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醫生李主任扯下口罩,搖了搖頭,一臉愧疚的說道:“顧總,我們盡力了,老爺子年事太高,五臟六腑早已衰竭。..經此刺激,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你們輪流進去,看下病人還有什么要交待的吧,對不起了?!?
醫生話音剛落。顧天煦的情緒突然變得異常沖動起來,猛的躥到李主任面前,雙手拽住他的手術服,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瞪得老大的問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什么叫你們盡力了?!我爺爺明明身體還很硬朗!你們這是打算要放棄治療了嗎?!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爺爺!”說到最后聲音哽咽起來。
顧正城急忙扯開顧天煦的手。對李主任說了句抱歉,轉過臉就去低聲訓斥顧天煦。
訓了幾句,見他老實了些后,顧正城換上了隔離服,同顧承金的律師一起走了進去。
而顧傾城則把李主任拉到一邊,與他低聲交談著,具體說了些什么聽不清,只看到主任醫師不停的搖頭,而顧傾城的面色也越來越沉重。
沒多久,顧正城出來了,叫了顧立城進去,顧立城出來后,又讓顧傾城進去。
顧傾城在病房停留的時間稍微長一些,他從病房出來后,示意陸婉青進去。
我看到顧傾城一臉沉痛的表情,快步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低聲勸慰他不要太難過。
顧傾城突然就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像先前顧天煦那樣,我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因為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那樣堅強那樣剛毅,像個神一樣的存在。怔了一會兒,我伸手摟住他的腰。另外一只手輕輕拍著他的手背,柔聲安慰著他,感覺此刻的他是先前從未有過的脆弱。
陸婉青進去呆了好長時間才出來,一雙好看的眼睛又紅又腫,我見猶憐。她不停的用手巾擦著眼角,剛才應該是在里面一直哭來著。記役腸亡。
我低聲叮囑了顧傾城幾句,拉著他的手示意他坐到椅子上,又去扶陸婉青,陸婉青突然就趴到了我的懷里,低聲痛哭起來。
這嬌小溫軟的身子,在我懷抱里嚶嚶嚀嚀的啜泣著,居然讓我很是心生不忍,一時有些恍惚,這還是先前那個對我兩面三刀。咄咄逼人的陸阿姨嗎?我把她的身子抱緊了些,同時伸出手輕拍著她的后背,好言好語的輕聲安慰她,雖然明知道此時說再多的安慰話也不管用。
目光趁機環視了下四周,沒有看到顧老爺子的大老婆鄭氏,要么是病重沒法來,要么就是不想見他,看樣子這倆人是真的打算老死不相往來了,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二夫人李氏倒是來了,顧立城的老婆陪同她坐在長椅上,小聲安慰著老人家。
顧天宇出來后,又喚了李氏進去,李氏都有些走不穩了,她兒媳一直扶到門口才松開。
打眼又看到了湯若嘉在她媽媽的陪伴下,慢慢朝這邊走來,越走越近,目測肚子不小了,算算時間,元旦的時候懷孕一個多月的話,現在是公歷八月份,再有一個多月就能生了,時間過得好快。
她走近我后,看到依偎在我懷里的人是陸婉青,表情怔了下,即刻又換成了怨恨的表情瞪向我,我也不甘示弱的狠狠瞪回去,干嘛要心虛,我又不欠她的。兩個成年女人就這樣幼稚的瞪來瞪去,僵持了一會兒,她大概覺得沒意思,就同她媽媽坐到了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病房門。
李氏出來后,走到我面前,說老爺子讓我進去?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不相信的問道:“是叫我嗎?”
李氏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就去找顧立成商量事去了。
我扶著陸婉青坐到顧傾城身邊,換好隔離服就進了病房,看到顧老爺子躺在床上,嘴上戴著氧氣罩,身上也掛滿了各種儀器。
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眼神虔誠的仔細打量著他老人家,一張臉上遍布著老年斑,頭發也已經全白,臉頰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眼淚也在眼眶里直打轉轉。
顧老爺子一雙渾濁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我,聲音極其虛弱的慢慢對我說道:“好孩子,難為你了?!?
我知道他這是認出我來了,天曦百日宴回去分家產那次,他應該早就認出我了,可那時故意不點明,應該有他的原因。
我哽咽的點頭安慰他說:“我不覺得為難,您好好養病,一定會好起來的,顧家離不開您?!?
顧老爺子唇角勉強扯起了一點弧線,算是笑吧,慢慢說道:“好,好好待傾城?!?
