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薛淼在書房抽了一會兒煙,菸灰缸裡橫七豎八的一些菸蒂,房間裡滿滿的都是彌散不開的煙氣。
辛曼躺在牀上,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薛淼過來睡覺。
她用手掌心覆在自己的臉上,只覺得臉頰滾燙,手指因爲(wèi)白天在機場被人無意中推倒被小石子劃破手掌,掌心血跡凝結(jié),刮在臉上有些粗糲的疼痛感。
腦中混沌一片,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不過醒來的時候,卻已經(jīng)換了另外一個場景。
竄入鼻腔的是一股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面前是雪白的牆面,上頭架著一臺液晶屏的電視機。
手肘內(nèi)側(cè)有點疼,辛曼剛想要彎曲手臂,卻被人給按住了。
“你在輸液,別亂動。”
辛曼這才發(fā)覺在病牀旁邊掛著一個吊瓶,裡面的液體正在一滴一滴地向下低落,而針頭卻沒有紮在她的手背上,而是紮在小臂內(nèi)側(cè)的靜脈。
“你兩隻手手背都腫了,沒法扎針,叫了資歷深的護士長來給你紮在小臂內(nèi)側(cè)了。”
秦簫坐在病牀邊,一雙眼睛有點紅,眼底難得有黑眼圈。
“我怎麼……我記得我是在家睡的?”
秦簫說:“醫(yī)生說大半夜,薛淼抱著你來的醫(yī)院,當(dāng)時直接踹開急診室的門,讓給你看,其實也就是高燒併發(fā)肺炎。”
辛曼好像記憶已經(jīng)完全抽離了,經(jīng)由秦簫這麼一說,纔想起來。
昨夜睡覺的時候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兩個太陽穴更好像是連成一線那樣的疼痛,隱約中像是有人在呼喚著她的名字,但是睜開眼睛又覺得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然後就有一雙臂膀?qū)⑺Я似饋恚o她裹上外套。
應(yīng)該就是薛淼吧。
辛曼向後側(cè)了側(cè)身,“是薛淼送我來的……”
秦簫聽了辛曼這句話有點哭笑不得,“不是他還能是誰?你難道晚上不知道跟誰睡錯一張牀了?”
辛曼剛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兩秒鐘過後,直接用沒有輸液的手,撈起一個靠枕就向秦簫扔了過去。
秦簫閃身避開,“你這人還真是……病好了就有力氣了,是吧?真是鬧騰人,大早上的薛淼就打電話讓我過來接班看著你,你也真的快成了國寶級動物了。”
辛曼一笑。
想起昨天晚上在書房裡薛淼的那些話,心裡還是忐忑。
在醫(yī)院的病房裡輸了兩個小時的液,辛曼就出院了,醫(yī)生囑咐連續(xù)過來輸三天,“另外好好的運動,鍛鍊身體,增強抵抗力,也不會動不動就病倒了。”
辛曼直接去了公司,這樣的裝扮進去,周多多就有點詫異了。
“這放了兩天的假,曼曼,你怎麼就成傷病號了?”
兩隻手上都纏著一圈紗布,手臂上還有輸液殘留的膠布,眼圈鐵青,臉色蒼白。
辛曼擺了擺手,“已經(jīng)好了,我就來上班了。”
周多多豎了豎大拇指,“曼曼你是我的偶像。”
辛曼頭不怎麼暈了,但是有些困頓,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覺得口乾,便拿了一旁的水杯去茶水間。
她剛剛把咖啡粉倒進杯裡,後面就傳來一個聲音:“都生病了還喝咖啡?你還真是難得的拼。”
辛曼聽見這個聲音有點詫異,轉(zhuǎn)頭看著倚在門口的張廷澤,“你怎麼來報社了?”
張廷澤抱著手臂,聳了聳肩,“我想去天海公寓看看她。”
辛曼知道張廷澤的意思,看了一眼時間,“要不你去休息室裡坐一會兒吧,今兒我提前半個小時下班,陪你一起去。”
她回到辦公桌,周多多就湊了過來,“那個張廷澤還沒放過你啊?”
放過?
“放過我什麼?”
