一撈才發現懷裡的人是唐驚程。
他沒有料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她,更沒料到她會拖著那麼狼狽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他從水淌裡把唐驚程撈起來的時候心口都是抖動的。
她不是應該在醫院裡嗎?怎麼突然拖著渾身傷出現在荒郊野外,連把傘都不撐?
不過這些蘇訣都沒有問。他這性子過於涼寒了,況且問了唐驚程也未必會答。
唐驚程也回過神來了,想起昨晚的事,關略那個大爛人已經在心裡又被她詛咒了七七四十九遍,接下來便是蘇訣。
“我身上衣服誰脫的?”
“我!”
“……”唐驚程一時失語,她沒料到蘇訣會這麼誠實,不過她也不是矯情的人,心裡雖有些不舒服,但…媽的,脫都已經脫了。
她也不能說什麼,就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蘇訣。
蘇訣當沒看見,坐到她牀邊,身子又欺過來。
“別這麼看著我,昨晚把你帶來酒店的時候你身上裡裡外外都溼了,如果不換掉傷口會發炎?!?
他道理很足的樣子,唐驚程無可辯駁,伸手摸了摸右肩的傷,繃帶短了許多,上面只留了一層薄薄的紗布。
“你重新給我換過?”
“不然你還能安穩睡一夜?不過昨天太晚了,又是除夕,附近藥店都沒開門,我問酒店要了一些紗布幫你臨時處理了一下?!?
蘇訣說這話的時候面容還算溫和。
唐驚程身子在牀上挺直了一些,突然覺得這男人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
“謝謝!”
“不用?!彼鲞@些要的可不是唐驚程一句“謝謝”。
“另外你還在發燒…”說話間門鈴響了,蘇訣去開門,唐驚程坐在牀上聽到他與服務員的對話聲。
“蘇先生,這是您需要的要用紗布和消炎藥,另外退燒藥還沒買來,買了我再叫人給您送到房間?!?
“謝謝。”
服務員關門出去,很快聽到沉穩的腳步聲從門口那邊過來。
唐驚程立即將身上的睡袍前襟護緊。
蘇訣當沒看見,只將手裡的藥箱放到一旁桌上。
“敞開?!?
“什麼?”
“衣服,敞開?!?
“我不!”敞開裡面可什麼都沒有了,唐驚程當然不願意。
蘇訣也不急,清淡地說:“昨晚又不是沒有見過!”
“你!”唐驚程氣得不行了,嘴裡又罵了一句“禽獸!”
“擡舉!”
“禽獸不如!”
“謝謝!”
“……”
真是百毒不侵的男人,唐驚程也不擅長罵髒字,左手捂著胸口的被子就是不肯動。
蘇訣也不管她了,熟練地將藥用紗布剪成塊狀,繃帶撕好,膠帶剪了幾條粘在自己手背上,身子湊到唐驚程面前,一開始還帶點耐心地哄她:“敞開。”
“不!”亞東坑號。
“敞開!”
“我自己來!”
“你弄不好?!闭f完蘇訣就強行去扯唐驚程護在胸口的左手,力道很足,三兩下她就要抵不住了。
“行行行,你先轉過身去。”
“……”
蘇訣照辦,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衣服聲音。
“好了?!?
他轉過來,唐驚程已經把被子拉到了胸口以上,只露出右邊整個受傷的肩膀,肩膀上有紗布和刀疤,蘇訣昨晚已經見過一次了,可此時光光地露在他面前,他還是覺得心口悶得慌。
“還看?快點!”唐驚程催促。
蘇訣回過神來,將她肩膀上的紗布慢慢解開,還沒完全癒合的傷口展露在面前,他擡頭看了唐驚程一眼。
唐驚程憋著氣也剛好與他對視,彷彿從他深黑的眼底看到一抹心疼,可是怎麼可能呢。
她皺了下眉:“看夠了沒有?快點!”
蘇訣薄脣抿著笑出來,開始用藥棉幫她重新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動作不急不緩,手法卻極其熟練。
唐驚程不免腹誹,現在男人都tm跑去學過急救嗎?
