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磊,你長大了,也應該知道爸爸的事了。”
葉璟雯停頓了片刻,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她不打算欺瞞孩子什么,但也沒有打算全盤托出。畢竟,那是一段昏暗的過去。
“我和你爸爸其實是一個錯誤。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所以,我當年選擇了離開。離開的時候,你爸爸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現(xiàn)在,他有他的生活,他過的很好,他很快又會有孩子……”
“媽媽,我知道了。”筱磊從媽媽的眼睛中,看到一絲落寞和受傷。從椅子上跳下來,打斷媽媽的話,裝作很不在乎的樣子說道:“爸爸,不過就是一個稱呼而已。有沒有都一樣的。他不知道我的存在,那是他的損失。以后我們過得更好,讓他損失更多。”
葉璟雯勉強笑了一下,知道兒子是在故意安慰自己。她知道,筱磊沒有真的不在乎爸爸的存在,他們過得好不好,那個人也都不會損失什么。
這一晚,葉璟雯失眠了。這么多年,她經(jīng)常會半夜突然驚醒,然后坐著到天亮。
從前的噩夢里,是爸爸媽媽溺水那一刻的恐懼。現(xiàn)在的驚醒,是夢中纏綿之后的戰(zhàn)栗。
韓擎宇,時隔六年,她依然不能忘記。不是因為愛,也談不上什么恨。可就是怎么都忘不掉。即使白天忙的沒有歇腳的時候,沒有空閑想起,晚上,他也會不著痕跡的跑到夢里。
歪頭看看熟睡的兒子,從他的面容里,并不能看到韓擎宇幾分樣子。沒有深邃的五官,也沒有乖戾的性子。油嘴滑舌,唇紅齒白。倒有幾分像韓晨宇。
有時候,葉璟雯也會狐疑,這個兒子到底是不是韓擎宇的。韓家大宅生活的那一個月,有幾天晚上實在睡得沉,甚至都不知道和自己纏綿的是不是以往的同一個人。韓晨宇雖然是喜歡男人,可他畢竟也還是男人。
葉璟雯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每每這個時候,就是最欲哭無淚的時候。但不管怎么樣,他誰都不很。即使最初的最初恨過,現(xiàn)在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慢慢改變了心境。不是他們,她就不會有筱磊。沒有筱磊,自己也不會有現(xiàn)在充實的生活。
床頭有一摞舊報紙,是街坊鄰居知道她每天都要快遞東西,收集來給她包商品用的。報紙上,有一個男人的半身像。成熟,霸氣,宛如統(tǒng)領一切的王者。
男人是韓擎宇,時隔六年,歲月并沒有讓這個男人改變多少。反而,有了更多內(nèi)斂穩(wěn)重的男人味。報紙是半年前的了,不知為什么,她每天包裝,都用很多報紙,卻一次也沒有用到這張。反而把報紙搬到床頭,時不時的就能看一眼。
從前是一方人物,現(xiàn)在同樣是。事業(yè)甚至從商場,轉(zhuǎn)了一部分到金融業(yè)。財經(jīng)報一半的版面都在介紹韓擎宇。昨天的娛樂版,也有一半的版面在說他。說是商業(yè)奇才和電影新貴譜寫一段愛情童話。甚至還有八卦說,他們會在年底完婚。而且是奉子成婚。
葉璟雯苦笑一聲,起身下床。拿起那個印有韓擎宇的報紙走到外間丟到了水盆里。看著那張英俊漠然的臉慢慢被水暈染,變得模糊不清。葉璟雯的心里似乎好受一點。
六年了,時間真的很長。葉璟雯養(yǎng)孩子已經(jīng)費盡心力,現(xiàn)在真的再沒有精力去留意和自己無關的事。
葉筱磊翻身,身邊沒有媽媽。起身坐起,媽媽在外間對著水盆發(fā)呆。想要下床看看,媽媽已經(jīng)要轉(zhuǎn)身回來。急忙躺下繼續(xù)睡,好像從不曾醒來過。
早上,筱磊早早的起來。路經(jīng)臉盆的時候,忽然大喊了一聲:“媽媽,臉盆里飛進去了一張舊報紙,都糊掉了。”
“哦……那你把水倒了,重新打水洗臉。”葉璟雯從薄毯子中坐起,揉揉有點疼的腦袋。昨晚半夜沒睡,到了早上,居然又睡著了。
筱磊聽話的把水盆端到外面的水池子里,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報紙。糊掉的很厲害,只是隱約看到了財經(jīng)報的字樣。把水倒了,在水龍頭下接上新水洗漱完畢,回身換上衣服。咦床報紙堆上,怎么沒了那個居高霸氣的男人圖片。
筱磊其實之前并沒有想到什么,只是現(xiàn)在沒了那張報紙,他突然想到什么。
那個韓擎宇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是自己長大奮斗的目標。等自己成了大老板,掙了錢,媽媽就不用每天辛苦的賣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以,他有事沒事的就會趴在床頭羨慕的看幾眼那個圖片。
現(xiàn)在想想,那張報紙好像就是財經(jīng)報。
葉筱磊小小的心里突然變得不平靜,可是面上卻依然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吃早飯,去上幼兒園。