“他不是想追你麼,”周多多問,“明明知道你和薛總這麼好,還來橫插一槓,看來是想要當(dāng)男小三了。”
“……”辛曼擺了擺手,“沒有的事兒,他現(xiàn)在就託我當(dāng)中間人,給他女友牽線搭橋了。”
張廷澤現(xiàn)在是張氏企業(yè)的副總裁,張老夫人有心想要將她這個孫子扶植起來,算是老牌的商業(yè)巨頭裡面的一個年輕的後起之秀,就算是現(xiàn)在來到了薛氏,也不會被怠慢的,果然,不過一會兒,張廷澤來的這個消息就傳到了見風(fēng)使舵的宋主編耳中,宋主編立即就讓秘書拿了最好的茶來招待。
辛曼聳了聳肩,專心整理自己手中的採訪稿。
辛曼、周多多還有娛樂記者,各個版面的記者都是同屬於一個大辦公室內(nèi),一有一點重磅新聞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到下班時間,另外一張桌上的娛樂記者忽然大叫了一聲:“快點去拿獨家!”
辛曼正拎著包站起來,看了一眼那邊都快要蹦起來的娛記,搖了搖頭,不知道又是哪一個明星要被偷拍了。
“快點,能拿到藍萱這次的新聞獨家,我們的雜誌銷售肯定能破紀(jì)錄。”
辛曼聽見這個名字,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
就在他們拿著相機要出去的時候,辛曼拉住其中一個女同事的手臂,“這是要去走藍萱的新聞?”
“對,在維多利亞港餐廳。”
辛曼看著面前幾個記者先上了電梯,也沒有急著上電梯,身後的張廷澤走過來,“下班了?”
“嗯。”
她愣了愣,纔回身說道。
到了樓下,張廷澤去取車,辛曼在門口等待,手裡拿著自己的包,心裡有點小鹿亂撞的感覺,藍萱去維多利亞港吃飯,那……薛淼呢?會不會去?
如果她是薛淼,即便是盡一下地主之誼,這頓飯也是要他請的。
等到張廷澤的車開過來,他問:“先去吃點東西?”
“嗯?好。”
“有什麼好的餐廳推薦的?”張廷澤偏頭看著左後視鏡,“上次你刷的卡,這次換我請你。”
“去……”辛曼頓了頓,腦海中猛地出現(xiàn)了一個餐廳的名字,“去維多利亞港餐廳吧。”
………………
維多利亞港餐廳,是C市一個著名的港口餐廳,並非在地面上,而是在遊輪上。
天色將暗,港口的幾艘郵輪上,彩燈閃爍。
張廷澤的車停在入口處,他直接下了車將車鑰匙丟給泊車小弟,便插著兜,看著前面的這幾搜體型龐大的遊輪。
“在這裡生活了有二十多年了,倒是第一回來這種地兒吃飯。”
“你不怕吃海鮮了?”辛曼笑道,“據(jù)我所知,這裡的海鮮不錯哦。”
張廷澤一聽,臉都綠了,“打死不吃海鮮。”
除了海鮮,還有別的菜品。
因爲(wèi)在五月底的天氣,不冷不熱,再加上海風(fēng)拂面,帶來一股潮溼的海洋氣息,所以兩人便沒有坐船艙裡的包廂,就在甲板上。
放眼看去,甲板上有不少人,三三兩兩的,位於甲板中間還有一個小型的舞池,上面有兩個拉小提琴的正在演奏一曲圓舞曲,一個穿著大裙襬舞裙的女子摟著一個男子的腰,跳著華爾茲。
輕柔的海風(fēng),柔和的音樂,心儀的舞蹈,再加上美味的菜品,真的是令人食指大動。
辛曼心裡不禁酸酸的,如果薛淼真的帶藍萱來這裡吃飯,而之前一直都沒有帶過她,她心裡肯定是不平衡的。
吃飯途中,辛曼去了一趟洗手間,找著藍萱的影子,剛準(zhǔn)備拉住一個服務(wù)生問一下,就聽見了拐角處的的聲音,有兩個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馬甲的男服務(wù)生正在說話。
“藍萱真的是國民女神啊,她都已經(jīng)三十了吧,看起來還那麼年輕。”
“她跟旁邊那位男士很配……其實那個男士有點眼熟,好像是……我想起來了,之前在財經(jīng)雜誌的專訪上看見過他。”
辛曼的心陡然一跳,跟在兩個男服務(wù)生身後,向著安靜的一個角落的那一桌。
她的心有點癢癢的,按捺不住,剛好有一個女服務(wù)生端著托盤走過來,辛曼直接伸手攔過女服務(wù)生的腰。
女服務(wù)生差點就驚叫出來,本來以爲(wèi)轉(zhuǎn)頭看是一個帥哥,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跟她差不多的女人。
“你變態(tài)啊。”
女服務(wù)生向旁邊挪了挪,一個女人裝霸道總裁,還是有點……
辛曼直接從錢包裡拿出兩張百元大鈔,“幫我個忙。”
女服務(wù)生的眼睛一下子瞪直了,裝作毫不在意地將二百塊錢裝進自己的口袋裡,“嗯,什麼忙?”