“蘇先生,手法不錯啊。”她調侃,是想緩解一下兩人的尷尬,畢竟脫成這樣與男人共處一室也算是一件很曖昧的事。
蘇訣卻一眼就看透她的小心思了,將她右邊肩膀的睡袍又往下扯了扯,大半個肩膀和胸都快露出來了。
唐驚程急得趕緊捂住胸口的被子。
蘇訣看她急得有氣又惱又不能發作的小樣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嘴角那抹笑在唐驚程眼裡簡直邪惡得要死。
“不許笑!”
“好?!?
“還笑?!”
“不笑了。”蘇訣忍住,又恢復面癱臉,“傷口感覺如何?”
“還好。”
“不疼?”
“習慣了?!碧企@程也就是隨口這麼回答的,蘇訣包紮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沒什麼。”他將眼底的一抹隕色壓下去,繼續手裡的動作。
只是不疼是假的,昨夜傷口浸了水,有些發炎,儘管蘇訣動作細微,但紗布一圈圈綁上去的時候唐驚程還是能夠有感覺。
她的肩膀在抖,可她一直忍著,這些蘇訣都看在眼裡。
“唐小姐皮膚不錯。”
“……”
“就是瘦了些。”
“……”唐驚程忍。
蘇訣留意她的表情,將最後一圈紗布纏上,接口剛好在她鎖骨下方一點位置。
“把被子往下拉一點?!?
“不行!”
“我得貼膠帶!”
“我自己來!”
“你確定一隻左手能夠完成?”蘇訣不給她廢話的計劃,一扯就將被子扯到了胸口,鎖骨突出,線條豐滿,她有一副好身材,上回在她的個展上,唐驚程一襲收腰紅裙,曲線完美,蘇訣早就知道了。
只是現在半片酥胸真的展露在他眼前,他還是有些不適應。
他並非正人君子,該有的念想還是會有的,更何況對方還是唐驚程。
“你他媽能不能快點?”
唐驚程能夠感受到那束炙熱的目光,加之高燒不退,她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了。
這個禽獸臭流氓。
“非禮勿視,你媽沒教過你這些嗎?”
“抱歉,沒有,我媽很早就走了?!碧K訣一邊將手背上的膠帶撕下來貼到紗布上固定住,一邊回答唐驚程,口吻認真,表情嚴肅。
他並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
唐驚程只能仰頭望天,祈禱他動作快一點。
好在蘇訣水平嫺熟,很快就將傷口處理好了,唐驚程稍稍動了動右肩。
“包紮得不錯?!?
“謝謝!”
“沒看出來你還會做這些?!?
蘇訣正在收拾剪下來的紗布,一圈圈纏好放進藥箱,卻轉過身清淡地回:“我說我以前做過一段時間醫生,你信嗎?”
“不信!”唐驚程想都沒想,她當然不信,蘇梵的總經理怎麼可能當過醫生!
蘇訣見她一臉懷疑,眼底有失望掠過。
她果然還是忘了,不過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只是唐驚程誇讚他傷口包紮得好簡直太小瞧他了。當年蘇訣也是神經內科的高材生,別說處理這種簡單的包紮,他甚至拿過手術檯上過手術檯,開過頭顱縫過針,只是自從進了蘇梵之後他再也沒跟人提過他當醫生的事。
“好了?!碧K訣將藥箱收好,穩了穩氣息:“傷口有些發炎,但不嚴重,只是你高燒持續不退,我已經叫人去給你買藥了?!?
說話間外面又有人敲門,唐驚程還在用左手笨拙地繫著睡袍帶子。
蘇訣看她一眼,她又開始急了,用手捂住前襟。
他也只能笑:“應該是過來送退燒藥的服務員,我去開門?!闭f完人就往外間去。
唐驚程鬆了一口氣,左手纏著睡袍腰帶,右手儘可能彎曲,可試了好幾次帶子也沒繫上去,正煩躁的時候卻聽到門口一通踢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