我忙不迭的點頭答應,老爺子果真舐犢情深啊,真疼他晚年得來的這個兒子,即使他不說,我也會好好對待顧傾城的。
說完后,老爺子枯瘦的手朝外微微擺了擺,是讓我出去的意思嗎?我站起身深深的朝他鞠了一躬,向外走去。
推門后,顧天煦一下子迎了上來,雙手猛的握住我的肩膀,滿臉焦急的問道:“爺爺有沒有叫我?有沒有叫我?”
我搖了搖頭,顧天煦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爺爺不可能不叫我?!?
說完一把松開我,就推門闖了進去,此時也沒人顧得上攔他了,大家神情都很悲痛,湯若嘉掃了掃四周,也起身推門而入。
我坐到顧傾城身邊,緊緊的攥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陸婉青則一臉悲凄的斜倚在顧傾城身上,顧傾城一雙大手搭在他媽媽的肩上。
我看著顧傾城輕聲問道:“要不要把天曦也叫過來送送老爺子?”
顧傾城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孩子太小了。”我知道他是不想天曦這么小就經歷生離死別的場景。
一家老少男女,個個神情悲愴的坐在長椅上,靜靜的等待。
老爺子挺有先見之明的,先前把一切該交待的全已經交待清楚了,現在就不用再費心于分家產的事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好像都靜止了一般,突然病房里傳出一陣尖銳的刺耳聲,護士醫生急匆匆的趕來,顧家的人也沖了進去,看到顧天煦跪在老爺子身邊,痛哭流涕,湯若嘉也站在一邊抹著眼淚。
醫生看了看儀器,翻了翻老爺子的眼皮,把老爺子的眼睛慢慢抹上了,遺憾的說道:“請大家節哀順變吧?!闭f完,就帶著護士走了出去。
顧傾城猛的把顧天煦拽開,顧天煦身子往后趔趄了幾下,差點摔倒,湯若嘉及時扶住了他,尖白的小臉上一雙眼睛怨毒的瞪著顧傾城。
顧傾城哪里還有空理她?撲到老爺子面前緊緊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聲音悲痛的喊道:“父親”
顧正城和顧立成二人也是痛苦的喊著:“父親”
陸婉青早已經泣不成聲,我上前去扶住她,怕她會暈倒。二夫人李氏也老淚縱橫的看著顧承金,身子顫顫巍巍的靠在顧立城的老婆身邊。
陸婉青哭著哭著突然身子一沉,就暈倒在了我懷里,我急忙喊了顧傾城。
顧傾城抬頭看到陸婉青面色蒼白,雙眼緊閉,連忙起身抱了她出去,我也跟著去喊醫生。
顧傾城把陸婉青放到隔壁房間的病床上后,醫生仔細檢查了下,說是太過悲痛引起的暫時性昏迷,給扎上針后,我對顧傾城說,我在這兒看護,讓他去老爺子那邊料理其他的事。
后來,我就一直陪在陸婉青身邊,她清醒后告訴我,原來老爺子這次病情突發,是有原因的。
出事當天,顧天煦找老爺子為他即將出生的兒子討要集團股份和財產,老爺子只答應給一些房產和錢財。至于集團股份,前年的時候老爺子就趁大腦尚且清醒時分干凈了,手里私藏的那點兒最后也偷偷轉給了天曦,哪里還會有多余的股份分給顧天煦的兒子?
顧天煦索要不成,惱羞成怒,埋怨爺爺從小就一直偏心,他娶了湯若嘉那5%沒給他就算了,小叔的孩子出生就有股份,而他兒子卻沒有,越說越氣憤。
老爺子年事已高,身體本來就不好,哪里還能受得了這刺激?氣急攻心,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猛烈咳個不止。
陸婉青聞訊趕來,看到這情景,急忙把老爺子送到醫院,沒想到這次已經沒用了,連最好的醫生也回天乏術。
說到這里陸婉青眼淚又流了下來,我急忙去給她擦,同時小聲勸慰她:“您想開點,老爺子已經九十二高齡了,一生英明神武,很厲害了。您不要太傷心,別把自己的身體也折騰壞了,顧家那么大一個家庭全指望您去打理呢。”
勸完她后,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有錢人煩惱真多,提前把財產分好吧,會有問題,分不好吧,更有問題。如果沒提前分好的話,估計那兄弟幾個現在都能打起來。
我又想到自己,以后和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白一銘,會怎么樣呢?