辛曼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借你的衣服給我穿十分鐘。”
………………
視線很好,薛淼俯身,雙肘搭在船舷上,眺望著遠方天空,水天相接的一線還隱隱的放出霞光。
雪色的襯衫紮在西褲裡,筆挺的褲型,熨帖的褲腳,顯得腿長而優(yōu)雅,手指間攜著一支菸,青白的煙霧被海風(fēng)颳散,透出內(nèi)在的涵養(yǎng)。
藍萱正在喝酒,沒看薛淼,“我家阿凜已經(jīng)知道了,過兩天就要來了,這兩天你速戰(zhàn)速決,要不然等到阿凜來了,我可就要跟著他在中國二人遊了,說不定一個月之後你才能見到我。”
薛淼沒有回答,依舊眺望著遠方,過了一會兒,才說:“阿凜跟你求婚了?”
“沒有。”
談及此,藍萱也有點怏怏的。
雖然說她也不在意那些虛的,別說是求婚,就連表白都沒有過,好像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一樣。關(guān)鍵是她看不懂阿凜的心,他是她的職業(yè)經(jīng)紀(jì)人,身份界定,永遠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tài)。
薛淼聽藍萱這麼說,挑了挑眉,“不是你們關(guān)係還沒有確定吧?”
藍萱徹底沉默了。
薛淼搖了搖頭,“三年前你都爲(wèi)了他,把我甩一邊逃婚了,結(jié)果三年後還是一樣?”
藍萱一聽薛淼這麼說,直接把手裡的銀質(zhì)餐具往盤子裡一丟,怒目看向薛淼,“要不你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凜的性格,之前跟陸景重做戲拍半裸戲的時候,就連攝像小哥都說要給我找替身,他呢,也就一聲不響的當(dāng)木頭。”
薛淼像是來了興致,“哪部戲?回頭我去瞧瞧去。”
“滾,”藍萱向後靠在椅背上,“我要不是喜歡他,我至於麼?當(dāng)時咱們兩個商業(yè)聯(lián)姻,我也就上了,也不至於逃婚出國。”
剛剛走進來的一個女服務(wù)生,剛好走近,不偏不巧地就聽見了藍萱末尾的這麼一句話,腳步一頓。
這裡的女服務(wù)生穿著打扮比較特別,是穿著類似於職業(yè)套裝的裝扮,襯衫外套修身小馬甲,下面是包臀的短裙,腳上統(tǒng)一黑色高跟鞋,頭髮盤起。
藍萱抱著手臂喝悶酒,而薛淼倚著欄桿眺望著天邊,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女服務(wù)生,沒有盤頭髮,而且腳上穿著的並非黑色高跟鞋。
這個女服務(wù)生,正是辛曼。
藍萱原本低著頭,也沒有注意到上來端菜的女服務(wù)生長什麼樣子,但是卻注意到了她的手。
手背上貼著紗布,看起來有點紅腫。
於是,藍萱擡眸,順著這個女服務(wù)生的衣角,向上看見了一張姣好的面龐,她當(dāng)然記得這張面龐,於是便笑了一下,向後側(cè)了側(cè)身。
辛曼送過菜之後沒有立即離開,因爲(wèi)還有後續(xù)的菜品需要上。
藍萱說:“幫我開一瓶酒,這是給你的小費。”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明顯就看著在那邊欄桿的男人,沒什麼反應(yīng)。
她無奈地聳肩,真的是一個兩個的呆瓜。
辛曼在幫藍萱倒過酒之後,卻忽然間說:“藍萱你能給我籤個名麼?我是你的粉絲!”
