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寧語昕做好了萬分準備，等著陶知凡的坦白。

“我在米國，有一個……”陶知凡話說到一半，房門無聲推開，只見阿榮站在門邊，吃驚地看著他們。

寧語昕本能地站起來，她不知道這人是誰，正在猶豫該如何打招呼，程梓楊從阿榮身後閃出來，他一看見寧語昕，目光微暗，眼底有簇火光在跳動。

“你過來。”程梓楊衝著寧語昕招手，見她不動，這才扭頭對身後的樑棟說：“樑總，我跟我語昕到外面說會話，你們先聊。”

說完，長腿從阿榮身邊邁過，他抓住寧語昕的手腕，將她拖到了外面的走廊。

樑一鳴見狀，想跟著出去。可是，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思來想去要顧全大局，他只是晃了晃身體，很快穩重，上前攙著樑棟，對著阿榮露出一個陽光笑容，“阿榮哥，昨晚我跟著我爸出來體驗生活，多喝兩杯，弄傷了陶大哥，您可千萬別怪我啊！”

陶知凡的目光被關閉的門截斷後，一臉落寞。樑一鳴說什麼他壓根沒有聽，腦子裡全都是寧語昕的身影，亂糟糟，如柳絮狂飛。直到樑棟坐到他旁邊，和藹可親地詢問他身體時，他都沒有回過神來。

阿榮皺眉，雖然他只比陶知凡大三歲，但他十幾歲就在圈子裡混，已經圈中老人，爲人處世圓滑精明。樑棟親自來探望，還帶著樑一鳴來道歉，誠意十足，可陶知凡沒有半點表示，令他臉上無光。

“知凡！”阿榮喊了他一句，見陶知凡仍然沒有反應，想悄悄推他一下，樑一鳴已經走了過來，像孩子似的，伸出雙臂摟著陶知凡的肩膀，撒嬌說道：“知凡哥，你別生我氣，我這不是特地來道歉了嘛！”

“啊？”陶知凡又慢了半拍。

樑一鳴則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你可以啊，趁我們都忙的時候把語昕姐給騙來了。我沒辦法，程哥有辦法，你勸你還是快點回米國，別在這裡礙事。”

說罷，樑一鳴放開陶知凡，坐到他左手邊，東一句西一句的，說的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陶知凡終於清醒過來，他還來不及把自己的秘密出來，就被程梓楊他們打斷了。現在寧語昕在走廊裡也不知跟程梓楊說什麼，十有八九，都是對他不利的事。

阿榮一直站在他前面，兩道目光幾乎要把陶知凡的胸膛燒出窟窿來。陶知凡發現後，只好強打起精神，與樑棟客氣了幾句。

起先阿榮並不相信樑棟的話，今兒看到樑一鳴才真正相信，陶知凡受傷與寧語昕無關。雖然陶知凡受傷會彼此在經濟有損失，不過樑棟出面解釋並且給予賠償，也不是件大事。

阿榮頭痛的是寧語昕，特別是剛纔看到她也在這裡，就更加心煩。

趁著樑棟和樑一鳴纏著陶知凡說話的時候，阿榮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廊盡頭的消防通道里，傳來程梓楊和寧語昕的聲音，低低的聽不清楚，隱約能聽出他們是在講陶知凡。

他走得很慢，像一隻豹在接近獵物。

“語昕，你不是說在家裡休息，叫我別打擾你，原來你偷跑到這裡來了。”程梓楊說得很平靜，陳述句而已，不帶任何情緒，乍聽起來，好像他早就知道寧語昕會來跟陶知凡幽會似的。

寧語昕擰著十指自我糾結了半分鐘，才說：“是想休息的，可是想到他一個人孤伶伶的就忍不住來看他了。”

“是你想來看他，還是他叫你來的？”

“是……我自己來的。”寧語昕說謊了，可她直覺如果說是陶知凡叫她來的，程梓楊會討厭他，寧語昕不希望他們兩個有太多的怨恨，“我是他女朋友，來看男朋友是天經地義的。”

一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程梓楊就恨得牙癢癢。寧語昕在他面前無所畏懼，他打又打不得，罵又捨不得罵，真正有種憐其不幸恨其不爭的感覺。

寧語昕聽到咯咯響，擡頭看才發現，原來是程梓楊氣得在磨牙。她縮縮肩膀，自暴自棄的靠在牆上，雙手搓著臉，撒嬌說道：“哥，這裡冷，我們進去吧。”

