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蕭慕寒的臉色,他並不像故弄玄虛,那眉目間凝著的凝重感讓人覺得他更像是心情沉重的實在不想多說一個字。
蘇岑看著他的臉,想了想,沒再多問。
一路兩人都沒多說話。車開進蕭家大宅的之後,停下來,蕭慕寒才替蘇岑開了車門,牽了她的手出來。
主屋就在前面不遠,沿著鋪設精緻的石子小路過去,很快就能到。
但奇怪的是,蕭慕寒並沒有帶她去主屋,而是走到主屋跟前突然繞到了後面去。
蕭家大宅蘇岑本來就來的少,更沒有四處逛過,主屋後面也有一些精巧的建築,不過她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所以,蕭慕寒要帶她去幹什麼?
蕭慕寒的步速並不快,反倒有點慢,慢的,彷彿步履沉重。
蘇岑不時的扭頭看他,但是他都沒有回過頭。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某處上。
那裡遠遠看去,是三間中式古典建築風格的房子。碧瓦朱寰,雕樑畫棟,造型華麗類似古代的宮殿。
這地方位於莊園最西南角位置,掩與二排青松後,不刻意去看,容易被忽略。
蘇岑並不知道這房子是幹什麼的,走近之後只覺得高大華麗又不失莊嚴肅穆,叫人不由的生出敬畏之心。
到了門口,沿著臺階拾步而上,到了正門跟前之後,蕭慕寒的腳步停了一下。
蘇岑朝他看去,目光交織之後,他還是沒說話,停了一會才轉(zhuǎn)過去看向那兩扇合在一起的木門。
他擡手用了一點力,將門推開。
蘇岑的視線順著兩扇門之間緩緩擴大的縫隙看過去,待能夠看清裡面的情形時,猛的就打了個哆嗦。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朝蕭慕寒身邊靠了一下,半邊身體都掩在了他的身後。
這個時候,耳旁傳來蕭慕寒低沉凝重的聲音:
“這裡是蕭家的祠堂。”
祠堂,原來是祠堂。難怪進門一眼就是幾排排位。黑漆漆的,陰森的讓人發(fā)抖。
幸好現(xiàn)在是白天,頭頂還有太陽,雖然通過門口透進去的少,但是好歹有陽光的味道。這要是晚上,蘇岑想她一定會嚇趴下的。
看著那幾排排位,她不自覺的抱緊了蕭慕寒的胳膊。蕭慕寒將她的驚恐看在眼裡,停了一下,看向她:
“別怕。”
“哦,沒事……”
祠堂是個很莊重的地方。蘇岑爲自己的膽小汗顏。
蕭慕寒微微頷首,之後才擡步進去。
祠堂的縱深很深,沒開燈,陽光透進來,也不能將裡面照全,所以那些排位都是誰的,蘇岑也看不清。
她跟著蕭慕寒遠遠的在正前方站了一會。蕭慕寒沒有行禮,她也沒有,只是鬆開蕭慕寒的胳膊,保持著筆直莊重的站姿。
站了大概一分鐘的時間。蕭慕寒突然擡步朝旁邊走過去。
蘇岑跟著他,一直走到了放置排位的架子跟前。
光線雖然很暗淡,但是這個距離已經(jīng)能勉強看清排位上那些白漆的刻字了。
蘇岑正大著膽子
看各個排位的時候,蕭慕寒的手臂擡了起來,伸手拿下了放置在最下面一排,最邊上的一個排位。
見他揚手,蘇岑的目光就順著轉(zhuǎn)了過去。
順著那排位上的字看去,看清正中央那幾個豎寫的白字時,蘇岑那一瞬間的感覺像被雷劈了。
“啊……”
她甚至忍不住尖叫一聲,擡手捂住了嘴巴,然後驚恐的盯著蕭慕寒。
因爲,那排位上寫著:愛子蕭文瑞之靈位!
“他,他什麼時候……”
震驚過後,蘇岑才鬆了手,結結巴巴的問道。
蕭慕寒沒有看她,只拿著排位,專注的看著,薄脣中緩緩溢出:“到今天剛好二十年,三個整月。”
“……”
蘇岑覺得自己頭頂上又霹過了一道驚雷。
她徹底懵了。
二十年……二十年前就沒了,難道她之前見得是鬼?