追悼會上,顧家至親全部穿著莊重的黑色衣服,當天來了好多人,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好多是電視上經常露面的,一個一個神情肅穆的去給老爺子獻花,鞠躬,走的時候紛紛對我們說:“請節哀順變?!?
天曦穿了小小的黑色西裝,胸前別著朵白花,一臉懵懂的同我們站成一排,我叮囑丁姐好好看住天曦,不要讓他亂跑。
而我則時刻陪著陸婉青,不敢離開半步,生怕她萬一再暈倒了。沒想到她與老爺子竟然有這么深厚的感情,也是,老爺子生前那么寵愛她。
顧家三兄弟上個面色凝重,女眷則各各神情悲凄,雖然老爺子不問事也有幾年了,但是突然就沒了,顧家從上到下就好像一下子少了主心骨一樣,有點措手不及。
老程和老艾也來了,獻完花,鞠過躬后,我媽走到我身邊低聲叮囑我好好照顧陸婉青和曦兒,就陪我爸離開了。
我親爸也來了,看到陸婉青后,一臉同情的向她點頭說:“請多保重?!?
我眼角瞥到陸婉青,眼淚好像流得更多了,親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摸了摸天曦的小臉蛋便離去了。
林薇也來了,陪她來的那個應該是他父親吧?穿了一身低調但價格不菲的黑色衣衫,個子不太高,中等身材,小腹微凸,鬢角微微有些花白,相貌平庸,但一雙眼睛卻深邃又銳利,顯得城府極深的樣子。父女二人獻完花后,林父過去同顧正城說話,而林薇則湊到顧傾城面前,伸手要與顧傾城握手,說完讓他節哀順變之后,又問林氏注資的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邊說邊向我這邊斜瞄了一眼,赤裸裸的挑釁啊。這女人絕對有病,病得還不輕。
顧傾城伸手與她輕握了一下,立馬松開,表情沉重的說道:“今天不談公事。”
林薇見沒話可說了,就走到我身邊來,眼神輕蔑的掃了掃我,繼而目光關切的看向陸婉青,說道:“青姨,你不要太難過,身體要緊?!?
陸婉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了句:“謝謝”,說完后身子向我身上靠了靠。
林薇看到陸婉青的動作,面色微怔,狠狠瞪了我一下,就轉身去找尋她父親,找到后挽著他的胳膊并肩朝外走去。
我看著那父女倆的背影,覺得有點不是個味兒,具體是什么一時還說不出來。
程一塵竟然也來了,不知道是誰通知的,或者不請自來,他走到顧傾城面前,說了句“保重”,又走到我面前,低聲說了些勸慰的話。
追悼會完畢之后,一行人把顧老爺子的骨灰埋到早就選好的風水寶穴里,顧家的祖輩都埋在那兒。
回到家,顧傾城一下子躺到床上,雙目緊閉,神情很困倦的樣子。
我替他脫去了身上的西裝,順勢抹去了鞋襪。
然后我也脫了鞋子上床,背靠床頭坐好,把他的頭抱在我懷里,像先前他哄我那樣,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安撫他。
良久,顧傾城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問:“謝我干嘛?我又沒做什么事,你這樣說,讓我反而感到生疏?!?
顧傾城沒出聲,一下子把我拉倒在床上,以一種極其脆弱的姿勢,緊緊抱著我,頭埋在我的頸窩里,低聲說了句:“謝謝你照顧我母親,謝謝你能一直陪伴我?!?
我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別見外?!?
突然覺得頸窩有些濕,他這是哭了嗎?這些天雖然看他很難過,但是一直沒流淚,現在竟然在我面前哭了?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伸出手,輕輕摸著他硬而黑的頭發,柔聲說道:“傾城,你想哭就哭吧,別太壓抑了?!鳖檭A城微微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竟然睡著了,也是,這幾天不眠不休的,辛苦他了,我輕輕扯了被子給他蓋上,然后抱著他入睡。
第二天清晨,顧傾城醒來后,吃過早餐就要去公司,我走上前踮起腳尖給他系領帶,柔聲問他:“要不要在家多休息幾天?你最近太累了,我看著心疼?!?