說完，就想佯裝無事的離開這裡。

程梓楊一把把她拽住，身體向前傾時，發現門那邊的角落裡有個影子。程梓楊挑眉，嘴角勾起笑容，拽著寧語昕忽然變得溫柔了。

“語昕，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啊？”

“你眼巴巴的來看他，這麼親熱地坐在一起，肯定說了不少話吧。”程梓楊目光如炬，寧語昕則目光閃爍，頭扭來扭去，避開他的視線，程梓楊再接再厲，繼續問她：“你們不是在我背後說我壞話了吧。”

“哪有！我們壓根沒提起你！是知凡說有事要跟我說，我纔來的。”寧語昕急著辯解，真相脫口而出。

門那邊的人影晃了一下，燈光被他擋住暗了一點。

寧語昕背對著門沒有注意到，程梓楊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信！”

“哥，你怎麼這麼蠻不講理啊！我們的確沒有說你！我連你們要搬來跟我住的事，都沒有跟知凡說。”寧語昕怕程梓楊會跑到陶知凡那裡胡說八道，只好老實交待，“知凡說他要回米國，要我跟他一起回去。”

“你答應了？”

“沒。”寧語昕抿著嘴，輕聲說：“我還要拍戲。”

“然後呢？”

“我說不去他很失望，說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回去面對。”寧語昕小聲嘟囔：“我也不知道他要我去面對什麼，就叫他跟我說清楚，他剛準備說，你們就來了……”

“哦，原來你在怪我破壞了你們的二人世界啊。”程梓楊輕笑，這回，他是真笑，因爲他看見門那邊的人影又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寧語昕撇撇嘴，不置可否。

他們突然出現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誰也不知道，陶知凡要說的事到底是什麼，寧語昕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她性子硬，但又耳根子軟，時常會在一件小事上反覆糾結，但只要決定了，哪怕是一時衝動的決定，她都會堅持到底。

寧語昕也擔心，在她知道事實之後，會因爲一時衝動而做出錯誤的決定。程梓楊的到來，讓她避免了尷尬，但也讓她的心重新懸在半空。

“哥，進去吧，我冷。”兩人僵持了幾分鐘之後，寧語昕再次提醒他。

程梓楊皺皺眉，不想讓寧語昕再進去見陶知凡，但好像也沒有正當理由這麼做。他摟著寧語昕的肩膀來到走廊，正巧看見阿榮在電梯口前打電話。

因爲隔著電動玻璃門，聽不清他在說什麼，看上去他異常嚴肅。

阿榮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轉身見是程梓楊和寧語昕，立刻露出笑臉，衝著他們揮揮手，然後指了指手機，又指指病房，示意他們先進病房，他隨後進來。

寧語昕這纔有時間認真看阿榮，他應該是混血兒，黑髮黑眼，鼻樑高蜓，皮膚也比一般男人白，如果不是他整個人洋溢著混血兒的氣息，乍一眼看去，他更像東方人。

“哥，你們怎麼來了？”寧語昕問：“他是知凡的經紀人阿榮吧。”

“嗯，是你出主意讓樑棟來頂罪，他做戲做全套，帶著樑一鳴來賠禮道歉了。樑棟怕阿榮會突然發難提起你，所以讓我跟著，大不了由我出現來解釋一些關於你的事，反正對外，我跟樑棟也曾經有過生意上的接觸，算得上是生意夥伴。”程梓楊笑笑，揉揉她的頭髮，心疼地說道：“再怎麼說，我還是你哥，不能讓外人隨便編排你。”

程梓楊這話倒是沒有半分假意，寧語昕聽得眼睛發酸。她爲了陶知凡編了個大謊，樑棟和程梓楊爲了她這個善良的謊言努力配合演出。如果說樑棟幫忙，還是出於私心爲了樑一鳴，那程梓楊則純粹是爲了她。

寧語昕在最美好的年華遇見了陶知凡，但她所有的年華都給了程梓楊。有時候時間不是感情唯一的稱量標準，但往往是最刻骨的記憶，而這種刻骨，足以影響一個人的判斷。

“哥，謝謝你。”

程梓楊心神一動，說：“等會進去，矜持些，就算是確定了關係，公衆場所也要有所顧忌，更何況你們現在還沒有公開。”

寧語昕瞟了一眼搭在自己肩頭上的大手，很想提醒他，現在就是公衆場合，哥哥這樣摟著妹妹也不合適。

不過，這話寧語昕可不敢說，她嗯了一聲，跟著程梓楊一起走進了病房。

陶知凡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樣子，談吐自如，風度翩翩。樑一鳴是青春陽光的花樣少年，可坐在他身邊對比，很明顯少了一分睿智和淡然，沉穩和自信。