這句話倒是沒有讓藍萱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yīng),倒是倚靠著欄桿的薛淼,猛地就轉(zhuǎn)過身來,就看見辛曼正在自己的西裝馬甲口袋裡抽出一支簽字筆來,遞給藍萱,“要不是我們這裡管理嚴(yán)格,不讓帶手機上來隨便拍照,我還想和愛豆合影呢。”
藍萱沒有動作,嘴角噙著一抹笑。
辛曼低垂著眼簾,視線裡出現(xiàn)一雙修長的腿,鋥亮的皮鞋,她擡起頭來,看見薛淼似乎是愣了一下,好像才發(fā)現(xiàn)薛淼的存在,“薛淼,你竟然也在?”
她看了看薛淼,又看了看藍萱,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哦,要知道你和藍萱是舊識,你幫我要簽名就得了,哪兒用得著我這麼搞地下工作就爲(wèi)了要一張簽名。”
藍萱在辛曼遞過來的便籤紙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寫上了一句法文,將便籤紙並簽字筆都遞了回去。
“淼子,看來你是遇上熟人了,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我先走了。”
藍萱拿了包,尚未來得及起身,就被薛淼一下子拉住了手腕。
“等等,我開車送你回去。”
薛淼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看了一眼辛曼,辛曼特別擺了擺手:“沒關(guān)係,你去送藍萱吧。”
這話一說出口,她就要咬了舌頭。
爲(wèi)什麼要讓薛淼去送別的女人?她覺得她現(xiàn)在裝大度也不是這麼一種方法,心裡太憋屈了。
她直接就要向已經(jīng)走下樓梯的兩人追過去,卻被人給攔住了。
是剛纔的那個女服務(wù)生。
“你完事兒了沒有呢?趕緊把衣服還我,領(lǐng)班一會兒查崗,我要被扣錢的。”
辛曼再看過去,已經(jīng)看不見薛淼的身影了,便轉(zhuǎn)過來對女服務(wù)生道了一聲謝謝,跟她一起去更衣室換衣服。
等到辛曼重新回到甲板上張廷澤的桌上,張廷澤翹著腿,“你這一趟洗手間去的時間夠久的,是不是遇上熟人敘了敘舊?”
辛曼瞄了張廷澤一眼,“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薛淼和藍萱是在這裡吃飯的,才答應(yīng)我來這裡吃飯?”
張廷澤聳了聳肩,說:“地方是你選的。”
和張廷澤回去路上,辛曼偏頭看著車窗外,那些樹邊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一閃而過,就好似並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張廷澤忽然說:“其實,我之前特別喜歡開車走這種筆直的公路,後來駕照實習(xí)期滿了,就開始走高速,你知道爲(wèi)什麼嗎?”
辛曼聽張廷澤的話,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爲(wèi)什麼?”
“因爲(wèi)覺得心空。看著前面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著,而車輛就在中間,前面沒有盡頭後面也沒有盡頭。”
辛曼笑了笑:“心空,住進去一個人就不覺得空了。”
“不,”張廷澤說,“活人是不會死心塌地地待在你的心裡的,除非死了。”
辛曼心裡陡然一驚,“你……”
不是想要輕生吧。
後半句話給嚥了,辛曼沒說出來。
張廷澤爽朗的笑了起來,“放心,我還沒活夠,不會輕易去死的。”
從遊輪開車,直接就開到了天海公寓。
天海公寓的房子,其實算是租給了陳伊人,她不肯白住,辛曼也就象徵性的收了幾百塊錢。
來到門口,辛曼敲門,裡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旋即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出來:“誰?”
辛曼看了一眼張廷澤,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便回答:“伊人,是我,辛曼。”
陳伊人一個人在家,打開門,笑著看著辛曼,“我剛剛煮了水餃,正好來吃……”
當(dāng)她看見辛曼身後跟著的男人,話音一下子頓住了。
辛曼覺得自己是夾在中間當(dāng)電燈泡,索性就從陳伊人身邊側(cè)身過去,“我去我房間收拾一下東西,你們先聊著。”
她走到自己的房間裡,關(guān)上門。
沒有開燈。
她要來收拾什麼東西呢?