蘇岑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渾身每個細胞都被灌進了陰風,剛剛壓下去的恐懼再度升起,甚至更加劇烈。她忍不住又朝蕭慕寒靠了靠。
許是感覺到她的依偎,蕭慕寒這時候才扭頭過來看著她。
“二十年前,他剛好六歲。那天,就在這裡,家裡的景觀池裡的水太深,他爬不上來。”
原來是溺水……蘇岑心道。雖然心裡的疑惑還沒揭開,但是此時,她沒有多問,而是認真傾聽著蕭慕寒的訴說。
說到這裡的時候,蕭慕寒停了一下,又看了那排位一眼,隨後將排位放了回去,目光長久的落在了那排位之上。
“他出事的時候,我剛從外面回來。我小時候閒不住,一個人覺得很無聊就想找他玩。找到景觀池那裡的時候,剛好看見……”
蕭慕寒的側(cè)臉突然冷硬,那陰沉的目光裡,盛滿了許多蘇岑看不懂的情緒。
他停下了話,彷彿在自我緩和情緒。等了好一會,他的話才又緩緩接上:
“他在水裡掙扎,他很無助,雙手努力的想抓住東西,但是……那池子裡都是睡蓮,那些東西救不了他。
我當時嚇壞了,跑過去,想救他,但是來不及了,我到跟前的時候,他的頭已經(jīng)在水面之下了。我哭喊著讓我媽媽搭救他,但她不聽我的,反而把我死死的拽著,捂著我的嘴巴,連喊都不讓喊……”
“等一下!”
這時候打斷蕭慕寒很不合適,但是蘇岑忍不住還是打斷了。
“你什麼意思?文瑞落水的時候,你媽媽在旁邊?”
死死的拽著?又是什麼意思?不許搭救?
蘇岑頭頂驚雷一個接一個,她盯著蕭慕寒,氣息已經(jīng)混亂,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顧不上之前見到的是人還是鬼了,她就想知道蕭夫人在這個落水事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聽她一問,蕭慕寒轉(zhuǎn)過臉來。
這個瞬間,他的臉上陰沉淡去,多了一抹譏諷。
“對,她在旁邊。”
“……”
蘇岑張了張嘴,又覺得無話可說。
蕭慕寒看著她,脣邊那點譏諷漸漸散
開,臉上竟掛出了一抹與此時這個凝重氣氛完全不搭調(diào)的笑容來。
“蘇岑,你也許永遠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她這種女人,這種母親。爲了阻止丈夫跟前妻複合,她用自己親兒子的命陷害那個前妻。”
“什麼?”
蘇岑驚叫,手不由的擡起捂住了嘴巴,脣瓣立即沾染上了掌心的冷汗。
“那天,我大哥的媽媽剛好過來。那段時間,她跟我爸有舊情復燃的跡象。我媽爲此跟我爸正在鬧。所以……文瑞死後,我媽在我爸面前哭訴,她雖然沒有當面指責任何人是兇手,但是那字字句句裡,都指向了那天來家裡的外人。
沒有確切的證據(jù),我爸沒有把他的前妻怎麼樣。但是從那以後,那個女人就徹底離開了西陵。據(jù)說是出國了,沒幾年過世了。事發(fā)之後,我大哥跟我媽鬧過。但是從那以後,我媽反倒比之前對他更好。事事遷就,好到那種最終讓他都相信了,他的繼母從來沒有真的針對過他自己的母親。
而我的母親,從此就坐穩(wěn)了她蕭家女主人的位置。這麼多年,沒有哪個女人再能跟她抗衡。因爲……論狠毒,她們都比不過她。”
蕭慕寒面帶微笑,用最平淡的語調(diào),說著最淒涼的話。
蘇岑想安慰他,但是看著他的臉,她又不知道這安慰該從何說起。
沉默間,蕭慕寒的目光又轉(zhuǎn)回了蕭文瑞的排位上:
“出事之後,她暗地裡跟我解釋,說她真的不是有心的。那天剛好那個女人來了,她們吵了一架,她心情特別不好。剛好文瑞後來纏著她要去池子裡抓他之前放養(yǎng)的小金魚。文瑞太小,蹲下來的時候沒控制住重心自己栽了下去。
那個瞬間,她說她是一念之差。一念之差,腦子裡閃過了那個女人的臉,一念之差覺得那是個她能一勞永逸的機會。所以她狠了心,但是她很後悔,她跟我說,如果現(xiàn)在能重新來過,她絕對不會這樣。絕對不會。
我無法去求證她的話,也不想去求證。因爲對我來說,這都沒有什麼分別。文瑞的死,她要負全責。我恨她一輩子。“
恨……他的眼中此時並不是恨那麼單純的情緒。他很痛苦。非常的痛苦,那是血緣之親和刻骨之恨交疊在一起才能產(chǎn)生的痛苦。
那種痛苦,能讓身旁的人感同身受。
蘇岑鼻尖發(fā)酸,眼淚涌出的時候,她繞到了蕭慕寒面前,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
言語的安慰略顯蒼白,這時候,她想抱著他,將自己身體的暖意傳遞給他。
她抱上去幾秒後,蕭慕寒也擡起了手緊緊環(huán)住了她。
靜默片刻,他輕聲說道:“你之前見過的那個是我……一直都是我……”
蘇岑愣怔,擡起臉,盯著他。
蕭慕寒低眉,輕輕抿脣,“我有雙重人格。”
“……”
蘇岑玄幻了。雙重人格,這四個字是她在電視劇裡看過的。現(xiàn)實中,它遠在天邊,跟她無關。
誰能想到,她的枕邊人竟然是?
她瞪大眼睛,緊緊盯著蕭慕寒,呆成了一段木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