陶知凡見程梓楊把寧語昕帶回來，正要起身迎接，阿榮突然趕了過來，忙不迭的說：“不好意思，剛剛有個公事在談，離開了一下。”然後，佯裝剛剛看見寧語昕和程梓楊，熱情又大聲：“你們坐！喝茶還是飲料？”

程梓楊見樑棟面前擺著一杯紅茶，說：“就喝紅茶吧。”

阿榮馬上坐下來，熟練的泡起了紅茶。寧語昕端坐在程梓楊的身旁，大家閨秀，笑不露齒，目光柔和且專注地看著阿榮的一舉一動，總覺得他的動作與陶知凡有幾分相似，想必這泡茶的功夫是跟他學的。

陶知凡癡癡地看著寧語昕，只看了一小會，就把目光挪開。

阿榮在，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他不是怕阿榮，只是不想在這樣微妙的時候，節外生枝。

紅茶泡上，燈光照在上面異常柔和。寧語昕端起來，按照陶知凡教她品茶的步驟，慢慢地喝著。

“寧小姐果然是茶道中人，很懂得品茶。”阿榮讚道：“程總有這樣一位可愛的小妹，應該經常帶出來纔對。”

“語昕要拍戲，今天是難得休息，纔有空來看望朋友。哦，他是語昕讀大學時的學長，你知道吧。”程梓楊指著陶知凡，問阿榮。

“知凡沒有怎麼提起過。”阿榮客氣地笑笑，轉頭看著寧語昕，說：“如果我有一位這麼漂亮的學妹，也希望住院的時候，能來看看我，這樣病也能好得快些。”

寧語昕只是笑，她暗自慶幸，阿榮進來時她和陶知凡是規規矩矩的，沒有任何逾越的動作。否則被他看去，肯定會打心眼的鄙視她。她隨和，是她的個性，但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寧老太太在世時特別注重儀態，對寧語昕的要求也高，現在，這些都發揮了作用，寧語昕就像千金小姐似的，規矩的端坐，禮貌的迴應，大方得體，又足夠疏遠得讓對方不敢放肆。

陶知凡也是第一次見寧語昕這一面，很驚訝。不過，他也很欣賞。陶知凡悄悄的在茶杯底下衝著寧語昕豎起了大拇指，嘴角含笑。

樑棟見他們耍花槍耍得差不多，樑一鳴也開始急躁地坐不住，怕他中途會惹事，便說了幾句慰問的話，這次會面算是結束了。

阿榮起身送他們，剛走到門口，突然扭頭對陶知凡說：“剛纔醫生來通知，你還要在這裡多住兩天。一是觀察觀察，二是順便把全身體檢一併做了，反正是樑總買單，呵呵，索性把我的體檢也包了吧。”

樑棟哈哈大笑，說：“你小子真會佔便宜！包就包了，過兩天我也來做個體檢，正好可以來喝喝你泡的茶。”

寧語昕見陶知凡呆在那裡，咬咬脣有些迷茫。

這次阿榮看到她揹著他跟陶知凡幽會，肯定很不高興，所以才用這個藉口把他留在醫院裡，將他們分隔。陶知凡說他要回米國處理事情，如此一來，又要推遲。寧語昕直覺，他們的關係已經成爲了阿榮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後都不會順利了。

寧語昕看了看程梓楊，他面無表情，擺出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模樣。再看陶知凡，呆若木雞，竟然連半點反抗都沒有，寧語昕的心墜到了谷底。

以前相處得少，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學校那段蔥籠的青春歲月，記憶獨特的過濾功能，令寧語昕只記得他的美好，而忘記了他還是個有缺點的平凡人。

阿榮見寧語昕堵在門邊不走，她不動，別人也走不了，所有人都很尷尬。

程梓楊知道，寧語昕是在等陶知凡表態。她主動跑來看他，已經用行動表示了她的關心，而陶知凡，在聽到阿榮的安排之後，竟然連說“不”的勇氣都沒有，實在讓人感覺很悲哀。

“語昕，你也想來體檢嗎？”程梓楊伸手摸著寧語昕的後腦勺，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笑道：“樑總是有錢，但也不能這樣花錢。你想體檢，哥替你出這筆費用，過幾天陪你來體檢，可好？”

阿榮看見了那個吻，笑得陰陽怪氣。他早不知道程梓楊和寧語昕之間的關係，只不過沒想到他會表現得如此勇敢。阿榮挺想看看陶知凡打算如何收場，所以也不催他們，抱臂而笑。

陶知凡面色煞白，身體晃了兩下，差點摔倒。

他恨程梓楊總是插手，但他更恨自己無能，他是懦弱的，外人只道他是三思而後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瞻前顧後，無能至極。