………………
在客廳裡,陳伊人站在一旁,有些侷促,“你要喝水麼?我給你倒。”
張廷澤坐在沙發(fā)上,“不用了。”
在餐桌上,放著一盤熱氣騰騰的水餃,張廷澤說:“你去吃東西吧,不用管我。”
陳伊人點了點頭,走到餐桌邊,在下筷子之前,先找出一個小碗來,將盤子裡的水餃撥出來一半,給張廷澤端過去,“你也吃點,是你最喜歡的三鮮肉餡的餃子。”
張廷澤擡眸,就瞧見了陳伊人衣服下襬沾著的麪粉,順手幫她拍了兩下,接過她手中的碗,“你還記得我喜歡吃水餃。”
陳伊人笑了,一張清瘦慘白的小臉上似乎是因爲(wèi)這麼一抹笑意,而多了幾分嫵媚的感覺。
“嗯,我還記得你不喜歡吃蔥花,所以調(diào)餡兒的時候都習(xí)慣性地沒有放,沒想到你竟然來了。”
這句話說的歡喜,但是其中的苦澀,到底也只有陳伊人自己心裡清楚。
張廷澤別開了眼睛,一口吃了一個餃子,“嗯,挺好吃的。”
陳伊人坐在餐桌邊,而張廷澤坐在沙發(fā)上,兩人之間隔著一張餐桌一個茶幾,卻好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樣。
陳伊人問:“我在新聞上看見你了,你當(dāng)副總裁了,挺好的。”
張廷澤“嗯”了一聲,低垂著眉眼,覺得口中原本美味的餃子,都因爲(wèi)這句話而變了味道。
其實,那些都是表面的光鮮,他骨子裡是反叛的,並不想要按照家裡人的給規(guī)劃的路子向前走,但是又能如何呢?
他喜歡陳伊人,發(fā)瘋的喜歡,他的奶奶,就寧可用一個極端的方式把陳伊人給毀了,就因爲(wèi)陳伊人的身份,他們覺得,這個身份配不上赫赫有名的張家。
張廷澤暗自握著拳頭,他現(xiàn)在能力不夠,只能受別人制約,有朝一日,他也一定要強大起來,能夠?qū)⒆约合矚g的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中。
他不會甘心讓自己外表光鮮而內(nèi)裡一點一點的腐敗下去。
陳伊人低著頭,掩飾著自己逐漸溼潤的眼眶,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冒著熱氣的水餃碗中。
她的手掌心裡攥著一枚尾戒,是剛剛從手指上取下來的,怕張廷澤看見。
這枚尾戒,在三年前張廷澤在小攤販?zhǔn)盅e買的,送給她,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張廷澤的身份,只認爲(wèi)他是一個和她一樣的普通人,更甚至是一個還不如她的小康家庭的窮人,只是一個十塊錢一對的尾戒,就讓她高興了很久,甚至尾戒邊緣都已經(jīng)磨損了,也一直珍藏著。
而現(xiàn)在,她不能讓張廷澤看見。
她不想要拖累張廷澤,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高飛,她心裡也是歡喜的。
辛曼在自己的衣櫃裡,簡單的收拾了幾件夏天穿的衣服,裝進一個袋子裡,才走了出來。
客廳裡只有張廷澤一個人。
“伊人呢?”
張廷澤揚了揚下巴,“廚房裡。”
辛曼走到廚房門口,對在洗碗池旁邊那個纖細的身影說:“伊人,我先走了。”
可是誰知道,張廷澤竟然也從沙發(fā)上站起了身,“我也走了。”
辛曼有點詫異,她本以爲(wèi)張廷澤會留在這裡的。
在車上,一陣沉默,辛曼沒有想要探聽別人的心路歷程,可是過了一會兒,張廷澤卻忽然自己開了口。
“其實,當(dāng)時伊人在學(xué)校裡受的那些侮辱,我知道。”
辛曼有點訝異,她以爲(wèi)陳伊人的事情,張廷澤是不知道的。
“而且,當(dāng)初我奶奶給她的錢以及去歐洲留學(xué)的名額,去歐洲的名額她拒絕了,那些錢,直接是以我的名義捐給了福利院,這是我後來知道的,”張廷澤車速減了下來,靠邊行駛著,“但是我當(dāng)時被一些在我耳邊嗡嗡嗡的小人的話給衝昏的頭腦,等到醒悟過來,又被禁足在家裡。和趙家千金,都是做戲給我奶奶看的,你瞧著吧,指不定我這次來天海公寓,回去就已經(jīng)有人打小報告了……”
辛曼默然。
雖然辛家和裴家也都算是大家,卻遠遠不如張家,那種根深蒂固的豪門大家族,才真正的讓人望而生畏。
到了橡樹灣,辛曼按了密碼鎖進門,家裡空無一人。
薛子添難道也不在?