他低頭在我額間輕輕一吻,說道:“公司里最近積壓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點了點關,目送他出門。
轉身去廚房,吩咐小白買一些大補的食材,我要給顧傾城煲湯。
小白問我,要煲什么湯?我想來想去,太復雜的我學不來,就說道:“買只鴿子吧,我給傾城燉個人參乳鴿湯。”
小白應了聲,就去菜市場采買食材去了。
等她買回來后,我把乳鴿飛過水,放到瓷煲里,往里面加了適量水,又放了些人參、桂圓、紅棗、蓮子之類,大火煮開后,用文火燉了許久。開鍋后,加了些鹽,嘗下了味道,還不錯,灑了點枸杞點綴其間,就用保溫桶裝了,打算一會兒送到辦公室里給他喝。
點了點手機上的跟蹤軟件,見顧傾城的車停在金城集團的地下車庫里,就沒打電話,開車直接過去了。
到了顧傾城辦公室后,秘書小姐禮貌的對我說道:“夫人,顧董辦公室有客人?!?
我問道:“是誰?”
秘書面色有些為難的說道:“是林氏集團的林董和林小姐?!?
我內心冷笑啊,這個林董還真是極其寵愛他的女兒,用這種方法來幫女兒搶男人。轉念一想,金城集團的效益一直都很好,林父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向金城注資的話,百利而無一害,說不定他也是借女兒的關系,打入金城呢,正好一舉兩得。
這個林薇也是,還真是個愛啃硬骨頭的主,無語。
我敲了敲門,顧傾城在里面應道:“請進。”
我推門而入,看到林父坐在沙發上,手里拿了文件正在認真翻看,而林薇則抬起臉來笑吟吟的看向我。
顧傾城端了茶盞正往唇邊遞,見來人是我后,有些意外,微揚唇角問道:“怎么沒提前打個電話,就過來了?”
我揚了揚手里的保溫桶笑道:“我煲了湯,送來給你喝。”
林父這才把目光轉向我,我對他落落大方的笑了笑,林父點頭致意,接著對顧傾城笑道:“顧夫人果真體貼。”
林薇聽她父親這樣說,目光埋怨的瞪了林父一眼,大概嫌他夸我。
林父卻并不理會,低頭看了看腕間的表,對顧傾城說道:“一起去吃個飯?”
顧傾城點頭笑道:“正有此意,今天我做東。”說完,就讓秘書打電話訂包間,訂好后,一行四人就開車去了酒店。
席間,林父林向東笑著對我夸贊顧傾城,說:“我早就看好顧老爺子的這個三公子,他生前的時候,我就曾私下里向他提過多次,可惜老人家只看好湯家的女兒,說湯家對他有恩。沒成想,傾城原來早就心有所屬,以前一直好奇,人中龍鳳的三公子會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今天看到你,發現你們果真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啊?!闭f完爽朗的笑起來。
我笑著謙虛了一番,暗想:這個林父可比他女兒有教養多了。
林薇聽她父親這樣說,在椅子上坐不住了,直朝他使眼色,林父寵溺的看了林薇一眼,笑道:“我這個女兒,自小被我寵壞了,性子有些好強,傾城和顧夫人不要往心里去。”說話間,滿眼里都是贊許的目光。
我笑著客氣道:“哪里,林董,我姓艾名希,您叫我小艾就行?!?
林父笑著點頭,看向顧傾城說道:“我一直看好金城集團,老爺子在的時候,就想注資,可惜一直沒機會。正好薇薇引薦,我就順水推舟了,希望我們以后合作愉快,共同盈利?!?
果真是個老江湖啊,繞來繞去,話說得滴水不漏。
顧傾城舉杯向他敬酒,說道:“林董能看好金城,是家父的榮幸,也是傾城的榮幸,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看樣子顧傾城還挺希望林父注資的,此時真的好想也有個有錢的爹。
神煩林薇,雖然明知道顧傾城對林薇不感冒,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但是身邊有個對他虎視眈眈的女人,心里總是膈應得慌。前面那個湯若嘉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現在又冒出賊心不死的林薇。
此生選擇了顧傾城這樣的男人,注定不是平凡的一生。也罷,全當成一種考驗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太平淡的人生也沒意思。
正吃著飯呢,顧傾城電話響了,接通后,他站起身拿著手機走到窗邊去接聽,聽著聽著,神色越來越凝重。
把電話掛了后,顧傾城回到座位上,對林父說道:“伯父,我公司有急事,現在要趕回去,您慢慢吃,我先走一步。”說完,叫了服務生把賬結了。
路上,我開車載著他,關切的問道:“傾城,怎么了?看你臉色這么不好,公司出什么事了?”
顧傾城眉間微緊,繼而笑了笑說道:“你不用擔心。”
他越是這樣說,我反而越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