“一鳴，你先下樓，通知司機把車開到大門那去。”樑棟支走了樑一鳴，儘管他走得心不甘情不願，但總算是支走了一個定時炸彈。

樑一鳴剛走，樑棟就重新坐了下來，對著阿榮說：“我們明人不說暗話，阿榮，你就實話實說，你有什麼打算？”

“希望樑總能適當地管理好旗下藝人，這樣的話，我們做事也方便。”阿榮說得客氣，但言詞犀利，如一把尖刀直插入寧語昕的胸口。

陶知凡終於有了反應，“阿榮，語昕是我女朋友，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他見寧語昕仍然抿著嘴不開心，又說：“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會處理！阿榮，我請你只是爲了讓你處理我的工作，樑總也是我朋友，請你掌握好尺度。”

程梓楊衝著陶知凡笑笑點頭，好像在讚揚他終於有點男子漢氣概，說話難得這樣擲地有聲，讓人佩服。

寧語昕低著頭，玩著手指，完全處在狀態外。方纔陶知凡的遲疑已經令她失望，就算他現在表現出男人應該有的擔當，一時之間她也不可能感到滿意。

至少，他沒有程梓楊勇敢，儘管程梓楊有時候會表現得很流/氓。

樑棟擺擺手，寬容地笑道：“小陶你不必擔心，阿榮跟我是多年交情，這點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然後，轉過臉去對著阿榮，收起笑臉，嚴肅認真：“語昕是我星耀的藝人，不過簽約時，公司沒有約束她不能戀愛。小女孩，漂漂亮亮，性格又好，家世又不錯，不許別人戀愛未免不近人情，所以我也沒有去管那麼多。”說完這些，樑棟又看向陶知凡，“至於小陶嘛，雖然不是我星耀的人，不過身爲長輩呢，還是喜歡嘮叨幾句。男歡女愛挺正常的，跟別人不相干，自己把握好就行，如果有什麼需要擦屁/股的事呢，最好是先擦乾淨了再做，免得耽誤了人家。”

阿榮聽罷，臉色一變，準備發難。

這回陶知凡沒有遲疑，馬上接話：“樑總您說得是，我們都太年輕，沒有樑總您想得透徹。我自己的事，一定會妥善處理好，希望樑總能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好好理順一下。”

陶知凡嘴裡說的是請樑棟給他時間，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是說給寧語昕聽的。

寧語昕還是保持原樣，直著腰，低著頭，玩著手指，長長的頭髮遮住了臉，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長久的沉默之後，樑棟起身：“很晚了，司機還在樓下等，我們先回去了。”

寧語昕和程梓楊跟在樑棟身後往外走，陶知凡緊跟其後，剛走兩步就被阿榮拽了回去。寧語昕拐彎時有意側身往回看，只見阿榮幾乎是把陶知凡架了起來，陶知凡是斯文人，又斷了右胳膊，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程梓楊牽著寧語昕離開。

走廊上的玻璃門無聲關閉，寧語昕一行走進電梯，叮的一聲再合上電梯門時，陶知凡爆發了：“阿榮，你放開我！”

阿榮將他放開，自己仍然堵在門口，不讓他走。

“陶知凡！如果不是看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才懶得管你這些*債！明知道自己有婚約，還去招惹寧語昕，你以爲你說不跟趙雨琪結婚就真的可以不結了？你們已經訂婚！”

阿榮的嗓門比陶知凡還大，他家在米國是最大的經紀公司，與陶家和趙家都是世交，這次他會重返國內繼續這裡的生意，純粹是爲了幫陶知凡開拓市場。

陶知凡被他吼懵了，他頹廢地坐在那裡，左手把頭髮抓狂，聲音嘶啞無力：“我喜歡她，我愛語昕！我終於可以跟她在一起了！爲什麼要搞破壞！”

“因爲你認真了！”阿榮說得冷酷無情，“你若只是玩玩，雨琪不介意，我這個朋友自然也不能干涉。但如果你認真了，你的行爲有損了兩家的利益，雨琪不會答應，陶家和趙家也不會同意，我身爲你的朋友和經紀人，也不會同意的。”

“阿榮……”陶知凡捧著頭，不知該如何反駁。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並非完全自由。站在雲端上的人，只是站得高，仍然不能翼下生翅，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你好好休息，雨琪和伯母準備飛來看你，你準備準備。”阿榮拍著陶知凡的肩膀，無視他的震驚：“知凡，記住一句話，認真你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