辛曼這纔想到,薛子添今早就在家裡留了張字條,說這兩天因爲(wèi)要晚自習(xí),便在學(xué)校住宿。
偌大的房子裡,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辛曼擡步上了樓梯,走過走廊,推開了書房的門。
窗戶大開著,而在菸灰缸裡,滿滿的都是橫七豎八的菸蒂,辛曼看著這些菸頭,有些心疼。
她走過去,坐在薛淼坐過的椅子上,手覆上他曾經(jīng)動過的鼠標(biāo)。
辛曼隨手翻看了一下桌上的書籍,是一本關(guān)於經(jīng)商心術(shù)的書,她其實對於心理戰(zhàn)術(shù)這方面十分感興趣,可是就算是這種書,現(xiàn)在也當(dāng)真沒有辦法潛心下來研究。
一旁有一個空白的筆記本,是普通的黑色皮質(zhì)封面的筆記本,辛曼拿過來,隨手翻了一下。
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這樣空白的扉頁真的不好看,應(yīng)該畫上點什麼。
有沒有鉛筆?
辛曼看了一眼筆筒,又拉開了抽屜,隨手翻到了一支鉛筆。
拿出來鉛筆的同時,卻無意中看見了抽屜裡的一個玫紅色的表扣。
覺得眼熟……
翻開遮擋著的文件紙張,辛曼拿著錶帶將手錶給取了出來。
因爲(wèi)佩戴的時間長而有些微磨損的玫紅色錶帶,一款老式的女款卡地亞腕錶,正是在去年她丟失的那個手錶。
………………
藍萱在C市並沒有固定的住所,住在亞寰酒店。
薛淼開車送藍萱回酒店,路上的車速並不快,因爲(wèi)交警查酒駕,又耽誤了一些時間,總算是給後面跟車的娛記門創(chuàng)造了充分的時間用來跟拍。
藍萱甚至搖下車窗,對後面的車揮手:“哈嘍,你們好呀。”
旁邊有不少粉絲哇了一聲,頓時閃光燈亂閃。
薛淼直接拉著她的胳膊把她給拽了進來,把車窗給反鎖了。
藍萱打了一個酒嗝,“你幹嘛影響我跟粉絲打招呼,壞人。”
薛淼就知道,藍萱這人酒量不行,而且剛纔要的酒雖然喝起來不錯,但是後勁兒很大,現(xiàn)在恐怕酒勁兒已經(jīng)上來了。
“你如果不想要阿凜現(xiàn)在就從美國殺過來,你就老老實實的呆著。”
到底心結(jié)還是出在那個金牌經(jīng)紀(jì)人身上,要不然藍萱也不會悶聲不響的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了那麼多酒。
等到車開到亞寰,薛淼直接把車停在了臨時停車位上,然後繞過車頭,將藍萱給拉了出來,手臂掛在自己的肩膀上。
藍萱醉酒已經(jīng)開始說胡話了,“阿凜,你說你爲(wèi)什麼就是不喜歡我?我長得不漂亮我?我都三十了,我等不了你太久了,你要是再不開口,我明天就隨便找個人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去。”
“你房間號是多少?”
薛淼扶著藍萱等電梯,順便問了一句,而藍萱瞇縫著一雙眼睛看著薛淼,直接張開雙臂將薛淼給抱住了,“阿凜,我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就是你裝不知道……其實你的演技比我好的太多了。”
薛淼:“……”
他直接將藍萱給架開,從她的包裡將房卡給摸了出來,黑眸掃了一眼房間號,拖著藍萱上了電梯,按下了對應(yīng)的樓層。
而就在電梯門關(guān)上的同時,從電梯旁邊走道的陰影處,走出來一個女人的身影,隨意地翻看了一下手機,剛剛拍攝的兩張照片,不管是光線還是角度,都把握的十分好。
她向上勾了勾脣角,在通訊記錄裡找到一個人,發(fā)送了過去。