“媽媽,今天幼兒園大班去醫(yī)院體檢。下午兩點,你能來么?”葉筱磊短褲短褂背著小書包,都跑到巷子里了,又突然折回來,急匆匆的問道。
“能去,體檢可是大事。”葉璟雯一邊收拾飯桌,一邊回頭微笑的說著。
葉筱磊得到答案,笑的很得瑟:“媽媽,記得穿上那件連衣裙。”
葉璟雯笑的無可奈何。兒子的那一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葉璟雯。有個長得還不錯的媽媽是他唯一值得炫耀的事。雖然自己不喜歡被人品頭論足,但這是兒子對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要求之一,她會照做。
午飯過后,葉璟雯不再守著電腦等訂單。而是簡單的洗了個澡,拿出柜子里唯一一件超過百元的裙子。象牙白的顏色,很簡單的樣式,窄肩,收腰,膝蓋偏上一點的裙擺。沒有一點多余的裝飾物。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裙子,可是穿在葉璟雯的身上,就顯得特別起來。她雖然生過孩子,可是身材依然沒有走樣,反而,比從前更凹凸有致一些。還有她的皮膚,沒有經(jīng)過太多化妝品的腐蝕,即使已經(jīng)快三十的年歲,還依然瑩潤光滑。
把頭發(fā)簡單的收攏綰起,穿上半根的涼鞋,一個成熟靜美的女人躍然于光亮的鏡面上。有多久沒這樣打扮過了?葉璟雯伸手摸摸面頰,苦笑一聲,拿著包出門。
巷子里有幾個上了歲數(shù)的老大媽在閑話家常,看見葉璟雯走來,都笑著說道:“阿雯,今天打扮這么漂亮,是約會吧。”
“阿姨,今天筱磊幼兒園體檢。”葉璟雯未語先笑,聲音也是和潤。現(xiàn)在的她,又恢復成六年前的乖巧端莊,和在調(diào)皮兒子面前判若兩人。
“哦,
體檢啊。我孫子今天也體檢。快去吧,別耽擱了。”一個老太太笑著說道。
葉璟雯答應了一聲,抿嘴一笑,走了。
幾個老太太在葉璟雯走了之后,閑聊的話題不意外的又轉(zhuǎn)到了她身上。
“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生活真是不容易。”
“是啊是啊,剛來的時候,以為是個不穩(wěn)當?shù)闹鳌]想到好幾年過去了,居然孤兒寡母的也沒傳出一點閑話來。”
“聽說,對街的蔡福對阿雯有意思呢。”
“就他?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幾個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其實聲音并不小,葉璟雯走的也沒有多遠,所以多多少少的還是聽到一些。這些話,她已經(jīng)習慣,也知道,她們沒有惡意,只是太閑了,說說而已。
“阿雯?要出門啊。”剛要走出巷子,一個穿著吊帶睡衣的女孩從自家走出來,看樣子是想去公共廁所。
“嗯是啊。剛起床啊妙妙。”葉璟雯看到這個女孩,微笑的打著招呼。
妙妙是近一年才來這兒的租戶。一個人,很年輕,很漂亮。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工作。所以基本上都是白天睡覺,晚上精神。這個棚戶區(qū)的人沒有幾個愿意和妙妙說話的,但葉璟雯除外。在夜總會做事,沒有人天生就愿意。自己初來這個棚戶區(qū)的時候,這里的女人也對自己沒好臉色,覺得自己是被人拋棄的小三,才會大著肚子,到這里避難。
“嗯,昨晚回來的太晚。阿雯,你忙,我憋不住了。”妙妙手里拿著紙,皺著臉,很夸張的樣子。
葉璟雯看著跑開的妙妙,搖搖頭,繼續(xù)走。如果妙妙也有個好的家庭出身,現(xiàn)在說不定正在大學里享受著愛情。可是現(xiàn)實的社會總是有那么多的無可奈何。
葉璟雯趕到幼兒園的時候,老師們正在組織小朋友們排隊上車,準備去預定好的醫(yī)院。
先找到筱磊帶班的老師,拿到體檢的單子,然后找到筱磊和他同乘一輛車去醫(yī)院。同車的,還有五個小朋友,和五個家長。
筱磊是這學期剛來的,才一個月。和其他小朋友家長碰面,這是第一次。所以葉璟雯和那五個家長并不熟悉。
“葉筱磊,這是你的的媽媽么?長的真漂亮。”在小磊對面坐著的是一個扎著小馬尾辮的女孩,看到葉璟雯坐到筱磊的身邊,羨慕的說道。
“那是,我長的就像我媽媽。”葉筱磊說著看了一眼同車的四個阿姨和一個叔叔,可得意了。
車廂里唯一的男家長也是不著痕跡的看了葉璟雯一眼,眸光里露出驚艷的神采。
“葉筱磊,想夸自己,不要捎帶上我。”葉璟雯哭笑不得,只能裝著生氣,悄悄擰了筱磊一下。
“不知您是做什么的,看著好有氣質(zhì)啊。”小女孩的媽媽也忍不住艷羨的目光,好奇的問道。
葉璟雯一個停頓,然后輕聲說了一句:“開了一家網(wǎng)店,賣點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看到幾位家長紛紛看過來的目光,急忙把話題換到她們身上,不想繼續(xù)自己的話題。心里卻在琢磨著,或許,自己應該換一種掙錢的工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